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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宴散,有人意犹未尽,有人却是心不在焉。 程晚清随长公主一起,正欲登上承恩侯府的轿子。
“程姑娘且慢。”一身黄衣,背挺得笔直,脸部也笔直,没有任何表情。“程姑娘,明日午时,少主相约。”一封信被递交到了程晚清的手中,再无一字,转身离去。从头到尾,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清儿,今晚之事,你如何打算。”在和亲之事上,长公主的话语便没那么有力了,到底是国之大事,自古女子不得参政,皇上与长公主关系再好,也万不会因此而坏了规矩。
程晚清垂眸沉思,正欲作答,却似被两道光芒盯住,抬头望去,紫袍锦带,白玉束发的四皇子正望着她。星光下褪去一身如鹰隼般霸气的他,此时此地,倒也多出许柔和的气质来。
那眸光陌生中带着几分熟悉,那是她前世所眷恋的,为之不顾一切的,而如今却已云淡风轻。
人哪,总是痛过才会长记性,她曾说过的最讨厌的两种人,蠢人和自以为是的人,如今再看,自己个儿却占了个齐全。
虽对上那目光,却是随即而收,程晚清上了轿子,程晚玉和六公主都在,长公主也上轿后,吩咐离开。
“七妹,你今晚到聆音阁陪我可好。”已经许久没有提出这个要求的程晚玉说道。
程晚清虽有诧异,但却在一回头之间注意到程晚玉眸中闪烁的流动的哀伤。可刚刚入宫那会儿,她明明很雀跃,也不知席间发生了什么,让她一直沉默至今。
承恩侯上下在又忙活了一个时辰之后渐渐归于沉寂,聆音阁中却还亮着一盏灯,随半开的菱格窗透进的晚风中时明时暗的摇曳。
“七妹。今日你被逼婚,我担心你,便偷偷从席间溜了出来去找你。”程晚玉的话一顿,“我……找到了。”
程晚清累了一整晚,此时脑袋反应有点慢,在琉璃灯又昏黄了些后,她终于反应过来,那个时候,和她在一起的是安西王韩锋。
正待她想说些什么,程晚玉却笑了。那笑容很纯很真,没有嫉妒没有不甘,甚至闪亮的带着些期盼。
“七妹。他待你很不同呢,是因为林姑娘教了你许多本事的原因吧,因为你许多地方像她,所以才得他青眼,所以才得以被庇佑。他爱了她那么久,如今终于肯为另一个女孩子花心思,其实我……很开心,只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的遗憾……”
程晚玉歪着头,望着跳跃的灯光,透过菱格窗。晚风拂过窗棂,带来院中的花香。
如炸雷一般的声音在程晚清脑中嗡嗡不去,“三姐。你说谁?喜欢谁多久?”
“安西王啊,喜欢林姑娘呢,可是她不在了,要不然真的是天生的一对呢!那日护国寺他亲口对我说的,正因为这样。因为林姑娘已经不在人世,我才放不下心中的执念。才希望他能多看看我,那日诗词会,他赞我琴声好,用那样欣赏却带着缅怀的目光看着我时,我心中便已通透。”
“活着的总比不得死了的,更何况她便是活着,我也是比不过的。”
程晚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看到身边的青衣少女眸中从迷茫到恍然,垂着粉颈,却含泪。
一双手十指交叉,却是使劲攥着,指头已经泛白,那泪却依旧没掉下来。
将门之女,哭是最没出息的表现。
“长相思兮长相忆。却不过是彼此彼此。”程晚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绵绵长叹。她懂他的回忆和思念,就如同她对他一般,真的是彼此彼此,注定得不到,注定忆一生。
褪去了骄阳的夜晚如同褪去了华丽外表的晚玉郡主,明珠之光华,除去了璀璨夺目,却依旧内蕴深藏,此时的她,只着了睡觉时的亵衣,全部的乌发轻垂而下,过香肩而至腰际,玉手托腮,衣袖滑下,露出半截如雪皓腕,灯光跳跃在她的水眸中,愈发衬得夜静谧,人静谧。
该庆幸,她没去看程晚清,没去触摸那被她不经意的话击溃了的心灵。
往事之门一扇扇打开,过往和曾经在她脑海中上演着回映。他说:“你不要总去充当先锋的角色,若是喜欢,不妨在城墙之上一箭射穿敌人的战旗,若是如此,我军必将旗开得胜。”
她为此去练箭术,练得出神入化,她做到了,对他得意的笑,他也笑,满满的柔和。
她喜欢吃通州王记铺子的酥糖,他回京述职便会特意快马去买,再绕一大圈送到南疆,看她吃的像一只餍足的猫,他也摸着她的头发说:“这么能吃糖,也不怕老了牙齿都掉光。”
那个她没能等到自己老去的那一天,但即使真的老了,她也未曾害怕,如今想来,却是因为身边有他。
她是蠢啊,她视他为兄长便理所当然的认为他视她为妹妹,疼她宠她她虽感动也骄傲,却从未想过其他。
他对她说他没有他想的那么忠君爱国,在他心中分量最重的是林家,是林安之,是她。
他说他不想去西面,想留在南疆,却因为她的一句“父亲无法两边同时照料”而远走万里。
他说他会照顾她一辈子,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她笑,却迟钝的听不出话里的弦外之音。
前世的林琬被千万人称道,如今想来却不过是一个笑话,爱上最自私的人,辜负最爱她的人,亲手将自己珍之重之的家人带上黄泉之路。
想到安西王最近一段时间的操劳,想到他为了留在京城不惜牺牲自己的健康,程晚清的心便疼痛异常。
心愈痛恨却愈深,本就已经深植于心的复仇之意如同烈火,再挡不住燎原之势。
程晚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恬静安然的如同刚出世的婴儿,而那青衣少女立于窗边,却是一夜未眠。
而同样的深夜中,安西王府也有一盏孤灯,微光摇曳,韩锋手中拿着兵书,却并没有真的看进去。
他不懂,为什么世界上存在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这种像并不是指长相,而是神态,有时是一个眼神,有时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甚至是习惯性的小动作,但只有十三岁的程晚清却比他所了解的林琬更多出一份沉淀。
他虽不解,但却因为这份相像而几度出手相护。
星夜无声。
当阳光穿透云层再次洒在聆音阁的院子中时,立于窗边的青衣少女俏脸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淡怡然。
不管多少难过伤心都只能存在于黑夜中无人知晓的角落,天亮以后无论任何事情她都要笑着面对,因为始终紧握着仇恨,不能放弃的是她自己。
“七姑娘,长公主叫你过去。”大清早的便没消停,程晚清道了声稍等,自己将已经散下的头发拢起,用青色丝绸一系,干干净净的如同山间幽兰没有丝毫烟火气息。
见了长公主才知道要见她的是玄奕,已经派了马车在外面等着。程晚清好看的眉皱了皱,想起昨日收到的邀约帖。
虽不愿,但要娶要嫁的总要有个了断,总不能真的不明不白的随他到南疆去。
出乎意料的是,马车的尽头是上元节时的茶楼,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外面的春暖花开,车马匆匆。
玄奕已经等在那里,依旧玄衣如夜,黑眸沉墨,茶是今年新收的绿茶,他望着她带着往日里从不见的温润笑容。
“你说要交心的意思是什么?”程晚清向来喜欢开门见山。在他对面坐了,看着他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问道。
“那要看程姑娘对我提议的婚事如何打算了?”玄奕但笑,漆黑的眸子有种祸国殃民的魅力。
程晚清白眼一翻,“玄奕大公子,我很认真的告诉你,我绝不可能嫁去南疆,我在京城有我的事情,非做不可!如果你把我逼急了,我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可无法保证。”
“更何况,你也没多喜欢我吧,只是觉得我这个丫头有几分本事,比纤弱的皇朝公主要好上一些,甚至是因为那几枚龙须针,或是你因为要刺杀太子而不得不调查的事情中总会有我的卷入。你自己说你要娶我的十分理由中,喜欢二字占了几分?”
程晚清一针见血,玄奕被她的直白逗笑了。“我本以为有五分,但现在好像有七分了。”
玄奕看着她,眸光更亮。程晚清摇了摇头,“在我看来,只要不是十分的感情都是不纯粹的,你是南疆少主,但南疆的少主却不只有你一个人,你用和亲的方式来谋求两国和平不如说来谋求皇朝的支持,只有南疆二公子玄厉真正的倒台,你或许才会有时间考虑喜欢二字的真正含义。”
将心比心,因而字字诛心。
就像程晚清即便知道了安西王韩锋的心意,也无法做出什么来,因为此肩有重负,一条命或许朝不保夕,又如何去谈那奢侈的感情。
玄奕的笑容淡了下去。“我知道你对南疆的了解很多,也知道你嫁我的几率不足十一,所以我信中所提交心二字有着另一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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