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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回今是个标准的二皮脸,很难有什么事能够困扰他超过一刻钟,等到乌攸的早膳端上来的时候,他的情绪已经彻底调节好了,乐呵呵的样子让人完全联想不到他刚才的窘迫相。
早膳挺简单的,一道一品糕,一道荷花酥,还有一盅清炖豆腐羹,乌攸命丫鬟取来了筷子后,便把几个丫鬟都支使了出去,连一个使唤丫头都没留下。
刚才蜀葵来报告过,说把方子给桑卓院的大夫看过了。大夫一看方子,惊叹地连声道“妙方妙方”,并向蜀葵询问是从何处寻来这样好的方子,蜀葵据实以答后,大夫捻须道“此方可行”,便把方子交给了桑卓院的丫鬟,让她们照方抓药,还说有此方在,再辅以合理的调养,韦姨娘的身子便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害,也不会影响今后的受孕。
得到这个消息后,乌攸松了一口气,可是她也没蠢到以为自己就凭一张药方就可以过关。
要知道,这个身体的原主是出自教坊的,虽然乌攸知道,这乌娘是个清高自傲的主儿,再加上她本身色艺俱佳,深受公子哥儿们的青睐,因此被妈妈保护得极好,她没什么机会接触教坊里的明争暗斗,可是这宅院里的姨娘们不知道啊。
她们很有可能认为,自己手中藏着什么私,既可以用来救人,也可以用来害人。
今天,自己拿出了一张调理身体的方子,明天呢?会不会拿出一张毒药的方子?
这可说不准,那教坊可是龙蛇混杂的地方,谁知道乌攸手中抓着什么从那里带出来的秘方?
这件事怕是瞒不住,很快就会传出去,自己大可以趁这个机会,叫林回今拿出一些调理身体、滋阴活血的药方来收揽些人心,但也不能排除,有些有心人会借此来做文章。
万一某天,哪个姨娘被一种不知名的毒毒翻了,大家都怀疑到自己头上来,怎么办?
乌攸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把小盅里的滑嫩清爽的清炖豆腐羹划成一块一块的,林回今也不客气,抓起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吃得嘴边直往下掉酥皮渣。
看到没心没肺的林回今,乌攸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自己天天这样草木皆兵的话,没等到对方出招,自己倒先把自己熬干了。
往好的方向想想吧。对方要是不出招的话,自己还找不到机会下手呢,自己只要有了戒备,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她并没用小盅旁放着的银匙,而是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块雪白的豆腐,送进了口中。
嗯,这豆腐炖得刚刚好,入口即化,而且掺了些牛乳,入口后有种淡淡的甜香味,味道很不错。
而且……
乌攸凝视着自己拿筷子的手,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乌攸今天早上点名想吃清炖豆腐羹,就是想要测试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这身力气。
看样子,这见鬼的力气还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
昨天晚上,她之所以会做出一挥手就把床栏打断了的壮举,就是因为当时林回今对自己欲行不轨,自己正当防卫,才调动了身体里的力道,导致了那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闹剧。
换句话说,只要她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在做动作时不要想着“用力”,自己就还是那个堪比弱柳的纤纤女子。
意识到这件事后,乌攸本来就不错的心情更是阳光明媚了起来。
她曾经设想过最坏的结果,要是自己真是那种一身蛮力气,单手就可以举起安府门口的石狮子、随手就能给安府的承重墙上戳个洞的奇女子,那可就彻底大条了。
乌攸的心情转好了,林回今那边却又出了状况。
看到林回今被一口糕点噎得差点翻白眼的样子,乌攸也不雅地翻了个白眼,递给了他一杯茶,看他好容易才把糕点咽下去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用筷子尾端在他脑袋上捅了一记:
“你就不能吃慢点儿?”
林回今揉揉被戳痛的地方,悻悻地回嘴:
“你说话的口气怎么跟我妈似的……”
林回今这句话顺利地再次换来了一记筷子重击:
“我死的时候比你还小呢,也没生过娃。要是我生了你这么个娃,非把你再塞回去不可,免得放你出来祸害社会。”
看着林回今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脑袋的模样,乌攸露出了一个少有的放松的笑容。
乌攸不是第一次过重生的日子,她玩过种田,也玩过宅斗,在高门大院里当过嫡女,也在田间地头挑过粪浇过水,她服务的对象不同,因此她需要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心理,生怕一步走错,叫客户的愿望落了空,到那时,不仅自己的职业名誉会受到损害,万一玩得严重了,还会折损自己的命格,甚至被重生事务所解雇。
乌攸干这种职业,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百个年头了,所以她早就养成了步步小心的习惯,相应地,她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欲也在不断加强。
如果自己连自己的力气都不能控制的话,委实是太危险了。
要知道,她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连身都不敢翻,生怕自己翻个身就把床翻塌掉。
问题一除,全身轻松啊。
乌攸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又往自己嘴里送了几块点心后,站起了身来。
趁着这春暖花开的五月天,出去散散步也不错嘛。
谁料到,乌攸这一散步,就散出了个悲剧来。
谁叫她一个人散着散着步,就来到了安府的后花园呢?
谁叫她来到了后花园后,非要往水池那边凑呢?
谁叫她到了水池旁的水榭里,闲极无聊,随便一瞟,就看上了水榭旁布满了坑洞的假山呢?
谁叫她看上了假山后,一时兴起,想要试试看自己的力气到底有多厉害呢?
一切都怪乌攸自己实在是太过得意了,靠着林回今的帮忙,有机会化解自己“不祥”的罪名,又可以控制自己这身逆天的力气,乌攸一时间有些飘飘然,也没好好观察一番周边的地形地貌,就欢天喜地地凑到了假山边,伸出如冰雕玉筑一般的纤纤玉指,心里想着“用力”,并试探性地往里一戳——
一个指头大小的洞赫然出现在了假山的石壁上,而且和假山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着的孔洞看起来也别无二致。
乌攸觉得挺好玩的,感觉像是在戳豆腐一样,一丢丢难度也没有,于是,受着内在的恶趣味驱动,乌攸不停地用手指戳着假山,一戳一个洞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俗话说,乐极生悲,乌攸现在就是这个成语的亲身实践者。
乌攸的乐趣,被一个身后传来的童稚的声音彻底打断了:
“……你是谁?”
听到这个声音后,乌攸沉默了,默默地把自己还卡在石缝里的手指抽了回来,默默地掏出手绢来把沾在手指上的石灰擦干净,默默地转过身来,正撞上一双看上去探求欲就相当强烈的黑眼睛。
黑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长得粗粗壮壮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大概只有六七岁,和安莘那个熊孩子年纪差不多。
乌攸一边祈祷他没有看到自己刚才惊世骇俗的动作,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四下看了看,还好,没看到别的人,只有这个孩子在。
跟在乌攸身旁的林回今悄悄地伏在乌攸耳边说:
“反正这儿就他一个人,我们杀了他灭口吧?”
林回今很明显是在说玩笑话,而乌攸飞了他一个白眼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摆,走到了小男孩身旁,口气柔和地问:
“我是三房的乌姨娘,你是谁呢?”
没料到这孩子根本不接乌攸的茬,指着假山,无比直接地说:
“你是怎么在上面戳出洞来的?”
得,看来不用问了,这孩子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乌攸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在心里默默道:
孩子,你就不能说你什么都没有看见吗?
心里这么想着,乌攸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她笑眯眯地低下头,和蔼可亲的口气简直如祖奶奶一般亲切:
“我只是在这里看风景呢,未曾……”
可那孩子显然对乌攸苍白的辩解不感兴趣,他不言不语,来到了那假山前,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乌攸刚刚把手指抽出来的孔洞,并对乌攸说:
“你把手放进来,我看看能不能对得上。”
废话,当然对得上了!
乌攸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心中则飞快地盘算开来:
自己面对的是个小孩子,可也不能轻敌。
在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见过这个小孩子,可是这个孩子的衣着又很讲究,明显是个少爷。
大房的安荣魁早逝,二房的安荣泽离家,这两房都没有留下子嗣,而安家的四小姐安滢又没有出嫁,这孩子也只能是三房安荣禹的了。
会是三房哪位姨娘的孩子呢?莫不是……
这孩子见乌攸的面色阴晴不定,伸手攀上了乌攸的衣襟,眨巴了两下黑漆漆的大眼睛,言简意赅地道:
“教我。”
乌攸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盯住了他。
这孩子刚刚说什么来着?
啊哈哈,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一般孩子碰到这事儿,不是吓哭了就是吓尿了,哪里会……
还没等乌攸自我催眠完,那孩子又拽了拽乌攸的袖子,乌攸清楚地看到,他的眼里满是羡慕和渴望,口气也没刚才那么强硬了:
“你能不能教我啊,好厉害的~”
喂,小子,你重点完全放错了啊!
乌攸在暗暗吐槽的同时,一颗心也略微安定了下来。
至少从外表看来,这孩子挺单纯的,尤其是眼睛,和那位安莘安小熊完全不同,没藏着那么多的算计,还保留着孩子最原始的天真烂漫。
但是乌攸也不能对他完全放心,试探着问他:
“我倒是可以教你,可是,你可以先告诉我你是谁吗?”
那孩子挺一挺小胸脯,答道;
“我叫安景卿,是白姨娘的儿子。”
这么一说,乌攸的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
这不就是那谁吗?
对,是在上辈子原主刚入府不到一个月就患上了天花、让原主的“不祥”罪名坐实了的那个庶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