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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存栋没有想到傅阳竟然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动了广陵府的关系,顺便将日前向他挑事儿的胡管事也料理了。他一时气得不行,要去找傅阳理论,被戴三娘子拦住了,说:“人家直接动了胡管事,就是杀鸡给猴看的,你怎么这么傻,还往枪尖上去撞啊!再被人弄进广陵府怎么办?老娘可以不想再伺候一回儿牢饭了。”
戴存栋听见“广陵府”几个字,就浑身发毛,想了想还是将气忍了下去。旁边戴三娘子还不住口,接着往下絮叨:“我说你怎么就不肯消停呢?你一个旁支,说起来是在帮着管戴家的事儿的,可是谁不知道只要戴老爷子在一天,你就是个跑腿的。本来咱们家傍着戴家的这趟生意,赚点跑腿的辛苦钱也过得去了,你这般折腾,回头小心连眼前的这点也保不住了。”
戴存栋听了自家婆娘的话,一时想起往事,随手抄了一根鸡毛掸子,照着三娘子身上便打去,一边打一边说:“还不是你这婆娘,受骗上当,害我在老爷子面前没脸。”他说的是当日戴三娘子被人骗了铺子去的事情。
偏三娘子关起门来在家里,也不是个吃素的,一时觉得臂上着的两下火辣辣地疼,当下便抓住了戴存栋手中的掸子,大吼一声,道:“还不是因为你先娶了那小贱婆娘!”
且不说戴三爷夫妻两个关起门来打架,戴悦这几日便一直住在娘家,照料戴老爷子的起居。其间戴茜过来看过一次,将戴悦叫道原先姐妹两个的旧居说体己话。戴茜见外头无人,劈头就对戴悦说:“你家相公日前在宝通借了一万两银子的款子,约定在年关之前还清。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戴悦面上明明白白地闪过诧异,但还是轻轻地道:“相公的事情,我不便过问的。”
戴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所以眼下戴家的那些铺子与作坊,眼下暂时都姓傅了,你可知道么?”
“姓、姓傅?”戴悦大吃一惊,期期艾艾地说:“怎会!”
戴茜察言观色,知道妹妹确实不晓得此间的实情,只将傅阳在宝通的安排挑了大概,与妹妹说了。戴悦听了,面上先是惶惑,又是迷茫,想了良久,慢慢地一点一点坚定起来。
戴茜见时机到了,便问:“若是傅家要令’戴凤春’改头换面,改成傅家的旗号,你会怎样?”
戴悦摇头,极肯定地说:“这不可能,相公他不傻。’戴凤春’百年传承的金字招牌,落到傅阳手中,必定是发扬光大的,不会反过来说败在他手中,更不会说他故意要与戴家的招牌过不去。”傅阳说到底是个生意人,不可能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戴茜点点头,道:“所以我才允了他借贷。可是你要知道,若是这次上缴贡物的时候,出了半点纰漏,戴家固然万劫不复,傅家也会血本无归。这件事情,很是有风险。”她丝毫没有危言耸听,当日她在与傅阳相商之时,也曾这样直言不讳。
戴悦听了,一时面色苍白,低下头去,想了半日,突然抬头起来对戴茜说:“大姐今日对我说这番话,是想提点我什么?”
戴茜一时笑道:“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只是你如今,嫁入傅家以来,尚且没有子息,如果真想找一条退路,也不是不可以。”
戴悦白皙的面孔一时涨得通红,张口欲言,却哑住了似的,半晌没有发出声音。良久,她才细声细气地道:“姐姐放心,我家相公能够做这样的决定,便是有了完全的把握,姐姐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戴茜望着自己的妹妹,见她一味护着傅阳,也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说:“你俩夫妻同心才好。还有你公婆那里,也只怕被妹夫蒙在鼓里,你要想个法子透个信儿才好。”
姐妹两个体己话说完,戴茜告辞,戴悦一人怅怅地立了片刻,又去了戴老爷子那里。老爷子正一个人坐在榻上,嘴里不晓得在念叨什么。戴悦看看老爷子该服药了,便转身去吩咐下人去将炉上温着的药端上来。这药是前几日特为请了易大夫过来又为老爷子诊的脉,借口开的秋冬季节的调养药品。当时老爷子只安安静静地随大夫诊了脉,什么都没说。
这回戴悦吩咐了人去取药,下人前脚出门,后脚便听老爷子在身后叫道:“悦儿!”
戴悦应了一声,赶紧来到老爷子榻前,问:“爷爷,您要什么?”
戴悦面貌与祖母很是相像,戴老爷子痴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费力地说:“悦儿,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话音轻柔,仿佛在与已经过世良久的老伴隔空对话一般。
“怎会?”戴悦见老爷子又在胡思乱想,连忙打断他的思绪,微笑道:“你辛苦操劳这么多年,我与姐姐,都是您拉扯大的,我们都很是承你的情啊!”
戴老爷子听了,见到“辛苦操劳”这几个字,长叹一声,道:“辛苦没有用,要做对了事情才行啊!你与你姐姐,是否都会怨爷爷?”
戴悦便似摇着拨浪鼓一样摇头,而戴老爷子却轻轻地叹气:“你是误打误撞,你姐姐是真的怨我,我晓得的啊!”
想到戴茜的遭遇,再想想戴茜与老爷子之间那种平淡如水的关系,戴悦脸上不禁有点尴尬,不晓得该如何接腔。然而戴老爷子却长叹一声,道:“我知道我多做多错,若是你觉得你丈夫做得对,你便由他放手去做吧!”他这话说得,仿佛并不是想劝服戴悦,而是想要劝服自己。
戴悦听了戴老爷子心灰意赖的这番话,一时觉得心酸,又不晓得如何相劝才好,只好来到戴老爷子的榻前,双膝跪地,对老爷子说:“爷爷,您放心,傅阳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将戴家的生意打理好的。”
戴老爷子听了这话,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道:“是呀,戴家的生意对他来说有利可图,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我怎地就没有想过这条路子,找个能真正觉出戴家生意的价值的人,将戴家的产业赠与他,也许怎么都会比眼前这样好。”他终于觉得自己把持戴家太多年了,掌舵掌得太累了,便只管朝里卧着,再也不说什么话。待到仆下将戴老爷子的药送过来的时候,戴悦已经听到戴老爷子竟发出沉沉的鼾声,眼见已经是睡得极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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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悦回到傅家,总想找个时机与傅阳说说戴家的事情,可是傅阳却一直不得空。而杨氏正在张罗着傅春儿的婚事,傅老实则日日在傅家铺子里守着,盯着傅家自己需要上缴的贡物。家里竟没有一个得闲的人儿。
这时候戴家所有的铺子已经查完一遍账了,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埂子街那间铺面,也就是胡管事管着的那间,确实查出来账实不符,胡管事至少贪了五百两银子之多。戴存栋听了便脸上越发挂不住,他好歹是管铺子的人,而且胡管事被广陵府拿了去之后,还曾试图力保过。
但是傅阳却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只叫了秦管事先暂时代了各间铺子总管的责任,其他铺子上的小差小错,也都叫各间铺子的管事与掌柜自己去纠正,他这头便不再追究了。往后再说起各间铺子重开的事情的时候,傅阳出人意料地问:“戴三叔,你可愿意屈尊去就一下埂子街的铺子?”
戴存栋听了,先是极不高兴,他总想着自己原是所有铺子的大总管,眼下只管一间铺子,这算什么。可是想想,眼下傅阳连铺子总管的活计都已经分了给老秦,老秦原是众人之间资格最老的一位,而自己再袖手不敢,怕是连自己每月拿的这份养家糊口的管事银子都拿不到了。当下戴存栋只好勉强应了,忍了忍,看在银子的份儿上,面子上的这点损失恐怕也没多大事儿。
渐渐地,从东关街的老店开始,“戴凤春”铺子开始重开。自从钞关那些假冒的店面被广陵府查封之后,广陵城中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戴凤春”的铺面开张了。而这次一开就是东关老店,大伙儿都信这是货真价实。铺子中的香粉少,掌柜直言作坊忙着制贡粉,只在一个月之内便会慢慢上香粉货。主顾们闻说,非但不恼,反而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反而将戴家其他的货品都抢了去。
铺子开了之后,戴家手上的头寸开始渐渐多了起来,算了算,所赚的银两负担铺子掌柜伙计们的工钱不再是问题。而作坊那头,是赚是亏,就要看上缴贡物的结果了。
然而这一日,黄以安亲自过来寻傅阳,满头是汗但是神色肃然,见了傅阳,劈头盖脸就问道:“你家香粉能制、头油能制,香件能制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