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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心中酝酿着滔天的恨意,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印在胡蝶脑海里的,居然还是从前那些欢乐的时光。这个人,真的让人有些生不起气来呢。胡蝶叹了口气,坐到了九娘身边。
从小,九娘就是这样子。明明自己做不到的很多事儿,非要硬撑着,可是最后呢?还不是要自己帮衬着才行?也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做了顾桦承的徒弟又有什么好处呢?外人看到的是风光的一个名号,可是其中的苦楚欢乐,只怕也只有自己知道了。明明记得,从前的九娘其实连酒味都闻不得,今日居然能够面不改色地和自己喝了那么多的酒,大约也是因为做了顾桦承的徒弟的缘故吧。
只是这晕酒之症,还果真是能治得好的?
叹了口气,胡蝶将被子拽了过来给九娘盖上,手突然碰到了九娘的腰间,似乎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皱了皱眉,胡蝶还是伸手将拿东西摸了出来。一个青瓷玉色的瓶子,看起来倒是有些像酒器,却又和自己往日里见到的那些不一样。抿了抿唇,胡蝶拿着那个瓶子坐到了桌边,和自己的酒壶放到了一处。看起来倒是差不多的高矮,却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用来盛酒的。九娘将这样的一个物件放在身上又是什么意思?明明就是不怎么喝酒的人呢,难不成还时常带着酒器?
还是说,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突然之间,胡蝶就有些后悔了,早知道现在自己心里会装下这么大的一个疑问,早先不该让九娘醉了过去才是。
说实话,一开始,自己是真的想要卖了她的。
凭什么自己一个人受苦,她却要依旧如此快活的潇洒?只是最终,也没能实现罢了。胡蝶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虽然比九娘的手细嫩,可却没有九娘的干净。这些年,习惯了卖笑承欢,失去的是什么,其实也许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也许自己讨厌的并不是九娘,而是九娘的出现,让自己记起的那些过往。
那些单纯的如同白纸一般的过往,那个时候的胡蝶,和如今的风花楼令诸多王孙贵族一掷千金的蝶儿姑娘,真的是用一个人吗?
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胡蝶自己都觉得陌生。可是偏偏,九娘却认了出来。
到底还是曾经最好的朋友,到底,还是能够从这张涂满了脂粉的脸上,看出自己原本的面目。或许留着九娘,并没有什么不好?最起码,午夜梦回的时候,再也不用想起九娘就哭湿了枕头。最起码,再也不会觉得自己一个人身上担负了两个人的命。再也不会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吧,九娘她,终究还是会陪着自己的。
一夜无眠,听着楼里的笙歌,胡蝶的嘴角渐渐绽放了一个这么多年来,最为真实的笑容。
以至于九娘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就好像这么多年以来,她们从未分离过一样。
“醒了?”胡蝶甚至还对着九娘柔声的问了一句。
九娘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揉着额头坐起身来,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衫便冲着胡蝶笑了笑:“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把我卖了呢,呵,胡蝶,你果然从未变过。”
胡蝶起身去给九娘倒茶的手,猛地一颤,旋即勾起嘴角,转身冲着九娘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如今我娘不在了,你就是我最亲的人,我怎么会呢?来,喝碗茶吧。”看着九娘喝了茶,胡蝶才又继续道,“我也就不留你了,你昨夜歇在我这儿,酒香现在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九娘点头,起身穿好鞋袜,又看着胡蝶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胡蝶笑着推搡了自己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像是生离死别一般地说了一句:“那我……走了。”
“嗯。”胡蝶脸上依旧是那种似真似假的笑意,亲自将九娘送出风花楼,看着九娘走出几步之后,却又突然喊住她,“你说我以后是唤你花儿还是九娘?”
胡蝶歪着头,脸上一副郑重的模样,似乎这个问题真的很困扰她似的。
“花儿吧。”九娘沉思片刻,笑着回答。
“好。”胡蝶点头,冲着九娘挥了挥手,便转身回了风花楼。
九娘兀自下了一会儿神,终于转身离去。
身后那些探究的目光,九娘统统没有发现。
直到回了酒香,看到扶桑沉着脸抱着胳膊等在院子里的时候,九娘才想起自己已经出去了好多天似的,有些讪讪地换了一声:“师兄。”
“呵。”扶桑冷笑,“你还知道回来?”
“师兄,对不起。”
“这些话不用同我说,走吧,去酒窖。”扶桑放下胳膊,上前拽了九娘一把,一丝一毫的感情都不带似的。
九娘心里一沉,突然觉得若是碰上了顾桦承,只怕顾桦承会是更加的可怕。
果然到了酒窖,下面那条悠长的长廊中,只点了一盏灯,顾桦承负手而立,那个背影看起来有几分狰狞的模样。九娘忍不住就拽住了走在前面的扶桑的衣角。
谁知道一向对九娘温和有加的扶桑,却十分嫌弃地将衣角从九娘手里抽了出来,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九娘一眼。
他们两个的这一番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顾桦承,顾桦承嘴角带笑的转身看了九娘一眼,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顾桦承的这种笑容,九娘蓦地就想起了胡蝶,也时常带着这样似真似假的笑容。
“师父……”九娘心里一慌,喊着顾桦承的声音也带上了意思颤抖的感觉。
顾桦承还是笑着,上前走了几步,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呵,九娘,你如今倒是敢呐。”
他在说什么?九娘皱眉,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是不是一直以来,为师对你都太过放纵了!这种事儿你也做得出来!”
顾桦承夹杂着极大的怒意,只是这怒意在九娘看来是在是十分的莫名其妙。
有些不安地绕着自己的衣带,九娘皱眉问道:“师父便是要给九娘定罪好歹也要让我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了吧?”
“师妹,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愿意承认吗?”扶桑忍不住看了九娘一眼,眼底全是满满的责备。
九娘更加诧异:“承认什么啊?”
“姜女还没有回来。”顾桦承眉头愈发深了几分,看着九娘一字一句。
“什么?”九娘皱眉,“怎么还没回来?师兄你没有出去找她吗?”
“我怎么没有找?我就差把邺城都翻过来了,连辰王爷都被惊动了!辰王府派出人来同我们一起寻找,可是师妹,你猜猜,我们找到什么了?”扶桑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用怪异来形容了。
九娘抬手揉了揉额头,宿醉加上还未吃饭,头疼的难受,可是偏生的扶桑还是一脸的探究地盯着自己。就连不舒服,九娘都不敢轻易表现出来。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九娘才有些不敢确定似的问了一句:“是因为我去了风花楼吗?”
“啪——”
一声脆响,九娘猛地看了过去,就看到顾桦承打碎了手边的一套玉器酒器。记得从前,顾桦承似乎说过,玉器做的酒器,在这大越国还算得上是十分珍贵。可是顾桦承却似乎毫不心疼,那样可怕的眼神紧紧盯着九娘,令九娘仿若觉得坠入了万丈冰窟般的寒冷。
“师父……”九娘开口,却被顾桦承摆了摆手,阻止住了后面的话语。
顾桦承叹了口气,十分沉重的模样:“九娘,你可知道这个酒窖除了用来存酒,还用来做什么?”
九娘摇头,却看到扶桑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惧,心里默默揣测,难不成这酒窖里还闹鬼?
可是顾桦承接下来的话,却让九娘浑身冒冷汗。顾桦承说:“小时候扶桑犯了错,为师就将他关在酒窖里,第二日便老实许多。九娘,你自己在这儿好好想想吧。”
说完,顾桦承冲着扶桑使了个眼色,两人慢慢地走出酒窖。在九娘反应过来,想要追过去的时候,将酒窖落了锁。几乎同一时间,长廊上的那一盏灯唰的灭了。
九娘忍不住一声尖叫。
酒窖外面,扶桑皱着眉头看着顾桦承:“师父,真的要这样?”
“不然她能老实?纵然咱们再相信她什么都没有做,也抵不住邺城的悠悠众人之口。”顾桦承叹了口气,蹲在酒窖的门前,婆娑着那把大铁锁。
“师父明明不忍心,又何必……”
“姜女还未寻到,再放任九娘,邺城乃至天下人要如何看待我们?”顾桦承叹了口气,拍了拍扶桑的肩膀,“扶桑,站到了这个位置上,很多东西已经不能单纯的看自己的心意了。她是你的师妹,你疼惜她爱护她是对的,可是就像姜女所言,姜女同样是你的师妹。你扪心自问,如今,若是九娘和姜女的位置对调,你又会是什么心境?”
看着顾桦承那仿若洞悉一切的目光,扶桑忽而沉默。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