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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木轻轻挑起了车帘,只见夕阳赖洋洋的挂在天边,堆砌出霞光万道,更衬得路旁杏雨梨云,桃红柳绿,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郎往窗外瞅了一眼,便无聊的将身子缩回,叫了一声阿姊。
“怎么了?”安木柔声问道。
“饿了!”大郎噘着嘴,委屈的看着安木。
安木笑笑,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霜糖果子,递到了他手中。大郎这才转忧为喜,抱着霜糖果子闻了一下,然后叭叽往安木脸上亲了一口。
安木笑嘻嘻地揉了揉他的茶壶盖,喂他喝了几口水,看着他吃完果子。这才斜倚着隐囊,认真的研究起了安举人的小印。
以前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今日才发觉,原来这竟是一块极品的昌化石。小印微微透明,举到阳光下,一抹黄色便映入眼中,只觉得娇美醒目,如同金子般灿烂。握在手中,玉质温嫩细润,如同婴儿的肌肤。
“芸阁?”安木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没找到有关这个印章的记忆,便甩了甩头,将印章又放回了荷包中。看到大郎无聊的样子,便掀起了车帘,和他讨论道路两旁树木的名字。
大郎看到姊姊将注意力又转到自己身上,立刻活泼了起来,奶声奶气的指点着车窗外的风景,逗得安木哈哈大笑,就连在外面赶车的李进也是微笑不已。
马蹄得得,鸾铃轻响,伴随着姊弟俩欢快的笑声洒遍了归途……
沙湾村。
往常,村民们吃完了夕食,便会扛着农具继续回到田里做农活,直到天色完全黑下去,才会踏着一地月光回到家里,再痛痛快快的冲个凉,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然而,今日的沙湾村却显得如此焦急,村民们聚集在村口,看到安家的马车回来之后,人群欢呼了起来。
“李进,李进!听说官家给安家赏赐了,是啥赏赐,让俺们开开眼界?”几个和李进要好的人拥到了马车旁,眼巴巴的瞅着李进。
李进憨憨的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马鞭,“也没啥赏赐,就是赏给了大姐十匹绢帛。”
“一匹帛四百文,钱虽不多,重要的则是官家这份爱惜之情,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你们别围着了,先让他们回家,咱们到家里去看。”李耆长笑眯眯的站在人群正中,挥动胳膊让村民们让道,好让马车先回家。
到了家之后,安木便嘱咐李进将村民们请进前院,院子里点了火把,将官员赏赐的十匹绢帛一字摊开,任人观赏。
“这是内造的东西?官家穿得就是这样的衣裳?这咋是白色的?”一个老者揉了揉眼睛,认真的瞅着绢帛上的纹路。
李耆长哈哈大笑,“这不是穿的衣裳,这是绢帛,平时用来写字的,又或者当钱使,要不然你下手摸摸,这比平常的布料要硬一些。”
老者摇摇头,一脸的严肃:“俺可不敢摸,俺这粗手粗脚,再给摸坏了。要是让官家知道了,还不得难过半天?”
听到他的话,院子里的人轰然大笑了起来。
安木拉着大郎的手,站在外客厅的檐廊下看着众人观赏绢帛,眼光却越过人群,看着影壁前那条孤独的身影。
李户长似有所觉,蓦地抬起头,在空中和安木的眼神交汇了一下,随后又深深的低下……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李户长垂着头,一步一步的往宅门外走去。
第二日,随着村民们之间的谈话和走亲访友,安家得了官家赏赐的消息飞快地向十里八乡扩散,普通百姓在意的不是这个赏赐是为了什么而赏的,在意的是安家居然得到了官家的青睐,在意的是平静生活中又有了一个可以谈论的话题,这才百姓们关心的东西。
豪门大户对这个赏赐则是不以为然,而那些家里有女儿改嫁的人甚至对这个赏赐嗤之以鼻。难道我家的姑爷去世了或者和姑娘过不下去了,我家姑娘就得死守着夫家不成?我家可是陪送了大笔嫁妆的,岂能平白便宜了亲家?《女诫》又怎么了?那就是一个屁。
姑爷怎么就算天了?敢不听老婆话就得打,打到听话为止……
什么?天天打架过不下去?过不下去就离了呗,赶紧的把嫁妆拉回来,咱们再找个粉嫩少年郎去。更何况,如果儿子去世了儿媳妇不改嫁,说不定就会有人背地里说你闲话哩!就好像那位可怜的欧阳修,因为儿媳妇在他家呆了一年,就被人传出了公公扒灰的笑话。
自由的恋爱,自由的婚姻,自由的离婚,这样的自由造成了北宋的女人地位非常高。
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这首诗是苏轼在一次宴会上取笑好友陈季常怕老婆而做的,陈季常的老婆名叫柳月娥,是河东望族柳氏之后,人虽长的美貌,却因为自幼习武,造成她性情火爆。而陈季常是一个喜欢狎ji的风流才子,每次招待朋友都要以歌舞宴客。每次陈季常宴客时,柳月娥都要拿着木杖大喊大叫,用力椎打墙壁,弄得陈季常很是尴尬。
柳月娥毕竟还是望族,好歹还受了儒家的教育,知道不能拿棍子打丈夫否则要被休。而那些普通老百姓则是没有什么顾忌,该打架就打架,该吵架就吵架,甚至有人拎着擀面杖将自己的丈夫撵得满街乱钻。
丈夫打不过老婆,就跑到县太爷那里去告状。所以,在很多北宋的笔记里都可以看到某个七尺男儿声泪俱下的在公堂里控诉老婆家暴。
至于那什么夫死不改嫁,夫死从子的,根本就没有这么一说。很多家族都是丈夫死了之后妻子直接带着孩子改嫁,然后孩子就姓了继父的姓,变成了别人家的种,北宋名臣范仲淹就是在十几岁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从而出外求学。
所以很多豪门大户,知道了这个赏赐内容之后都是一笑了之,没有看在眼里也没有放在心中,只是派了家里的管家过去送贺礼。
唯一将这个赏赐放在心中的,就只有候家庄的候族长。
候族长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得进去任何东西了,每日长吁短叹,一会哭,一会笑。弄得家里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一个人敢随意接近他的。
安木也没有将这个赏赐放在心上,每日上午读书临摹,下午听张致和讲解经义。每隔几日和谢灵通一封信,小姊妹们互诉一下思念之情,又或者对现在学的知识进行一下总结和交流。日子过得既紧张又有序,充实无比。
这天下午,安木刚刚放了学,吕氏一脸愁容的过来接她。
“婶婶,这是怎么了?”安木诧异的问道。
吕氏叹了口气,“家里的牛也不怎么回事,这几天不吃不喝的,何老三快急坏了,刚刚和我说要去请人给牛看病。”
在中国古代,牛是一个家庭中非常重要的成员,甚至有的时候还要超过人。一听到牛生病了,安木立刻着了急,“怎么不去请人看?”
吕氏支支吾吾的嗫嚅了半天,安木才弄明白,原来是家里没有钱了。
安木顾不得和吕氏说话,赶紧回到书房将家里的开支帐册拿了出来。翻了几页后,大吃一惊,“婶婶,怎么家里每日的饭食要花这么多钱?”
“现在不同以前,以前家里就咱们几个,随便对付着就过去了。”吕氏这么一说,安木才想起来,现在家里多了一个张致和,他每日吃得饭食是另做,每日有酒有肉,三菜一汤,光这一项开销就不小。
“还有,书屋只出不进,还把新坑赚来的钱都给搭进去了。”吕氏不敢说安木的决策失误,只是旁敲侧击的说书屋这一段笔墨用的太多,油灯每夜点到天明,是不是让董生夜里不要再抄写了。最好,以后就别抄写了。
安木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前世是做助教的,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只是在书里看到南宋做这个书屋很是赚钱,怎么轮到自己却要赔钱呢?她却忘记了,南宋开书屋赚钱那是托了印刷业昌盛的福。现在不论是雕版还是纸张都是非常昂贵,照她这样消耗下去,只怕依现在安家的经济水平,早晚是要破产。
就在俩人愁眉苦脸相对之时,陈木匠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了安家。
安木到了外客厅,眼前就是一亮,这不是一尊明晃晃的金元宝吗?
“陈木匠订出去多少套案椅了?”
“托女郎的洪福,这几天就订出去二十来套,家里的小子和徒弟们都在加紧赶制,又是要打磨又要上漆,紧赶慢赶已经出货了。”陈木匠一提起铺子里的生意便是满脸笑容,显见得生意极好。
一套官帽椅和太师椅的图纸,让陈木匠接订单接到手软,这小半个月他光收订钱就收了几十贯,将那二十来套刚刚给人送走,后腿就有人过来要求订货,所以得了一个空就提了大包的礼物来谢安木。
安木见他生意好,心里也极为高兴,嘱咐他道:“用料需好点实在些,让人一看便知道是你老陈家出去的货,知道你陈木匠是厚道人。”
陈木匠急忙弯腰,“女郎说得极是,咱家的木料那没得说,全是一水的榆木,都是放了好几年的老木料,任谁买了去也只会说陈家的案椅是实在货。再加上咱又在官府买了商标,现在别人就认准了陈氏官帽椅了。”说到陈氏官帽椅,陈木匠偷偷抬起头,仔细观察安木的表情,见到她没有因为冠了陈氏的名字而生气,暗暗吁了一口气。
往前走了两步,将身边的一个木箱子放到了小圆桌上,然后打开。笑道:“这是五十贯钱,女郎您点点。”
吕氏现在正愁家里没钱呢,看到陈木匠打开了钱箱子,不等安木说话就扑到了圆桌旁,恨不得将箱子抱到怀里。直到安木咳嗽了一句,吕氏才红着脸站直了身子。
“这次来,是想请女郎给写一个文书,证明将这个案椅的生产专利转给了我。”陈木匠讨好的说道。
“怎么回事,上次不是写过了转让专利的文书了吗?怎么还要写?”安木奇怪的问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