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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侯府曲折迂回的内院里,一路上仔细地回想,玉簪总觉得自家小姐从抬出莫家以后就有些不一样了。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玉簪也说不上来。
只是她从小伺候莫瑾言,对这个主子的脾性也是摸得极熟悉。
原本莫瑾言在府里是个什么事儿都懒得过问,整天除了看书练字就是弹琴画画。
哪怕她十三岁才刚刚初潮及竿,没来得及憧憬将来嫁人的美事儿,就被皇后一个懿旨给定下了终生,莫瑾言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玉簪犹记得,那时自家小姐听到自己要去冲喜的时候,手里还拿着绣绷子,正在绣一对溪水的鸳鸯,作为将来的嫁妆。
没有愕然,没有哭闹,甚至连一抹委屈的神色都没有,她只是垂着头,继续绣着鸳鸯背上的羽毛,阵脚落下,细细密密,规规整整,毫无凌乱感,让人觉得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嫁给谁,也不在乎自己未来的夫君。
可如今,自家小姐对侯爷竟然重视起来了,还遣了自己去问对方来不来“入洞房”!
嗯,虽然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但为了小姐的终生幸福,还是得厚着脸皮去打听打听才好呢!
......
夜色笼罩下的景宁侯府后院十分清冷,但前院分明又传来阵阵喧嚣,一切似乎毫不相容,却又的的确确只有一墙之隔。
“夫人,热水备好了,只是您莫非现在就要沐浴更衣?”
那厢,玉簪四处寻找管家陈柏。这厢,侯府内院管事向姑姑已经备好了热水。
立在莫瑾言面前的这个向姑姑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六七岁,脑后梳着一个整齐的圆髻,别了两对蝶恋花的银簪子,一身缠枝暗红的夹棉袄子,看起来端庄秀丽,神情也大方温和,倒不像别的深宅大院里那种精明过头的仆妇。
前一世,莫瑾言对这个向姑姑的印象并不深,听见她和自己说话,只“嗯”了一声,然后解释道:“侯爷不是病着么,我一路从娘家过来,拜堂时也染了不少的鞭炮烟火气,加上脂粉味儿又厚,怕侯爷来了被呛着就不好了,所以想先洗洗干净再等着。”
“夫人的声音真好听。”
向姑姑是第一次听见莫瑾言说话,略有惊讶,但很快稳住了心神,暗暗感叹了一句,赶紧又道:“对了,夫人的贴身丫鬟说是有事儿去寻陈管家商量,如今身边没合适的伺候,您需要把另外三个小丫头招来吗?”
莫瑾言许了:“劳烦向姑姑让紫菀、锦葵、绿萝都进屋服侍我吧,这嫁衣层层按规矩,没圆房之前就不能脱,所以等会儿沐浴完了之后还得再穿上,可不是我一人能弄服帖的。”
“奴婢这就去。”
退下的时候,向姑姑刻意又看了一眼坐在喜榻上的莫瑾言,只觉得这个新夫人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性子沉着有主张,看来莫家虽然是商贾之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却也是也不俗,倒配得上咱侯府的体面。
只可惜......侯爷那样......
心中略感遗憾,向姑姑收住情绪,招手按照莫瑾言的吩咐将其三个婢女叫了进来。
随着向姑姑退下,紫菀三个很快就进了屋。
没了外人在场,莫瑾言直接将大红的盖头取下来,然看向了三个有些怯怯的小姑娘。
紫菀稍大些,身量也高些,穿着浅紫的衣裳,眉眼素净,却不失秀丽,且骨子里透出来几分倔强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锦葵比紫菀矮些,岁数也小了几个月的样子,穿着一身浅水红的衣裳,看起来俏丽活泼,十分讨喜,像是个性情豁达的。
绿萝是三人中最小的,身量也最矮,略有些偏胖,穿着浅碧色的衣裳,脸上却粉嘟嘟的,活脱脱像一个大仙桃儿,水灵可爱,但一圆瞪的杏眼却四处打望着,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忌讳。
三个小姑娘各有姿色,却都面相单纯,感觉应该没什么心机。只是眉眼间带着几分或焦虑或懵懂的神色,不如玉簪那样一门心思只在自己这个主子身上罢了。
莫瑾言知道她们前几个月还在自家屋里无忧无虑的生活着,虽不是锦衣玉食,却有爹娘疼爱。如今跟着自己嫁过来,不但低人一等,还得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不熟练也是肯定的,胆怯也是必然的。
但这嫁衣从云肩到贴身的小衣足有九层,必须得让小丫头们帮忙,而且头上的凤冠又重又麻烦,自己更没办法取下来,必须得假手他人。
所以莫瑾言语气放得异常柔软,轻声道:“你们被送到莫家后,都接受过一些训练,先帮我把头冠卸了,再把嫁衣褪了,沐浴的时候也不用你们伺候,等会儿我起来后,再帮我把凤冠带上衣裳穿好,你们可明白?”
“是,夫人。”
紫菀和锦葵年纪要大些,齐齐福礼示意自己明白。
“唔,是的,夫人!”绿萝最小,懵懂间听得莫瑾言吩咐,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慢半拍才点点头。
莫瑾言见她实在稚嫩,想着有两个丫头帮忙就足够了,便遣了她去门边:“绿萝,你在门口候着,若是玉簪回来,领了她赶紧来见我。”
守门这活计简单,绿萝抿嘴一笑,赶紧就乖乖去了。
紫菀和锦葵虽然有些笨手笨脚,却分工明确,先替莫瑾言卸下了头上凤冠,然后才开始层层脱去嫁衣,而且每脱掉一层,紫菀就让锦葵叠好放置在喜榻上,免得等会儿主子再穿上时就皱了。
剩了一层中衣和贴身的里衣,莫瑾言摆摆手示意两人不用跟来,就自顾进入了正房的隔间。
将身子完全没入水桶中,莫瑾言伸手捞起两片茉莉花瓣儿,心底暗叹侯府奢靡。这明明是盛夏时节的花,没想到深冬都还能看到,还舍得往洗澡水里加。
看来这个向姑姑是个细心的,也是个体贴的,而且水里似乎还有股子檀香味儿,又安神,又能松乏筋骨,着实舒服的紧。
仅仅闭目休息了小半晌,莫瑾言就听得外头门响,知是玉簪回来了,睁开眼,果然眼前一花,玉簪就已经进了这隔间。
“夫人,奴婢问清楚了。”
玉簪怕从外面带来的寒气冲到主子,伸手上下拍拍袄子这才凑到浴桶边上,俏脸上两团红晕,说话间微微喘着气,一看就是一路疾行回来的。
“陈管家虽然闪烁其词,但奴婢也不是傻子。”玉簪说话语速有些快,却也是性子使然:“他说侯爷贵体抱恙,一直在西苑书房养着,平日里也不出房门一步,怕这大寒天让沉疾加重。然后奴婢就问,西苑在哪儿,如果侯爷不方便,我们夫人就亲自前往拜见,那陈管家却说,西苑一直是侯府禁地,若无侯爷首肯,连洒扫的下人都沾不到边。而且从正房往西苑去还得经过一个偌大的朝露湖,只得一条水上栈道可行,不但寒气逼人,湿气也重,怕夫人沾了夜露染了风寒就不好了,所以......”
“替我更衣,咱们去西苑!”
不等玉簪说完,莫瑾言就已经做了决定,“哗啦”一声从木桶里起来。
玉簪是从小伺候莫瑾言的,见她起身,赶紧拉过旁边脚凳上放着的白色巾布,三下五除二地就伺候着主子擦干了身子,然后熟练地捞起中衣和里衣为其穿妥当了。
待莫瑾言走到外间,玉簪又招呼这紫菀和锦葵将层层嫁衣重新给穿在了主子,然后取了凤冠正准备往莫瑾言头上戴去,却被阻止了。
“凤冠太沉,而且外面还要罩上喜帕才算周全,实在不便。内院没有外男进入,就不需要了。再说,虽不是黑灯瞎火,我盖了喜帕也不方便行路,走吧,不耽误了。”莫瑾言语气沉着,说着使了个眼色,玉簪就懂事儿地上前一把将婚房的屋门给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