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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朋友,却有如此不一样的际遇,胡蝶的心里一时之间难受的不能言语。
从小,她就被村里的小孩子大孩子指着脊梁骨骂着寡妇的孩子,可是寡妇的孩子又怎么了?娘对自己很好很好,吃的穿的从来不曾委屈自己。尤其是看到孟家的那些孩子的时候,胡蝶更加觉得自己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很好。
不用有那么多人之间的乱七八糟的争斗,也不会受委屈。
而且,还有孟夏花这样好的朋友。
胡蝶一直那么觉得,一直觉得她和孟夏花会是永远的好姐妹。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孟夏花而受尽苦楚。
而且,还是在她一直偷偷地为孟夏花上过供奉。每年冬天,她都会记得孟夏花浑身是血的模样,那种想念孟夏花,追忆孟夏花的心情,往往都能盖过自己第一年来到这儿的痛楚。
可是如今,孟夏花却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穿着绫罗绸缎,挽着大家女子的发髻,手腕上还露出了一只翡翠欲滴的玉镯子。她说她是来送酒的,邺城酒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分明是一样的啊,她们从前分明是一样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之后,世事会有如此的反转?顾桦承……呵,幼年时,她曾经和孟夏花一起遇上的那个人,那个大越国鼎鼎有名的酿酒师,为什么会收孟夏花做徒弟?她明明连酒味都闻不得,她如何能做顾桦承的徒弟?
胡蝶看着九娘的目光愈发的幽深起来。
九娘却死死地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沦落青楼的女子,幼年最好的玩伴,而且……胡蝶落到今天的地步,似乎和自己还有着脱不开的干系。该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九娘死死咬着嘴唇,眼眶通红。
耳边却传来胡蝶的一声轻笑:“呵,孟夏花,如今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你怎么没死呢?”
九娘猛地抬头,胡蝶说:“你怎么没死呢?”
那样刻骨的恨意,似乎真的恨不得九娘立时死去一样。
那……还是胡蝶吗?怎么可能是胡蝶呢?胡蝶怎么会对孟夏花说出这样的话呢?
不,一定不是真的。
九娘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却被胡蝶抓住了肩膀。
胡蝶看着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之后,胡蝶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容来:“花儿,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你说。”九娘点头。
“你知不知道我活着?”胡蝶笑着靠近了九娘,气息喷在九娘的鼻尖。
那样浓重的脂粉气,令九娘微微皱眉,“胡蝶,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一直活着吗?”
“活着?哈。”胡蝶猛地推了九娘一把,冷笑着看着九娘,“活着吗?花儿,为什么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活着,却生不如死啊。花儿,你和我不一样,你才是活着,你是死里逃生,我却是因为你硬生生地从生门逼进了死门!”
“胡蝶,你别这么说,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九娘猛地扑了过去抱住胡蝶,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胡蝶……”
胡蝶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将九娘推开:“你别这样。”
“胡蝶,我知道你一定过得不好,我会去同老鸨说,我一定会带你走。”九娘并不在意胡蝶对自己的态度,只是一个劲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谁知道这话却是又激怒了胡蝶,胡蝶使劲推了九娘一把,看着九娘伏在地上的身子,冷笑:“救我?带我走?你凭什么?孟夏花,你以为你跟了顾桦承就成了很厉害的人了吗?你以为这邺城除了顾桦承就没有别的人了吗?顾桦承是有面子,可是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孟夏花,你不过就是个乡下来的女子,若是没了顾桦承你算什么?可是我不同,没有你,我会生活的更好,我比任何人都生活的好。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个风花楼,如今谁是头牌?花儿,你若是跟着我……”
“胡蝶。”九娘背对着胡蝶,轻声打断了她的话,“你知不知道胡婶婶已经去了?在你失踪的第三年,胡婶婶去了。”
身后一片寂静。
九娘终于转身,却将手掌背在身后,她看着一脸错愕的胡蝶,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呢。胡蝶,你在这儿过得快乐吗?”
快乐?
委身风尘的女子,有谁是真正快乐的呢?一只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这种滋味,不是真正的体会过,谁又能懂呢?这个跟着顾桦承游历了大江南北的女子,居然能够微微扬着嘴角,用这世上最轻柔的声音问自己快乐吗?
简直就像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胡蝶看着九娘的那一张脸,隐约还能看出幼年时,备受欺凌的模样,还有那样倔强地同自己说着:“胡蝶,今晚你不用给我送饭了,指不定今儿不用关柴房了呢。”
还有她时常笑着,拉着自己的手,一脸的欣羡:“胡婶婶的手真巧。”
“胡婶婶烙的饼子真好吃。”
“胡婶婶倒是才像我娘……”
胡婶婶,胡婶婶……
耳边似乎全部都是幼时的孟夏花,一个劲地说着胡婶婶的好。可是孟夏花刚刚说什么?胡婶婶去了?在胡蝶失踪后的第三年。
失踪……
呵,孟夏花啊孟夏花,若是你知道我的失踪,其实都被你的母亲看在了眼里,你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一脸的慈悲模样。
想着,胡蝶忍不住就弯了眉眼,语气温柔地喊了一声:“花儿。”
九娘顿时受宠若惊,脸上挂上更为柔和的笑容看着胡蝶。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被人贩子抓住的时候,你母亲一直看着?”胡蝶咧嘴,说着这世上极其残忍的话。
九娘的脸色瞬间黯淡,看着胡蝶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不说话?花儿,你是不是也觉得你母亲简直就不是人?”
九娘看着胡蝶的眼睛,郑重地点了头。继而,在胡蝶错愕的眼神中,缓缓说出了她回下河村时经历的一切。
故人故去的不只是胡寡妇,还有孟家阿婆。
如果说曹氏眼睁睁看着胡蝶被人贩子拐走无动于衷只是这个人冷漠的话,害死了自己的婆婆大约就只能说是这个人人品有问题了。说到底,就连胡寡妇的死其实也和曹氏脱不开干系。
当九娘平静的说着那些她在下河村听到的故事,就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时,胡蝶的心里若说不震惊那是骗人的。
只是她面前的九娘,真的是她记忆里的孟夏花吗?为什么,只是让人觉得如此的陌生,陌生的令人害怕。
就好像从未认识过一样。
可是从前,她们明明是最亲密的朋友。胡蝶看着九娘的那张脸,突然迷惑起来,她们之间当真有谁对不起谁吗?自己对她的怨愤,难道不是对自己的厌弃吗?明明那么多个泪水打湿枕巾的夜里,自己是那样期盼着孟夏花还能活着,还能活在自己的身边,陪着自己,听自己说着那些不堪的过去。
可是为什么,当孟夏花真的活着的时候,她却是这样对待她?
皱了皱眉,胡蝶终于还是打断了九娘的话。
“胡蝶,你……就这么讨厌我?”九娘皱眉,眼中满满的一片伤痛。
要怎么告诉她呢?其实自己并不是讨厌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她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那几年的时光,还有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两个人走上的不一样的路途。这样的路途,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亦不知道如何说起。
只能任凭它流散在这漫漫长河之中……
一直到九娘失落的告辞离去,胡蝶还是保持着一个姿势,没能动弹丝毫。
一直到青儿进来,为胡蝶梳妆打扮,胡蝶才问了一句:“我是不是错了?”
“蝶姐姐说什么呢?”青儿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胡蝶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曲唱罢,便推脱身体不适退了回去。
而九娘,在风花楼的门口又战了许久,直到听到扶桑的声音才慢慢的转头看了一眼。看着扶桑那有些担忧的眼神,九娘没由来的一阵委屈,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师兄。”
扶桑皱眉,几步跑了过来,拽起九娘的手。
“嘶——”九娘皱眉。
扶桑低下头,将九娘的手摊开,看着手掌中间磨破了一大块皮,皱起眉头就要冲进风花楼和那些人理会。
九娘死死地拦住:“和他们没关系的。”
“没关系?这么大一块皮你不疼了吗?师妹,师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负!”扶桑转身,指着九娘的鼻子就训了起来。
九娘吸了吸鼻子,摇头:“师兄,我看到胡蝶了。”
扶桑愣了愣,似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胡蝶是谁似的,有些不自在地问了一句:“你在哪儿看到的?”
九娘叹了口气,有些忧伤的又看了风花楼一眼,“在这儿。”
“在这儿?可是这儿明明就是……”扶桑突然住了嘴。
失踪的女孩,多年未归,似乎真的被送到这种地方的最多了呢。看着九娘那一脸伤心的模样,扶桑摇头:“你想怎么样?”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