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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湾村的村民今日很幸福,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来那么多美貌的伎女,这下子算是开了眼界,不少原本就不喜欢凑热闹的人也闻讯走出家门,赶到书屋门口看热闹。
沈大娘子看了一眼安家高高的门楼,幽幽的叹了口气。
听到她叹气,旁边一个正在和人低声议论的妇人扯了扯她的衣角,“大嫂,你说这安家图的是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把自家的书搬出来让别人看哩。家里没大人了,李进又是一个心肠软的,怕是这安家过不了几年就败落了……”
沈大娘子撇了弟妹一眼,摇了摇头,“你也不看看,那上面坐得是谁,安家咋就可能败落?”
弟妹不以为然,压低声音说道:“大嫂却不知道,今日曲行首去了户长家哩。户长到底是在县尉大老爷面前得了体面的,连曲行首都过来亲自拜见哩。”
“开拆司的行首几时来的?我咋就没看到?”沈大娘子疑惑的看着弟妹。
“就刚才,我去安家新坑小解时看到的,偷偷摸摸的被李户长家的大儿子李怀东从村口小道上引走了。”弟妹俯在沈大娘子耳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李户长是有大能耐的,我看呀大哥和大嫂以后还是精明着点,不要和安家走太近,免得被李户长惦记哩。”
沈大娘子闻听此言差点笑出声来,就连陈州的知州也不敢招惹苦涯先生,他开拆司的行首在又算个甚,有什么可需要避讳的?
想到这里直呼庆幸,幸好以前经常跟着李方到县城去淘井,听人说过郑家的事情,知道苦涯先生早年间出外游学时和寇相公曾有过半师之谊。否则的话,她也绝不会劝着李方和安家亲近。
有心想和弟妹仔细说道说道,随即又想,我不是你的爹娘干嘛要教你聪明,便住了嘴不再说话专心看伎女们跳舞。
此时,李户长家那一进独门小院和安家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户长面色阴沉的坐在堂屋中,看着曲行首悠哉悠哉的吃着茶。手掌几次握成拳,又松了开来。
“……这么说,县宰是准备今年让我家去往河北路押纲粮了?”
曲行首抬头笑了笑,“兄弟们这两年为了这押纲的差事,破家的破家,死人的死人,你李老兄天天躲在沙湾倒是太平的很,咱们好歹都是一个县的,你总得替兄弟们想想,不能让我们把苦全给吃完了!李老兄,你说是不是?夫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莫让兄弟们心寒!”说完了话,嘴角微微扯起,又端起他那只从不离身的小茶壶,滋溜溜的吸了起来。
李户长闻言大怒,猛得站了起来,言道:“朝廷有明令,凡有中举者,其族人可免丁役一人,安举人在沙湾是落在我家名下的,按朝廷法令,我家不用服丁役,曲行首却是忘了?”
“安举人?”曲行首如同听到了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了起来,“安举人现在何处?”
“安举人纵是不在了,可是他家的一双小儿女还在,他们可是落在我户头上的,好歹这十几年中我也是不用服丁役,”听到他说这句话,曲行首挑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李户长看到曲行首的笑容,心中咯噔一下,顿时低矮了气焰,苦苦哀求,“曲老哥,和我说说今年这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咱们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又咬了咬牙,一脸不舍的转到里屋,取出了两贯钱摆在桌案上,说道:“老哥您可怜可怜我一家老小吧!”说着便将钱往前推。
曲行首摇了摇头,心想你早知道背叛没有什么好下场,却一意孤行地投到了魏县尉那一方!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也不接他的钱,只是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本户籍展开,推到了李户长面前。
“咋会这样?”李户长多少是识得几个字,看到户籍上面安家户主一项写着安文祥字天瑞,其保人却是苦涯先生,顿时慌了手脚,“这做不得数,做不得数。安家的户籍一直是挂在我家名下的。咋就不经过我的同意乱改户籍?”
“这可是县宰亲自划的押,你瞧瞧,这一手飞白写得神采飞扬,颇有几分先帝的风采,怪不得年纪轻轻的就能当上县尉……”曲行首慢悠悠的将户籍对折,重新塞到自己怀里,呵呵地笑,“李户长是觉得这押划错了?要不然,李户长去找找县宰?现在谁不知道你在县宰面前那是极有面子的,我们这些人那是拍马不及!呵呵呵……”
“县宰?……”李户长闻听是魏县尉亲手划的押,胸口顿时堵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投靠你,我得罪了所有沈丘的吏。你不仅不保护我,反而任由人将安家的户籍私自修改。你糊涂啊糊涂!我怎么就会想起投靠这种无能的官员啊?想到此次,李户长只觉得胸口翻腾,一阵阵咸味往上涌。
不对!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光灼灼的看着曲行首,“曲老哥,县宰并不知道今年的纲粮是交给我押运的吧?”
曲行首微微颌首,笑道:“李户长却是忘了?押运纲粮的事情县宰通常是不管的,例来是交由押司处置。”听了这话,李户长哪里还会不明白,噔噔噔向后退了几步,瘫在了地上两眼发直。
“说起来,候押司也不容易啊,今年他一个人就跑了两趟。这衙门里的兄弟提起这押纲的事哪个不是竖起大拇指称赞?咱们沈丘托着候押司,才免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旁的不说,就说前年吧,圣人过寿时我领了往京城送生辰纲的差事,没想到刚过了老涡河便被一群劫道的给拦住了。当时兄弟押的可是生辰纲啊,若是丢了连县宰的乌纱都保不住,更别提兄弟九族的性命了。当时兄弟我是苦苦哀求,甚至连下跪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哎,可是那些贼子们非要劫纲不可,还动手打伤了几个人。”一说起这件事情,曲行首的脸上便露出唏嘘之色,显见得是后怕极了。
“正在这时,我身后闪出一个人来,大喊几声,说这是沈丘候押司的货,不想死的只管往前冲。你猜,那些贼子们怎么说?”曲行首弯下腰,注视着在地上瘫成一团的李户长。
李户长茫然的抬起头,心惊胆颤的看着曲行首,从牙齿缝里露出了一句,“我,我不知道……”
“哈哈哈,为首的贼人一听是沈丘候押司的纲差,立刻往自己脸上啪啪的打了几巴掌,说不知道这是候哥哥的货,若是知道了,纵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劫。最后你猜怎样?……”曲行首得意的看着李户长,放缓了自己的声音,“贼人不仅没有劫道,反而好吃好喝的送我们离去。这一路上,凡是听到候押司名字的贼人无不让道。”
“李户长啊李户长,你莫要以为候押司家无片瓦身无寸财,到现在还住在衙门里提供的租舍中就可以小瞧他。你莫非忘了候押司少年时的外号?”曲行首继续说道,“这十几年有多少犯了事的人躲到他家,他散尽家财为其脱罪,临走时又赠金赠银,要不然他那万贯家财是如何花光的?”
“江湖小孟尝……”李户长喃喃自语,随即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何苦来哉?你要人家的钱,人家要你的命啊!”曲行首唤了几声也没有将人唤醒,便招呼站在院里的李家两兄弟让他们将李户长扶到榻上休息。
嘱咐了几句让他们不要忘了夏收后往河北路押纲粮一事,便施施然的走出了院子。
此时,安家的书屋外,不知是哪个倒霉家伙放了一个冲天的炮仗,却不小心放歪了,直往人群里冲去。人群立刻慌乱了起来四处躲避,响起了男人阵阵的哄笑和幼童们兴奋的大叫声,还夹杂着有女人大喊不知是哪个混帐玩意儿占了她便宜。
曲行首乐呵呵的站在人群外围,笼着袖子看村民们狼奔豕突,笑骂声不断。
候押司站在上风处,气急败坏地将那个放炮仗的倒霉家伙一脚踹出丈外。转过身,看到站在人群正中搂着大郎安慰他的安木,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远处,隐隐传来喝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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