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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他,别让他跑喽……”幼童刚刚倒在地上,便从巷子里呼拉拉的涌出一群人,一边跑一边喊。
李进见状急忙又挡到了几人身前,大声喝道:“呔!某家乃安举人家仆,陈州郑府苦涯先生乃我家亲戚,何人敢造次?”
候押司的名头在沈丘管用,可是在陈州府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李进是个聪明人,直接就将苦涯先生的名头报了出来。
一大群人听到李进的断喝声,怔了一怔,急忙刹住了车,然后推举了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出来说话,剩下的人却是围成了一团将他们围在中心。
“这位兄弟贵姓?某家姓李,是干杀猪的行当,人送外号李屠。”李屠打量了一下被围在人群中的几个人,看到孩子居多,便松了一口气。
一听到这人也姓李,李进的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是本家啊。某也姓李,是沙湾人。”
“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得一家人。”李屠呵呵地笑,和李进论了辈份,原来是同姓同辈的,便以兄弟相称,重新见了礼。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我领着小主人在街上随便逛逛,刚刚走到这里,便被这幼童一头撞到身上,然后他晕了过去。”李进将方才的事情给讲了一番。
“莫提这小贼,这小贼是个惯偷儿……”李屠恨恨的啐了一口。
原来,河北路这几年年年在打仗,便有不少的人往南逃荒,这些人投奔的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东京开封汴梁城。可是东京城乃首善之都,岂能容忍这些流民在京中胡逛。便派了士兵全部赶走。也不管他们去哪里,只要别在京城晃悠就行。
于是,那些临近的州和府便多了许多流民。这些流民不事生产,除了偷就是抢,令知州和知府们头痛不已。可是这些是流民。剿又剿不得,杀又杀不得,便只能今日你来了河南府,知府就往外驱赶。明日你来了陈州,知州也往外驱赶,总之不教他们停在城里。
今日这个幼童便是一个流民,每日一到这个时候就来杀猪巷讨东西吃。有时也趁屠户们不注意偷下水或者捡些扔掉的内脏,屠户们可怜他小小年纪就做了流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屠有时还会送他两个饼吃。谁曾想。这小贼偷上了瘾。居然偷起了钱。
今日偷了李屠一吊钱。被李屠发现纠集了人来追,谁曾想这小贼身轻体健,再加上一身虫子没几个愿意近他的身,居然被他从人群里钻了出去……
“原来是个贼?”宋时民风淳扑。最烦的就是这种做奸犯科的人。一听到是个贼,李进立刻往地上啐了口,“既是偷了你们钱,你们只管拎他回去教训,打上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再偷钱!”
“我没有偷,我是借的!”小贼终于悠悠转醒,看到被人围在正中,心知走脱不了,将钱从怀里掏出来扔到了地上。“我说过,等我有了钱我就还你。不就是一吊钱吗?将来我讨饭还你就是!”
李屠被这句话气乐了,“敢情,你偷我的钱,我还没理了?要是人人偷钱都说是借的。那将来我也去偷别人家钱,只说是借上一辈子,等下辈子还就行。”
小贼见到李屠这样说,哼哼了几声,扭转了身子。
李进摇摇头,这小贼偷了别人钱,却还不知愧疚,居然大言不惭的说是借的,这样的人就是活活打死也不会有人可怜他半句。便向李屠拱拱手道:“哥哥,既是你已经拿到了贼,兄弟我这便走了。将来有空去沙湾坐坐,兄弟定然好酒好肉的招待。我们家姓安,你到村子里一打听就知道我家在哪里。”
李屠连忙笑呵呵的应了,又拉着李进的手寒喧了几句,便客客气气的让他们离去。
那小贼看到人群让开了一条缝,急忙就往外面钻,却被李进一把抓住了头发。小贼啮牙咧嘴叫了一下痛,李进呸呸了几口,骂道:“你这一身虫子乱窜,恶心死老子了。”
“我没偷钱!”小贼揪着头发将身子扭转过来怒视着李进。
“人脏并获,还说没偷钱?”李屠嫌弃的看着地上那一吊钱,就是不敢拿,叫了个同行,让他回家去取一铫子滚水来。
“呸!”小贼怒气冲冲的瞪着李屠。
“你个小贼……”李屠气了个半死,“我好心好意的给你饼吃,竟喂出来一只白眼狼来?我若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东西,年前下大雪那一天你来我家门前乞讨时,我就该不管你,活活饿死你!”
李屠说到这里,那小贼突然低下头,呜呜的哭了起来,“李大叔,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我真是借的,等我有钱了我就还你。我真还你!”
“你拿什么还?”李屠恨恨地骂道。
“我?”小贼张嘴说了一个我字,却突然发觉说不下去,无力的低下头,声如蚊蚋,“我把我自己卖给你不行吗?我前几天说把我卖给你,你随便使唤,当牛也行当马也行。可你就是不要我,不仅不要我还说我是一个流民,谁买了我谁倒霉。你说……你说我能怎么办?我不偷怎么办?我真缺钱,真缺钱……”
听到他这样说,李屠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柔和下来,“我家的钱也不是天上刮大风得来的,你说要借,可是你根本就没有能力还。你说你自卖自身,可是你是一个流民,谁敢买你?若是让衙门里知道我买了个流民,还不得判我个逃税之罪?你说,我天天给你饼吃,不说泼天的大恩,可我总归能养你活到了现在。平时你在我家摊子前站着,别人嫌弃你脏。可我有一次赶过你没有?我待你不可谓不好,你不能这么害我吧?”
“李大叔,李大叔,求求你,求你把钱借给我吧。”小贼哭着就往地上跪,他身后的李进不由自主的将手收了回来。
“唉……”李屠唉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我也不容易啊!”
听到这里。安木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这位小郎,你是为了什么缘故要借钱?”李进听到安木开口,大悔不已,就不该站在这里听了半天,应该刚刚就直接走。
小贼听到这个戴帷幕的人和他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甜糯好听,便抽泣了一下道:“我要给我阿姊治病,我阿姊病的起不来。原本阿姊靠绣花养活我。可是这几天病了……我们的钱全拿去换了药。总也不见好。我……我去賖药。人家都不肯賖给我……”
“原来是这样!”安木幽幽的叹息了一下。
李屠忍不住了,骂道:“黑心肝的小贼,原来你阿姊能够绣花养你,可是你天天在我这里装可怜。求我施舍你饼吃,怪只怪我瞎了眼,白白养了你这只小白眼狼!”
“我没有!”小贼抹了一把鼻涕,将原本就脏兮兮的脸给弄的更加脏了,“我阿姊给人绣个香囊才给一文钱,绣个荷包也是一文。我阿姊三四天才可以绣一个东西出来,得来的钱还不够填饱肚皮……”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有几个心软的,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李屠哼哼了两声。“你不早说,早说的话,把绣品拿来我帮你们介绍一家厚道些的,也强过你天天乞讨!”
小贼听到这里,愧疚的低下头。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安木见此情况,拉了拉李进的袖子,李进叹了口气,蹲下身子俯在安木耳边道:“大姐,你莫起善心,这个是流民……”话里话外将流民两个字咬的极重。
“可是,他阿姊怕是快不行了……”安木听到小贼的话,突然想起自己刚刚穿来时,安丫头魂消魂散,只剩下大郎一个人。如果自己没有穿来,大郎将如何呢?想到这里,便对面前的小贼充满了同情。
李进摇了摇头,见到安木心意已决,便站了起来,问那小贼阿姊在什么地方,是在哪个药店里抓得药。
小贼见到是那个揪自己头发的男人问话,梗着脖子不理他。还是李屠骂了他两句,才撇着嘴说阿姊在城隍庙附近住,说是受了风寒,已经病了好几天了。
“领我们去看看吧!”安木叹息一声,说道。李进听到安木要过去,急忙阻止,可是安木却坚持要去,最后还是李屠解了围,说不如让吕氏领着两个孩子在他家里等。他和另外三个人一起陪着过去,这样好歹也有个照应。
李进听到他这样说,才算勉强答应。
将大郎和铭哥留给了吕氏照顾,小贼便引着安木等人往城隍庙而去。
城隍庙这里,就是一处贫民区,房屋低矮破旧,许多家连个门都没有,随便用一个草席挂在门上。越往前走,便越是贫穷,安木只看得难受,她是真不知道宋朝还有如此贫穷的人家。
沿着棚户中间留出来的过道走了一会,便走到了尽头。小贼站在一个棚子门前,挑起席子便进了屋。
“玲儿,你回来了?”一个少女软弱无力的声音从棚子里传出。
“阿姊,玲儿回来了。玲儿没用,没借到钱……”玲儿哽咽的跪坐在少女身边。
只见少女面露菜色,身材瘦弱,躺在一床破被子中。少女摇了摇头,只觉得一阵头晕,轻轻咳嗽了几句,温言劝慰她:“玲儿,生死有命,福祸在天。姊姊的命数到了,你又何必自责呢……”
安木几人在外面却完全懵了,那个嚣张的小贼居然是一个小娘子?
“阿姊,你莫伤心!”玲儿嘻嘻一笑,“我虽然没有借到钱,却给阿姊借来了人。阿姊,你有救了!”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