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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宕遒丽、鸾回凤舞、银钩铁画……覃初柳把自己能想到的赞美字好的词过滤了一遍,发现如何赞美傻蛋的字都不为过。
她垂头去看的时候,正巧傻蛋在写最后一个字,坚实的大手握着细细的笔杆,只微微一提,最后一笔浑然天成。
这样的字,就是现代的书法大家都有所不及,看来,她还真是小瞧了傻蛋。
开始她只以为他会写字,至少比她写的好,谁成想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喜滋滋地拿起宣纸细瞧,他的字并不方正,却遒劲有力,一勾一挑都可见风骨。一个一个看下来,覃初柳突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傻蛋,“你写的是多少白银?”
傻蛋回给她一个轻飘飘没甚含义的眼神,覃初柳又垂头去看,确定了这个数字不是假的。
五十万两白银,安氏元娘并覃氏初柳欠永盛酒楼白银五十万两……
有的人只怕一辈子也没见过五十两银子,更遑论五十万两了,这个数字,大的也太离谱了。
“傻蛋,你再重新写一张,就写欠一百两银子就行。”覃初柳生怕傻蛋罢工,笑呵呵地对傻蛋道。
傻蛋不买账,夺过覃初柳手里的欠据,又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覃初柳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时候,握住她的手,把他手上的血晕染在她的手指上,然后,摁在欠据上。
傻蛋的动作一气呵成,也不过就是几息之间。做完这些,傻蛋又挪回了后窗边上打坐,任覃初柳怎样叫他都没有回应。
覃初柳懊丧地看着欠据,让傻蛋重写一张是不可能了。把这张拿出去,安贵他们看到上面的数字会不会吓傻?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鲜红的手指印上,这个傻蛋也算有点良心,没有让她咬破自己的手指画押。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此番作为,让覃初柳更加确信,傻蛋不傻!哪有傻子还像他这般会照顾人?
“怎么样?拿不出来了吧?这小……她自小贯会说谎。现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大家伙也看看,是谁无情无义,是谁嫌贫爱富,是谁谎话连篇……”这时候,屋外传来崔氏高亢的说话声,显然这话就是想让覃初柳听到的。
覃初柳心道果然有了靠山底气足,刚刚安贵没来的时候崔氏说话可没这么有文采,竞用四个字的词儿。还挺顺口。
不管了,就这样吧,左右吓到的也不是她。
这样想着,覃初柳突然生出些许豪气,手里捏着欠据凑到嘴边吹了吹,确认墨迹已经干透便出了房门。
面对着后窗的傻蛋听到阖门声。嘴角微微翘起,不大的微笑,在他冷硬的脸上显得十分突兀。却并不难看。
这个傻姑娘,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覃初柳走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手上,她大大方方地把欠据递给安贵。
薄薄的纸握在手里,安贵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不识字,只怕盯出花来,上面写的是啥他也猜不出来。
“小河呢?”安贵突然抬头说道,“让他念念这上面都写了啥!”
他突然想到,他家小河跟着覃绍维识过字读过书。这上面的字就算不全认识也能认出大半吧。
小河闻声站出来,接过欠据,瞅了瞅覃初柳。见覃初柳看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才低头去看欠据。
傻蛋的字龙飞凤舞,以小河的水平看起来着实费劲,他读的磕磕绊绊,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兹安氏元娘并覃氏初柳欠永盛酒楼白银五十万两,以房屋抵押,限五年内还清……”
当小河读到白银五十万两的时候,众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就连猜到覃初柳欠据作假的元娘也不禁抖了抖身子,这数字实在是太骇人了。
不等小河读完,安贵就一把抢回了欠据,浑浊的老眼在上面逡巡了好几圈儿,才颤着声音说道,“这可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覃初柳面露哀戚之色,心里却也不平静,刚刚她自己看的时候没觉得怎样,现下听小河读出来,怎么都觉得这欠据不大对劲儿,上面怎么还有她的名字?而且,她还按了手印儿,若是这欠据落到外人的手里,岂不真的成了她欠了五十万两白银。
不行,等这事儿了结了,她一定要把这欠据销毁了。
覃初柳心里百转千回,对着安贵的时候却还是一副悲戚可怜的样子,“姥爷,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拿这欠据去问旁人,验验真伪。实在不行,您就亲自去问永盛酒楼的郑掌柜,他说话您总该信吧。”
安贵语塞,他又不认识什么郑掌柜,哪里好去问人家这些,再看覃初柳信誓旦旦的样子,他竟真的信了九分,剩下的那一分倒也可以忽略不计。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五十万两白银呐,就是把他这一身老骨头砸碎了也没有那银子沉啊。
边上的崔氏一听欠了五十万两,早吓得六神无主,只等着安贵做决断呢。
“姥爷,我娘可是您的亲闺女,您可不能看着我和我娘被活活逼死啊。”覃初柳再次扑到地上,一手拉着崔氏的裤脚一手死拽着安贵的裤脚,哭诉起来。
覃初柳没想到这五十万两白银这么好使,她还没说什么呢这两人就吓没了胆,接下来做的事情反倒容易了些。
崔氏的耳朵嗡嗡作响,在听到亲闺女三个字时脑子倒是清明了许多。
她毫无顾忌地一脚踢开覃初柳,覃初柳不防她如此动作,竟生生地被她踹倒,人仰躺在地上半晌都起不来。
“她不是我们的亲闺女……她不是我们的闺女……她亲娘是个娼|妇……”崔氏指着元娘,急急地撇清关系。
安贵想要阻拦老妻,可是已经来不及,关键的内容她已经悉数说了出来。
元娘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迷蒙着双眼颤声问崔氏和安贵,“爹娘,这不是真的!我怎么不是你们的亲闺女……”
在场的人中,除了安贵、崔氏和覃初柳,所有人具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元娘不是亲生的?这怎么可能!当初崔氏大着肚子在地里干活,活还没干完就发作了,几个人合力给她抬回家。不出一个时辰就生下大闺女的事情全村谁不知道,怎么会有假!
早在崔氏肆无忌惮地唤元娘“小娼|妇”的时候,覃初柳就怀疑元娘不是崔氏和安贵的亲生孩子,这样的猜测在见到二妮儿之后她便更加确信了。
如果说元娘和大海、大江、小河长得不像的话还说的过去,毕竟男相和女相不同也无可厚非,但是亲姐妹却没有一点儿相像的地方就值得深究了。
果然,她只略施小计,就让崔氏露出了马脚。
覃初柳偷眼瞄了四下,众人的脸上除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外。更多的还是看热闹的兴味。
虽然伤疤已经揭开,但是她不想让这血淋淋的场面暴露在大家面前,特别是,流血的那个人是她娘。
“娘,你莫难过,这里面定然有误会。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去说”,说着,覃初柳忍着痛艰难地站起身来去扶元娘。
安贵也觉着家丑不可外扬。既然这话已经说开,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莫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以后元娘再惹出什么祸事来也与他们没有干系了。
覃初柳和元娘两个相携着率先进了屋,安贵、崔氏并大海夫妻、李氏、小河、二妮儿也都跟着进来了。
戚老头儿和梅婆子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见众人都进了西屋,就要出去,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也不好多听。
还不等他们下炕,就被覃初柳拦住了。“戚姥爷和梅姥姥也不是外人,听听也无妨。”
一句“不是外人”让梅婆子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没有推拒。当真大大方方地坐了回去。
崔氏进来见梅婆子夫妇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心里很是气愤,但是一想到覃初柳说的,这两人可是永盛酒楼派过来的人,哪里是他们能够得罪的起的,只希望梅婆子不要记仇才好,她哪里还敢把自己的气愤表现出来。
覃初柳也不管旁人如何,只扶着元娘坐了下来,屋子地方有限,安贵和崔氏坐下之后炕沿上就坐不开其他的人了,这个时候也没人挑理了,或蹲或站地挤在房间里。
静默了一会儿,安贵才清了清喉咙说道,“元娘,事情都这许多年了,你也都成家生女了,这些事情我们也就不瞒着你了……”
房间内很静,除了安贵略有些粗砺的声音外,没有一点儿声响。
“还有你们”,安贵的目光从大海、大江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覃初柳的身上,“你们也都长大了,听听也无妨。只是这毕竟是咱们自家的事情,出去都管好自己的嘴,莫要多说。”
张氏撇了撇嘴,垂头不语,李氏站在大江身边,目光与大江交织在一起,显然并没有在意安贵的话,只小河和二妮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安贵也不管他们的反应,兀自说道,“元娘,你亲娘曾经是镇上采香院里最红的姑娘,名唤倾城……”
“嘭”的一声,瓷碗破碎的声响打断了安贵的话。
寻声看去,只见梅婆子双手还保持着端碗的姿势,只是手里的碗已经摔在了炕上,水渍沾湿了她的衣裳她也毫无所觉,只怔忪地看着安贵,半晌才问道,“你说元娘是采香院倾城姑娘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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