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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用完了午膳,心里头有事儿也不想回房歇着,便又到了后院。
在园子里随意寻了块平整些的大石头,她懒洋洋坐了上去。习惯性的想拔几根草来编,一低头看见光秃秃的泥地才想起这院里是寸草不许生的。
叹了口气,正收回目光,忽地目光一顿,停在了石下的一处。
石下有一处的泥土同旁边略有不同,似是新鲜翻动过的。
她天天打理这院子,连石头都要擦洗一遍,自然是处处清晰的。
抬首四下望了望,她蹲下身子,用手扒泥土。扒了几寸,就见下面的药材。
“紫芝、百合、五味子……”辛夷怔了怔。
以前日日同桑柔一块儿,她也算略通些药理。这几味药材组合起来,正是一副安神养神的滋补方子。且看药材的新鲜程度,应是才埋下不久。
辛夷心里猛一跳,她想起了早上她带回的纸盒……
大公子竟然把药材给埋了!
将泥土拨回,复原,她也不敢在这后院里呆了,赶紧起身回自个儿的房间。
方走到房门前,就见百寿走了过来。
这排屋子就她一个丫鬟,显然是来寻她的。
辛夷站定等候。
百寿到了她跟前:“你下午就不用干活了,在屋里好好歇着。晚上到公子房里值夜。”
让她去值夜?
辛夷愣住,二公子房里只有白露绿珠四个一等大丫鬟才能值夜,她一个粗使丫鬟值啥夜啊?
见辛夷傻愣,百寿咳嗽一声:“公子晚上睡不大宁,你警醒些,小心伺候,明白么?”
这人又想做什么?
辛夷咬了咬唇,心想,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头儿,还是得想法子同二公子说,让他快些寻人来替换自己才是。
“听明白了么?”百寿又问了一句。
辛夷点了点头,又露出疑惑表情,指了指自己,然后摇了摇首。
百寿看她这般装哑比划的模样,心下暗笑,起了戏弄之心,便做出一副不明白的神情:“你说什么——你不舒服?”见辛夷摇头,他又“哦”了一声:“你说你衣裳不好看不能伺候公子?”
这哪儿跟哪儿啊!
辛夷一急,使劲儿摇了摇首,绞尽脑汁想了想,又指了指自己,竖起小指头意思是自己地位低,然后又指了指正房的位置,又竖起大拇指,意思是大丫鬟才能进正房伺候值夜。
百寿一早就看明白了,却还是装着不懂:“你说你年纪小,不能伺候?放心吧,又不是让你当通房,就是值夜——递递茶水,听公子吩咐就是。”说罢又笑眯眯看着她:“把心放肚子里吧,你这样儿的,公子不会打你主意的。”
听得“通房”二字,辛夷就蓦地红了脸,虽不知道具体是何意,但女子天生的敏锐已让她感觉到那不是啥好话。再听那后面一句,即刻就脸红到了耳朵!——她哪里是那个意思,这,这该怎么比划呢?
还是算了吧,越比划越说不清。
辛夷泄气垂了首。
见辛夷满脸羞急却也辩驳不得的神情,百寿心中只是窃笑:“听明白了么?”
他又问了一句。
辛夷无奈地点了点头。
再不点头,还不知这百寿能瞎说些什么。
百寿憋着笑走了。
辛夷懊恼的回了房,一把将自己扔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使劲儿捶了捶枕头!
她心里憋闷极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
翻过身子仰面躺着,掏了根药草根在嘴里有气无力的嚼着,她在心里寻思,这黑心大公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故意这样不放过自个儿……若真是这样的话,他会要自己这条小命么?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像。
这黑心大公子也就罢了,可百寿还真不像个坏人。
辛夷对旁人对自己的善念恶念一向敏感,她能感觉出百寿对她似乎并无恶意。
若是大公子想要自己的命,百寿应该不会像方才那样笑嘻嘻的吧。
可一头又想起那夜在薛王妃园子里的事儿,眼前浮现出那两人身死的情形和苏无忧那孤狼一般的眼神……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她又不确定了。
这样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是骗他的,能放过自己么?
辛夷惴惴不安。
这夜晚膳过后,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辛夷心里愈发不安。
一直等到差一刻到亥时,百寿还未来传话,辛夷心中正暗喜,心道是不是苏无忧改主意了。
就在这时,百寿来传她了。
带着一颗悬起的心,辛夷跟着百寿迈进了正房的门槛。
宽敞的正房里已经熄了烛火,只隔着一道福字团花蓝缎帘子的寝房露出一道光亮。
红红黄黄的烛光泄在光洁平整的黑玉石地板上,映出几道拉长的不规则的阴影。
没有人的倒影,说明苏无忧应该没有在烛台附近。
这么晚了,这人应该睡下了才对。
正在胡思乱想间,百寿在蓝缎门帘前停住了脚步,恭敬低声:“公子,辛夷来了。”
没睡?
辛夷的心倏地提起。
门帘内未有声音传出,百寿也没再通传,转身看向辛夷:“公子已经睡下,旁的事儿不用你。烛火不用灭,在屏风口候着,有吩咐听吩咐就是。”
辛夷也没真伺候过人,更不懂值夜是怎么回事儿。
值夜的下人其实是可以睡觉的,要么打地铺,要么在脚踏上睡。她对这些个没兴趣,原先也没好意思细问过白露。百寿让她下午休息,她便以为值夜是不能睡的。
而苏无忧也的确是打了这个主意,没打算让她睡觉。
早前交代她下午安歇,则是百寿自己的话。
辛夷沉了口气走了过去,看了挑开帘子候着的百寿一眼,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房内光线并不如想象的那样亮。
绣着四喜逢春的绿缎桌布上只有一盏白纱灯,一团烛火在绘着墨色山水的雪色宫纱中颤颤跳动。
黑漆的雕花屏风高大厚重,只从上面和侧面露出一角紫檀木的雕花门罩和雕花柱。门罩下和柱架旁是一抹雪白的纱帐。
一触即那抹雪色,辛夷赶紧收回目光,低头轻步走到屏风口外侧,也不敢抬首,遂垂手站定不动。
她盯着自己脚尖儿看了半晌儿,目光悄悄右移了些。
视线内进入了黑漆屏风宽大的底座。
大户人家的寝房,说来辛夷只见识过一回。
那一回就是上回离开这府里去见苏无双那一回。可那一回,也是匆匆来去。她也没好意思仔细看,只模糊记得苏无双寝房里床前是一架八扇的雕花屏风。
可此刻苏无忧寝房中的屏风却同上回苏无双房里的屏风大不相同。
整个黑漆屏风是一整架的,约莫十二三尺长,一人多高,又大又沉。上面雕刻繁复,她也没看清楚雕的是啥图案。
眼角余光瞥到的是底座上方站牙上的一对蝙蝠。
黑森森扑棱着翅膀,看着有些凶狠的模样。
辛夷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心里有些想不明白,这蝙蝠的样子这般难看,这些大户人家偏喜欢处处都有这蝙蝠,真是怪得紧……
地面铺着黑底红暗团花的地衣,辛夷方才走进来的时候也没声音。
辛夷盯了半天,终于分辨出地衣雷纹团花中央的图案是一只背着葫芦的回头梅花鹿……
屋中寂静得连心跳似乎都能听见,辛夷眼珠子转了转,偷偷地一寸一寸将目光抬起。
视线渐渐升高,露出了床前踏板上垂落的雪白纱帐,再继续抬起,湛蓝的缎面进入了眼底。辛夷的视线再悄悄右移——蓦地对上了纱帐内一双冷冷寂寂的眼,她倏地一惊!
这人怎么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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