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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蒙的,过了不知多久,才稍微亮了几分。
阴霾像是画布上灰色的浓重渲染,让每个看到的人都不由得宁静下来。
这是一个初春的早晨,空气里弥散着潮湿的味道。大约是感知到将有一场春雨到来,狂野里芜杂的野草都努力挣扎着透出油油的绿意。山腰间有一处浅洞,洞口有一个人影探头探脑地向外打望着。
这人年纪不大,身材却是颀长,短发无须,面庞白净,仔细看还有几分英气。他穿了一套灰黄夹杂的黑西服,脏兮兮的白衬衣,没扎领带,身上歪挎着一只同样泥斑点点的棕色皮包。
这套行头虽然破破烂烂,但看得出是很正式的规格。可是他这整体的扮相,却像是在洗衣机里搅拌了一番,又丢在泥浆里打几个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凄惨。
他挤眉弄眼,仿佛在费力想着什么,同时扬手挠挠脑门,顺便捻了下手指,一蓬黄土便落了下来。
他完全不记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自己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的皮肉骨都是疼的,思维却异常清醒。
“这是何处?我是在哪里……额,我是谁?”
闭上眼睛,回忆最近的一段思维印象:林立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辆,人影瞳瞳。景物是模糊的,五颜六色,斑斓的色彩忽而融合,忽而离散,交织成各种图形,扭曲、怪异、抽象,于是一切都变得无法辨识,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怎么了?好像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一样,没有过去的记忆。
发了一阵呆,他发觉自己的心神格外宁静,完全没有什么要思念的,或者在牵挂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也觉得无所谓。这样的状态,如果修行的话,想必很容易入定吧?这个判断突忽其来地在脑海里闪过,旋即逝去,他根本不介意。
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袋,空空无一物,再掏了掏西服上装的三个口袋,只有一只一次性打火机。打开挎包,包里只有一份几页纸的文件,甚至没有钱包、手机。
他感觉很奇怪,现代人还有不随身携带这两样的么?
他虽然不记得这包里原本有什么,但下意识地感觉不正常。手指在包里摸了摸,当即发现边缝上有一道刀痕,这是……被盗了!
掏出那份文件,原来是一份求职简历。一如所有的简历,内容简洁清楚,姓名、年龄、籍贯、毕业院校、过往经历,一应俱全。此外,还贴了张一寸蓝底照片,看着那照片上的人像,很有认同感,虽然没有照镜子,但那无疑就是他自己。
“如此说来,我就叫刘辛言,二十三岁,洛阳人,河南大学心理学专业的毕业生,有三级心理咨询师资格,打算在任意一家大型企业找一份HR类的工作。”
把简历前前后后看了两遍,每个字都没落下,刘辛言对自己的了解依然只是字面内容。虽然内心里认同简历所述确是自己的事,但冷静的心态仿佛在审视他人,他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应聘到了HR的工作,面对其他求职者的简历时,是否也如此刻这般,对该人过往经历只知表象,感受不到其活灵活现的人生。
有点儿古怪,他喃喃着。
哪里古怪呢?没有找专业对口的工作?
不,学心理的做人力资源已经很正常了,怪的是这名字!
辛言,念着像是“心妍”,面试官会不会认为此人略娘?
该怎么解释?“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可又不是去面试文学职位。
或者直说,父亲姓刘,母亲姓辛……思路跑偏了。
寒风拂面,刘辛言明白过来,父母赐下这名字,实际是让他“留心眼”。之前被割了包已经是很缺的表现,现在又在饥寒交迫中胡思乱想,倘若再冻病了,才真是缺心眼的大傻瓜!
拍打了几下身上的泥土,又整了整头发,然后他决定走出去看看。
山洞外没有道路。这山洞应当是天然形成的,完全没有人为的痕迹。好在外面也不是峭壁,压低身子,攀扶着山石野树,下山虽然艰难,却还在他能力之内。
如此下山,速度很快,过了约莫一刻钟,他离山脚地面已经只有几十米了。
“咦?兀那小子,可是来寻俺的?”
冷不丁,一道尖锐的呼叫声传来,像针扎耳膜似的,吓得刘辛言一缩脖子,他手脚发软,顿时骨碌碌滚了下去。
“哈哈……”那尖锐的嗓音大笑了起来。
刘辛言觉得浑身疼痛的厉害,身上那套脏兮兮的西服,两臂的袖子都扯开了,手腕磨破出了血,前襟也挂了几个口子,所幸没有太大损伤。
这让他心里一阵愤怒,又是一阵后怕。谢天谢地,滑落之处不算高,若是滚落悬崖,那还不要了命?
这是谁,谁在吓唬我?
“嘿嘿,小子,你摔迷糊了,怎么还不过来看看俺?”
“你是谁,在哪里?”刘辛言一边大声回应着,一边四处打望。
青山霭霭,绿草丛丛,哪里有什么人?
不只看不到人,似乎林间草丛,也没有走兽出没,甚至不见飞鸟,不闻鸣虫。这四周简直太寂静了!
刘辛言早就莫名觉得压抑,现在才算明白根源,而且也正因如此,才尤其觉得那莫名其妙的话语声尖锐刺耳。这里是什么地方?
“俺在这里,俺在这里!”
忍着疼痛,循声慢慢找去,走了近一刻钟,超过一千米的距离,才在正南山脚下见到一处石凹,那凹陷处隐约看到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摇来晃去。
“俺在这里!”那毛头叫嚷着,“小子,你可真慢!嘿,嘿,真不知你走了几久才来到此地?”
“你怎么爬在地上?”刘辛言下意识地道,随即他却说不下去,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个名字“孙悟空”,这难道是困在五行山下的大圣?
“呸,你才爬呢!俺这是趴,走兽才是爬呢!”毛头驳斥着,又道,“俺也不算是趴,俺这是困,唉哟,说了你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