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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傅奕阳神清气爽的起来,低下头碰了碰苏颖的额角:“别起了,再睡一会儿吧。”
苏颖全身暖洋洋的舒服,不愿意爬起来,傅奕阳凑过去来,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看来为夫把夫人伺候的舒服了。”
苏颖脸上绯红起来,刮了刮他的脸皮,真不知道是打开了那个开关,一下子就变得油腔滑调起来。苏颖觉得有些不适应,其他倒还好,心里还觉得挺高兴的,突然就柔情蜜意起来。
永平在正院外头候着,打眼没瞧着苏颖送傅奕阳出府门,心里也就了然。
心里想着,甭管是其他的,光是这细节中见真章,以往哪一日不都是太太送人出门的,不过多是身边还跟着个魏姨娘罢了。
现如今,哪里还有人跟太太争抢,便是那柳姨娘,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用太太拿捏住把她掐死,就是老爷也容忍不下了。
真说起来,永平直在心里头纳罕,原本还觉得柳姨娘是个聪明人,最起码比得志就猖狂的魏姨娘强吧,可没想到也是个拎不清的。真当把她送到庄子上,是太太撺掇的不成?分明是老爷要给太太立面子,一径同意的。
再有,也没见过哪家被打到庄子上思过的侍妾竟还明里暗里那么生事的,这不是茅厕里打灯笼——找屎(死)么?
傅奕阳也想起来,他一路走一路问跟在身后的永平:“柳氏之事,查清楚了?”
永平头一低,声音也跟着低下来:“那些个原先还有些硬气,不见棺材不落泪,只稍微一威吓,就撑不住招了。柳姨娘能从庄子上逃出来,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撺掇,有人给了方便……”
哆哆嗦嗦的还未说完,就被傅奕阳阴恻恻的瞪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永平暗自叫苦,没等傅奕阳瞪他第二眼就麻溜说了。
傅奕阳脚步顿了顿,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紧接着就顺堂堂的大步往外走,冷笑一声,“侯府这座小庙装不下这等大佛罢。”
永平心里一紧,明白了傅奕阳的意思,垂下头应了句。随即在心里头冷笑,什么叫蚍蜉撼大树,他这次可真真长了见识了。
还当这还是先前呢,不过便是先前,这等事儿捅到了侯爷面前,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姑息的,毕竟这可实实在在打的是侯爷的脸面。
实在是“天堂有路你不在,地狱无门自来投”,永平暗自想着,这件事他得实实在在办好了,傅奕阳这边儿有个交代,便是也能卖太太那边儿一个好。
他爹在太太的陪嫁铺子里做管事,既清闲又有体面,便是她妹妹,如今跟着太太从外头买进来的药嬷嬷身后打下手呢,便是学得那样一身本事,往后便是嫁人都得叫夫家高看一筹呢。
但他听说太太有心替身边几个大丫环说媒呢……
傅奕阳出门时神清气爽,便是到了神武门外等着上朝,也和往常一样。
他那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一干想看热闹的都拿不准了,便是有那暗搓搓心思的,都在心里头打鼓,暗自琢磨着,还是再观望观望,省的没吃到羊肉反而惹了一身骚。
若是这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只要拿捏好了,把人拉下马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傅奕阳不一样啊。
傅奕阳在功勋之家中算是个奇葩了,这念头功勋之家的子弟多是像傅煦阳这样的,文不成武不就,靠着祖荫吃喝不愁,便是想做官了,家里头出钱给捐个官。
可像傅奕阳这般的,从正经科举出身,又年纪轻轻位居高位的,真真是凤毛麟角,看着就特别的碍眼。
当然这不过是功勋之家的看法,但傅奕阳风头太盛也是事实,成为了一些人的绊脚石,可有些人想拉他下马。
不过傅奕阳本人谨慎,滑不溜秋的让人抓不住把柄,从他本人出手不行,那就从其他人出手,所以当初傅煦阳娶平妻,就闹得轰轰烈烈的,就算娶平妻,在有体面的人家那都是瞧不上的,律法也不承认,可又不是傅奕阳这袭爵的娶平妻,当时闹得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傅奕阳娶平妻呢。这件事,到最后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下面人闹腾的再厉害,最后做主的还是皇上,也就象征性的罚了傅奕阳三个月的俸禄,傅煦阳没了前途而已。对傅奕阳来说,不痛不痒的。
有些人再回头来看,如今户部尚书老迈,上头生病,萌生退意,上乞退折子,皇上不准,还特特赏了御医去给户部尚书诊脉,乍一看像是多舍不得户部尚书老大人呢。
可有些人一瞧,分明就是觉得傅奕阳年纪和资历不够,不能够服众,留着老大人再呆几年,然后直接把尚书的位置过渡给傅奕阳罢了。
想想看,傅奕阳不到而立,就达到了旁人兴许做一辈子官都达不到的地步,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不说旁的,便是和傅奕阳同年的那一届进士,官途最亨通就属如今任杭州知府的胡大人了,那也不过是从四品,可那已经是让人称道的,怎么都没法和傅奕阳比。
傅侯爷平步青云的让人眼红,如今见他这边又出状况,便是没有和他交恶的官员都带着看热闹的心态了,这算是善意的,礼部右侍郎齐大人假模假样的叹息:“谁家没门不上进的亲戚呢。”
齐大人还留口德了,“不上进”这个词太笼统了,而且概括范围太广了,这样“不上进”的亲戚谁家都有,不独侯府有。
虽说京城什么不多,“大人”最多,可那是和地方相比,但真说起来,这个圈子还是很小的,又盘根错节,所以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但凡一家知道,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多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更何况陈家之事,还有“有心人”在里面推波助澜,昨天发生的事儿,今早上朝基本上也都知道个皮毛了。
所以齐大人这么一感叹,跟他凑到一块儿的官员们都清楚他这是在说谁了。
工部左侍郎史大人捻了捻胡须,低声说:“他家不上进的亲戚也是多了些。”
这话一说,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毕竟吧,单不说旁的亲戚,单就是那么一个嫡亲兄弟,就能以一敌十了!虽说夺爵之事,详细情况大家可能不清楚,又涉及到皇上,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又不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可从细枝末节上看,就能脑补出来了。更不用说,还有个偏心到丧心病狂的母亲了,就为了这个,虽然傅奕阳伤到了心,但莫名的人缘好了些,事发之后也还是有人隐晦安慰他的。
齐大人隐晦的瞧了一眼史大人,在心里暗笑了两声。主要吧,他说话时是没题名道姓,旁人理解他是说勇武侯,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想到昨个家里夫人跟他说的新鲜事,可忍不住咂舌。齐夫人昨天去季尚书府赴宴,围观了秦夫人和苏颖“群枪舌剑”,回头跟说书似的和丈夫说了。
齐夫人偏向于苏颖,毕竟一来季尚书是自家丈夫的顶头上司,勇武侯又比李尚书简在帝心;二来么,秦夫人立身不正,她家没还国库欠银,偏拿旁人家在那里做筏子,输了还没风度,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有本事你挑事,有本事你输了就别输不起啊,平白就落了下乘。
末了,齐夫人还感叹了句:“寻常还看勇武侯夫人温温和和的,谁曾想着实长了一张利嘴。不过,也难怪,如今她底气足,说削李尚书夫人面子就削了。”
秦夫人再如何,丈夫也是从一品大员,两朝大臣了,且秦夫人话里还把钟家牵扯进来,钟家比李家只有更显赫的,可苏颖丁点都不顾忌,在场的那些夫人诰命暗自觉得苏颖嚣张,可往往都往这嚣张背后想。
后宅夫人诰命能想到的也就是,看一个女人的地位,不外乎三方面,夫家、娘家、以及子女。
在外人看来,苏颖如今有嫡子傍身,又笼络住勇武侯的心,便是娘家也是蒸蒸日上,如此能这么硬气也是无可厚非的。
后宅夫人不外乎如是想,心里也是羡慕居多的,可同样的事到了男人耳朵里,那就不一样了。
傅奕阳不欲苏颖操心这些个,才跟她说不让她跟着操心的,可实际上呢,后宅交际和前面男人的事儿是分不开的。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齐夫人那么一感慨,齐大人不免是联想到前朝政事上了。
难道皇上有意要对钟家开刀了?
至于李尚书,齐大人琢磨着,皇上应该也是不满他尸位素餐了,占着高位,却不干什么实事,啧啧,还因为国库欠银的事儿惹了皇上不痛快,偏偏李尚书自认是太上皇在位时的老臣了,皇上总得要优待老臣的不是吗?
可李尚书也别忘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和当今皇上可没有多少香火情。
想到这里,齐大人用很微妙的神情看了一眼工部左侍郎史大人,说不定他过不了多久就能高升了。
齐大人心情微妙,这时候就听得一个略微刺耳的声音。
引得正低声细语说话的一干官员都侧目,等看清楚是谁后,齐大人皱了下眉,跟他凑成一个小圈子的官员们都纷纷露出嫌恶的神情来,要知道姜家的名声如今就跟洗抹布的水差不多。
先是外室,再到后头姜源打死人,以及逼死丫环叫人找上门等等一系列事件,可着实让姜家的声名扫地。
就算和姜家二房分家事件里,大家多是觉得姜二老爷这庶子不识时务,那是因为嫡庶历来是有天壤之别,可姜存富同样是没捞着什么好。
他拿庶出兄弟当替罪羊,可是在金銮殿上,这事儿一出,大家看他的目光中就带了异样。
虽说他如今还坚实的硬/挺着不倒,可敏锐一些的大臣们心中都有一杆秤,在心里都给姜存傅打上了“敬而远之”的标签。
偏偏姜存富没有这样的认知,也难怪,他能够在一众官员中“脱颖而出”,他的岳家钟家出了不小的力,钟家还屹立不倒呢。
所以,一众官员冷眼旁观姜存富去嘲讽傅侯爷,齐大人在心里冷笑着想:‘怪不得人家总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姜存富这纯粹是花样作死!’
当事人陈远良憔悴不堪的到了,当场气氛就顿了一秒。
不过,也没有给他们多少八卦的时间,上朝的时间到了,神武门开启,众位大臣们鱼贯而入。
齐大人多长了个心眼,注意了下李尚书的神情,不巧呢,李尚书正向着傅侯爷飞眼刀呢。
齐大人低下头,瞄着官服上的锦鸡补子,可实在是绣的栩栩如生呢。
还没上朝呢,就暗潮波动了,如此也就注定了今日朝堂上的不平静。
非但不平静,反而能用热闹非凡来形容了。
刚一开始,不等有人弹劾陈远良,陈远良就上折子请罪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
不知他是怎么想的,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向,在那边跟唱戏的一样,将陈家的家丑自揭了不少出来。
什么当初选秀推举入宫参加选秀的本是家中的嫡次女,没想到嫡次女被人构陷,不得不嫁于人为平妻,户部来征召的时候,只得将庶女报上来。
本就没指望着这庶女有什么大出息,可谁想到这庶女鬼迷心窍,糊涂油蒙了心,一心想往上爬。又说自个被下了毒,迷了心窍,纵得她一个庶女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做出那等忤逆不孝、大逆不道的事来!
陈远良很多话说得语无伦次,又说不求家中女儿给族中带来什么荣耀,担求女儿能够安分守己便罢了,可没想到自己造孽生出个这么个来讨债的女儿!
虽说她自知犯下大错,引火自残了,可他这当爹的也有责任,愧对被刺伤的老妻,愧对陈家百年门风,又有负于皇恩,实在是无颜面对世人,还请皇上降罪云云的。
说到最后降罪,真真是悲从中来,一度哽咽到差点要厥过去。
陈远良自爆家丑,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呢,倒也没蠢到把陈宛秋其实是被鬼祟附身这等要人命的事儿说出来。
作为什么都知道的皇上,瞧着这一幕哭笑不得。
真说起来,若是要治罪,陈家那些罪名里头,占着大头的都是不可往外说的罪名,又或者是忠睿王爷折腾出来的。
不过,谁让陈家倒霉,“万中无一”的事儿都让他家给摊上了呢。
皇上哭笑不得后,就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来,当然了,也没谁敢直视圣颜,看着底下一众朝臣,道:“诸位卿家,你们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陈家虽有爵位,不过也只是靠祖荫,到陈远良这一代,空有爵位而无实权,但谁家有一门好姻亲。傅家能干,到傅奕阳这一辈的,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简在帝心。
但姻亲归姻亲,陈家的人没什么本事,渐渐没落,在官场上并没有多少影响力,大家也没什么兴趣去和这么一家过不去。
可谁料到,陈家突然就“神来一笔”,崩出个有大造化的秀女,一出一出的实在就跟唱大戏一样。
可惜,这高调的方向不对,看清门道的就觉得这哪里是什么“大机遇”“大造化”,分明就是把人架到火堆上烤嘛。
没看清门道的,也想自家里攀裙带关系,往宫中使劲的人看陈家就森森不满了,如今陈家自家作了那么一个大孽,那就是落水狗,不打白不打啊!
更何况,还有人暗搓搓的想着,能不能靠着这件事儿把傅奕阳给拉下水,就算不能彻底拉下水,膈应膈应他也好啊。
陈远良这上折子请罪,底下就有人跳出来弹劾了。
什么治家不严,抬庶灭嫡,家风不严这些罪名都还是轻的,到最后欺君罔上的罪名都跑出来了。
后边傅奕阳就被捎带出来了,毕竟陈家是傅家的母族,母族出了这等腌臜事儿,傅奕阳不可能不知道,非但不劝阻,反而是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实在是有负皇恩,不堪高位。
这弹劾一出,就有人在心里翻白眼了,不说亲亲相隐乃是人之常情,只这“罪名”实在是太过于牵强,而且还是隔靴搔痒,对人家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
更何况,如果这样的“罪名”都能落实的话,那往后大家还要不要和亲戚来往了?谁家没几门糟心的亲戚,若是亲戚有罪,甭管自己知情不知情,都被连坐,那岂不是乱了套吗?
齐大人是从二品礼部侍郎,这官职听起来不低,可朝堂上站位的时候,也是在殿内占个中游,有心看了看是哪位。
不说旁的,这勇气实在可嘉。
齐大人打眼一瞧,这跪下的官员实在是面生,想来应该是被人当了枪使唤了,至于是哪位在背后操纵,给傅侯爷使绊子,这就有待商榷了。
齐大人往右侧瞥了瞥,瞧见姜存富姜侍郎没掩藏好的幸灾乐祸,顿时就有点了然。
收回目光后,在心里把姜侍郎鄙视了一番,想找人家茬,就该拿出点真本事来啊,这隔靴搔痒算是什么回事?
齐大人正胡思乱想着呢,上头皇上听朝堂上吵吵嚷嚷了半天,最终大手一挥,定了陈远良作为家主,治家不严,管束不力,导致家宅不宁。
不过看在陈远良积极归还国库欠银,又曾进献灵药的份上,从轻发落,身上的爵位往下降三等,罚银三万两,以作惩戒。
陈远良这爵位到他头上,已经是一代过一代的降袭了,本就是不高,这再降三等,往下就没得降了,也就是说家里的爵位到陈远良这一辈就是最后一代了。
更何况有实权的爵位和没实权的爵位,那真是天差地别的。就拿傅侯爷来说,京城里有侯爵的多了,甚至侯爵往上的也有些,可傅奕阳偏生比旁人有体面,以至于连顺郡王见了他都不敢拿大,还不就是因为傅奕阳手里边有实权,得皇上青睐得缘故。
如今在大家看来,陈家这爵位也就听个响,实际上也不比一般平民好到哪里去了。
至于傅奕阳,他丁点事儿都没有。
齐大人在心里琢磨了下,总觉得这里头有哪里不大对劲,就听得旁边捏手指头捏出来的骨头声,斜睨过去,果不其然,姜存富铁青了脸,显然是很不满这个惩处,不过转眼他就换了一副嘴脸,齐大人很有些不解其意呢,就听得有大臣站出来,“臣有本奏!”
齐大人瞄了下,原来是石御史,在心里暗叹:不知道这一次是哪家要倒大霉了!
姜存富在心里“咦”了一声,难道岳父找的竟然石御史么?
不过,这比他想象的要好,毕竟石御史在朝中向来铁口直谏,很有威名,说不定是抓住了傅奕阳天大的把柄,让傅奕阳翻不了身。
姜存富还在心里洋洋得意呢,可只听石御史字字铿锵,却不是弹劾傅奕阳,而是弹劾钟家徇私枉法,操纵诉讼,罔顾人命!
姜存富当下就懵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齐大人却在心里想:‘果然如此,万岁爷也是要对钟家开刀了。’
稍微一琢磨,看姜存富的目光就变了,这“操纵诉讼”一事,说起来姜侍郎的儿子前些日子不是才打死了人,后来叫个下人顶罪了么?当时这件事还闹得不小,现在看来,若是查起钟家来,姜家也是跑不了的吧?
果然,皇上大怒,说的振振有词:“钟家乃是簪缨之族,门风严谨,如何会做出如此罔顾国之律法的事来?”当即命刑部出来,要严查此事,一定要给钟家一个交代。
陈远良的事儿过了就过了,其实没留下多少痕迹,可钟家就不同了,就像皇上说的钟家是簪缨之族,乃是太上皇的心腹大臣,在兵部很有些能耐,不然姜存富也不会就被推到兵部侍郎的位置上去。
这么一个手握实权的大家族,要被皇上下旨彻查了?别看皇上说的多冠名堂皇,但听听给个“交代”,而不是还他清白,就知道,一旦钟家不清白了,就等着吃挂落吧。
皇上“愤怒”而下了朝,转身离去,文武百官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沉甸甸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