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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处,只觉心中苦涩,摇头苦笑道:“几位老哥的意思小弟明白了,只是……唉!不怕你们笑话,我……我之前已经和妹妹她们断了关系,如今……”
他不等说完,那些老家伙立刻又纷纷劝说起来。现今这个情况人人都看得清,只要蒋秋娘和罗莞等人来蒋家住下,李保长就肯定不敢再动蒋家了,而自己等人这会儿找上门来,自然是和蒋明德共同进退的,那李保长就算不肯放过自己等人,总也要酌情往下减一减征粮的数目,这就叫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然他们几个的身家都比蒋家丰厚得多,吃错药了,竟然先来低声下气的找蒋明德?
蒋明德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因实在受不了这几个老家伙的“苦口婆心”,答应自己会再去找蒋秋娘她们,老家伙们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了,犹自不忘嘱咐他得了好处,千万别忘了老哥几个,一面方鱼贯告辞出去。
待他们走了,这里蒋明德刚回屋,就听金氏冷笑道:“哼!真是打的好算盘,出头的事儿让我们来,他们在后面坐享其成。”
蒋明德冷笑一声道:“既如此,那叫我说,干脆就大家一起死好了,我也不去找秋娘她们,如何?”
金氏立刻急了,连忙道:“算了,我不过是这么一说,不管打的什么算盘,他们如今可总算把咱们放在眼里了不是吗?且听那话里话外,尊敬的很呢。若是这一次真能成,不信过年时候儿他们不备谢礼,几个大地主,出手还能小气不成?咱们不费半点儿事,不过是把妹妹和外甥女儿外甥接回来住着罢了。叫我说,你快去接她们才对。”
蒋明德叹了口气,摊手道:“怎么接?如今人家都住进厦子里去了……”不等说完,金氏便笑道:“住进厦子又如何?能比得上住在咱们这里吗?窗明几净又宽敞。你别磨蹭了,快去快去,到时候把人请回来,我给你记头功。”
“我忍不下这口气,要去你去。”蒋明德思虑了半晌,却还是摇头。金氏急了,梗着脖子道:“我去就我去,带着老太太,让老太太好好儿哭一哭,不信她们是铁石心肠,就能放着老太太不管。”
她这样一说,蒋明德的眼睛便不由得一亮,连忙道:“正经这是好主意,我怎么把老太太给忘了?既如此,你听我的,咱们别今天就过去,显得也太沉不住气,又势利,哦,求着人家了才去找?不如等几天,那时候妹妹她们也知道厦子不好住,李扒皮也大概要上门催,到那时,把妹妹她们请回来,让她们见识见识那李扒皮的嘴脸,再让老太太哭一场,就没个不成的,如何?”
金氏听了这话,转怒为喜道:“正经这才是好主意,怎么不早说?就这么干了。”话音落,夫妻两个又商议了一回,只觉这么一来,再没有不成的,方喜滋滋睡下。
如此过了两天,金氏便为请蒋秋娘等回来做准备。因跑上门去假意探望,只说老太太在家念得很,盼着她们回去呢。听见罗莞拒绝,她也不多说,只是赔礼道歉,便回家了。
如此一来,倒弄得罗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而那蒋秋娘也觉着有些发毛,就对罗莞道:“莞儿啊,也别太要强,下次若是你舅妈还这样说,咱们便就坡下驴吧,能让她那样人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不易了。”
罗莞笑道:“娘,你别着急,这里面横竖定是有缘故,待我打听打听,反正在这里住的也不错……”不等说完,便听蒋秋娘哭道:“这也叫不错?你也看看你弟弟和你自己的手脚,都冻裂了口子,再这样下去,惹出冻疮来怎么办?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如何能受得来?那东西也不爱好。”
罗莞只是一笑,下定了决心要打探明白,却不料这一日刚到入夜,便听见外面乱糟糟一阵人声,她走出去,就听人喊着什么“走水走水……”四下里望望,只见东边一处竟是火光冲天,这才想起《红楼梦》里说过的,走水就是起火的意思,只不知道是谁家这么不走运。
这时蒋秋娘也走了出来,只看了一会儿,便惊叫道:“怎么……怎么像是你舅舅家?”
“不会吧?”罗莞惊讶地叫道:“现世报有没有这么快?前些天他们才做了丧良的事儿,现在就起火了?”不等说完,脑袋上被蒋秋娘拍了一巴掌,听她怒气冲冲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那是你舅舅家。”
罗莞吐了吐舌头,忽见柳娘子从外面跑进来,看见她们便道:“是蒋家的草垛,不知道怎么烧起来了,那么大一个草垛,这烧的厉害的话,只怕其它两个草垛也都保不住了。”
草垛是北方村庄冬天里最常见的东西,都是玉米杆子或是其他作物的杆子,粮食打下来后,这些秸秆就被收集起来,堆得高高的,留着冬天喂牛或是烧火,那一日去蒋家时罗莞就看到了,街上三个大草垛,都是又宽又高,二三百亩地,终究不可小瞧了,却不料今夜竟是起了火。
正想着,就听蒋秋娘已经在问救火的情况了,却听柳娘子摇头道:“人人都恨他们当日刻薄无情,如今谁肯帮他们救火呢?杨大哥之前说,看他们是不是就有不求人的时候儿,如今可不正应了那话。我刚过去的时候,看见大家都围着,谁也不肯动手,那金太太疯了似的,到处跑着求人呢,只是人也不肯理他,倒是程老爷陆老爷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派了人来帮忙救火。”
蒋秋娘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喃喃道:“别……别这样啊,万一草垛烧了,可让他们这一冬天怎么办呢?”一面说着,就要出去帮忙救火,却被罗莞拉住,听她不以为然道:“娘难道没听柳姨说的话吗?已经有人帮着去救了,那些地主的家丁仆人都是身强体壮,不比你这个妇人强?”
“虽如此说,到底多个人多份力气。”蒋秋娘说完,看见女儿的眼神,心里便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因无奈道:“莞儿,我知道你气你舅舅舅妈太绝情,然而我今天帮的也不是她们,那草垛着了,他们遭罪,你外祖母也过不好啊。”
话音落,人便急急冲了出去。这里罗莞叹了口气,也只好让罗孚留在屋里,她也要出去。
然而罗孚虽然年纪小,这会儿却着实有了些担当,一见娘和姐姐都要去,他就也要跟着去。只吓得罗莞连忙阻止,生怕他出个好歹,却听罗孚道:“姐姐也太瞧不起我,我都七岁了,又不是二三岁的小孩子,什么不懂往火里凑。如今我们这个境况,姐姐时常教育我说男子汉要有担当,怎么事到临头,你却又不让我做这个做那个,缩手缩脚的呢?”
罗莞让罗孚说的无言以对,只好摇头道:“好好好,你有理行了吧?那就要紧跟着我,千万不要走脱了。”因姐弟两个也跟在蒋秋娘身后跑了来,果然,只见一圈人远远围着,指指点点,就是没有一个人肯上前去。
那金氏披头散发,在人群中奔走呼叫,只是火势如此猛烈,一旦上前救火,说不定反而会被撩拨到,加上众人素日里痛恨他们两口子为人,对待蒋秋娘等的态度更是让大家伙儿彻底寒了心,此时还有谁肯上前助他们?就是那几个被老爷们差遣救火的家丁,表面上尽力,其实也都是无奈之极,不过做出一副努力样子,事实上并没多大帮助。
眼看大火熊熊燃烧,恰在此时,蒋秋娘从人群中奔了出去,也不管什么水桶沉重,费力提起就往草垛上泼去,一面哭着求大家伙儿既往不咎,伸出援手。围观百姓们一看她这样子,想到刚刚吃了人家的野猪肉,也不好这时候就翻脸不认人,这才有些人渐渐上前帮忙。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火终于是渐渐的扑灭了,然而一个大草垛却也尽数成了灰烬,另一个草垛也烧了一半,好在还有一个草垛是完好的,也并没有波及到房舍,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也是今天晚上风不大,不然的话,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其后果罗莞简直不敢想象了。
金氏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蒋明德面色也不好看,却也不想老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丢丑,连忙就要扶起来,却不料金氏哭得伤心,以头碰地只说没法儿活了,死活不肯起来。
围观百姓们大多称意,也有老人摇头说这就是报应,但凡素日里行下一点儿好,也不至于到今天晚上竟没个帮手的地步。罗莞和罗孚在人群中静静听着这些议论,表面上平静漠然,其实心里都很痛快。
蒋秋娘却不似她们,上前扶起金氏,一面安慰她,忽然又见母亲走出来,于是也连忙上前安慰了几句,蒋明德便叹气道:“妹妹,家里遭了这样的事儿,母亲只怕惊惶不安,倒是你过来安慰安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