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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房内十分安静,法相庄严的白衣观音在丝丝缕缕的檀香中模糊了原本模样。佛喜跪趴在蒲团上,脑中一片空白。她没有哭闹,因为心里清楚,除了浪费一氧化二氢和力气外,那些招数没有用处。
不会有人在意她的眼泪。
也许等她累了,更容易受人摆布,暴露自己的隐私。
所以她选择沉默。
安安静静的跪趴着,姿势久了就换成坐着,躺着,偶尔抬眸看着同样沉默的白衣观音,莫名想起了一个哲学故事。
世人有了疑难求助观音。那观音有了为难事,求助谁呢?答案是也求助观音。
求人不如求己。
靠山山倒,靠水水涸,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佛喜思考着这些完全不符合她外在年龄的问题,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的,她睡着了。闭上眼,彷佛又回到那个车水马龙、奢华浮躁的世界。她看见自己站在最高的舞台上旋转,无数的鲜花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看见酒会中自己穿梭如蝶,笑语盈盈,色如春花;她看见自己空虚落寞的在高档别墅里,对着撕裂的照片喝了整整一夜的酒;她看见站在父母葬礼上,那个已经没有任何泪水的自己静默着,如同雕像……
上一世的记忆太过丰富精彩,对比这一世家族被抄,辗转流落他国,数次被害,都不算什么。最后,她该庆幸么,迷失了那么久,终于找到真我。那个无论遭遇多少艰难困苦,依然不变的真我。
睡梦中,佛喜蜷缩着身体,紧紧抿着唇。
眼角,慢慢溢出一滴泪。
槅门静悄悄的开了,智能大师步伐轻缓,将一件熏染了淡淡檀香的僧衣披在小女孩身上,注视着佛喜那滴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许久许久,才坐回蒲团上念经。无声的诵经,还有袅袅的檀香飘散在空气里,这一次,佛喜好眠。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她睡在寺庙的厢房内,身边大丫鬟小丫鬟一堆。由安普寺的小和尚领着在寺庙后山各处景色优美之地转了一圈,又到了晚上。金嬷嬷又领着佛喜去了小耳房。
这一次,当门被毫不犹豫的关上,佛喜回眸一望,眼底杀机一闪。总算她知道自己年幼,且金嬷嬷是秦氏心腹,牵一发动全身,没有完全把握,强迫自己忍着。
佛喜却不知道,这一回,她的一举一动全被藏在暗处的某人收入眼底。
一瞬间强烈的杀意,以及很快的克制,变得平静无波……这,这还像是稚龄幼童么?成年人都未必能如此完美的控制真实情绪。
智能大师无声的嘴唇动了一下,继续观察。在他能看透一切世间迷障的双眼中,佛喜身上充满了谜团。小女孩不说话,看似安静乖巧,其实对外界的变化敏感之极。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的反应。她真的在蛇窝里过了一夜?怎么不像是受惊过度呢……
足足一个时辰,佛喜在蒲团上换了十几个姿势,跪着,趴着,躺着,靠着,抱着,怎么舒服怎么来。可警惕心一直没放下,大眼睛望着四周,耳朵竖着。
这也是智能大师对她怀疑的最重要原因——她惊恐的也许不是蛇虫,而是这个耳房。为什么呢,她知道见了自己会怎样么?
智能大师寻思许久,随手点了迷烟。
等睡梦中的佛喜,无知无觉的被人抱走后,智能大师垂着眼睑,对拱卫司的联络人要了一样东西。
“什么?忘忧散?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子用得着么?那么精贵的东西,除了天策府和控鹤楼的精英用过,谁还配?大师,以您的本事对付一个小丫头而已,还手到擒来!哪里用得上忘忧散!”
智能大师摇摇头,坚持要双管齐下,“你只管回去复命,看上面的人是否同意。老衲只说一句,这丫头没有在被丢进蛇窝中吓昏,而是一直保持清醒!”
拱卫司的人回去后,很快带来的一枚装在蜡丸的药——价值高过黄金,能令人遗忘前生所有记忆的“忘忧散”!药丸的价值再高,比不过棋子将来带来的利益!
佛喜再一次被送到耳房时,她的心灵建设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躲是躲不过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仔细想过,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六岁女孩的壳子,任谁见了,都会掉以轻心。所以,她完全可以给自己下一层心灵暗示,彷佛心灵堡垒,将本心藏得严严实实。
其余无所谓的东西,大可以假装被催眠了,和盘托出。
佛喜准备好了,没想到这一次智能大师准备得更加充分,指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中药,“喏,这是忘忧散。你喝了,把所有不想说的东西都忘了,也就不会有人知晓了。”
这回可没有阿芙换药了……
前世记忆很重要,但是能甩掉包袱、重新开始的话,貌似也不错……
佛喜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喝!
捧起药碗,咕咚咕咚喝完了。一点也没浪费。
喝完后,佛喜坐在老和尚对面的蒲团上,静静等待药效的发挥。只是等啊等,她的思绪反而越来越清晰,前世的记忆不是应该淡化消失么,怎么她连儿时的片段也回忆得清清楚楚?
药有问题?
佛喜越来越不安,忽然想到自己痛痛快快喝掉一碗苦药,太引人疑窦了!这本身不就是一大疑点?
躲闪不是应对的办法,她抬眸,盯着智能大师的眼睛,脸上乍惊乍疑。而智能大师一直关注她,怎么可能错过她的神色变化?
“如我是闻……”
含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智能大师开始诵经。
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听,只是诵经而已。
诵经之后,佛喜被送回厢房休息。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她忽然想明白诵经的目的——是想告诉她,佛法高深,渡有缘人么?
可佛喜不信。
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
连续三天,来安普寺祈福的文府千金不仅没有从“噩梦”中恢复,反而添了失眠的症状。顶着两个黑眼圈,智能大师微笑对拱卫司的联络人道,
“此女将来在我密谍中必定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