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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脆响传出老远,门外服侍的丫鬟们都打了个哆嗦,一个个静若寒蝉,不敢发出丝毫响动,就怕引来屋里夫人的注意,将怒火发在自家身上。
屋里萧吴氏气的双眼通红,地上细腻的乳白色汝瓷已经变成一地碎渣。一旁的红衣丫鬟连忙选了新的茶盏,泡上茶送上前去安抚道:“夫人息怒,谁也想不到那小兔崽子能自己将保书取了去。”
红衣丫鬟一面说着话,一面抚着萧吴氏的后背:“看来啊,那小兔崽子不像平日里表现的那般老实木讷。能有这心思防着这个防着那个,依奴婢看这就是个憋着坏的蔫种!今次这事也算是给我们提个醒,让夫人早一日认清他的心思。不然,若真是有一天他得了势,老爷夫人又真个拿他当自家子侄,没个防备,那可就……”
听着红衣丫鬟的话,萧吴氏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心里悔啊,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想个法子让那小畜生暴毙了,岂不是一了百了?悔不该听自家老爷那些“苛待侄子同族看不起”之类的面子话,有了那百亩良田,什么里子都有了!面子又能值的几个银钱?
“你说,如今怎么办?”萧吴氏毕竟不是小家小户出来的,这么些年,把持着内宅,也养得一身气度,如今气过了,也就没像一般小女人那般哭闹个没完。想法子将那田亩地契弄到手才是正经。
红衣丫鬟眼珠子一转,又回头看了看门口站得笔直的侍女,于是侧过头去,在萧吴氏的耳边低声道:“他明个不是要去县里办理进考资格吗?咱们就让他办不成!”
萧吴氏闻言眉头一皱,斜眼看了红衣丫鬟一眼没再说话。红衣丫鬟出的主意太过平常,说了同没说一个样。
红衣丫鬟见状,咬了咬牙,红润的嘴唇轻启,便从那一口齐整的牙齿里蹦出几个字:“我们在早上他未去县衙之前,毒杀了他!”
轰的一声,萧吴氏好似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一般,顿时被惊住了!她万万想不到,红衣丫鬟会提出这等激进的法子!
萧吴氏在娘家便是大家小姐,手里虽没人命,但是也下手惩戒过下人。嫁过来之后,特别是最近几年,因着那百亩良田,锦衣玉食,奴仆景从的日子也将她养出了一身气度威严!手上杖毙的丫鬟婆子也有几个。可如今,萧吴氏还是被红衣丫鬟的言语吓的胸口扑通扑通直跳。
这可不是丫鬟婆子出了错,犯了事,你打几棍子了事,这可是下毒!赤裸裸的谋杀!杀得还不是一般奴仆,而是萧家三房唯一的的少爷!这事若是闹将开来,不要说她萧吴氏,就是自家老爷萧寒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啪”萧吴氏回过神来一掌拍向桌子,横眉竖目望着红衣丫鬟,低沉的声音带着威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唆使主子毒杀本家少爷!”
红衣丫鬟闻言小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低着头趴在地上,身上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萧吴氏将她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怀疑,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个胆大包天的!
“说!到底是哪个乱嚼舌头根子,给你出的这馊主意!”萧吴氏面上不动声色,眼睛逼视这趴在地上的红衣丫鬟。
红衣丫鬟额上的汗珠止不住的流向白生生的脖颈,但她却不敢移动分毫。夫人那炽烈的能烧透人的目光好似将自己看了个通透!
“夫人容禀,没别人,是奴婢自己想出来的,奴婢该死!”红衣丫鬟低垂着头,双手捏着衣角不住搓动。
萧吴氏看了一眼,身子往后靠了一靠,然后低声问道:“大少爷还说了什么?”
“大少爷还说,只要那小崽子……”红衣丫鬟顺口答道,可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突兀的如同别人突然卡住了脖子,接着猛地一抬头,慌张的神情再也隐藏不住。半张的嘴里呃呃直响,却发不出声音。
“哎”萧吴氏长叹一口气,果真如此,自家肚子里爬出来的种,自己最是了解。这等无法无天的想法别个或许有些顾忌,但是自己大儿子却是做得出来的。只不过平时掩藏的极好,可惜了,这红衣丫鬟是留不得了,等事情了结,就寻个人牙子远远发卖了。想到这里,萧吴氏眼中不由得流出一丝狠色。
“夫人容禀,这法子确实是奴婢想出来的,不过大少爷来时也有事情交代。”红衣丫鬟见瞒不住,索性一股脑全说了。
“张书吏的公子似是对三房的家产有些兴趣,于是少爷就派奴婢前来,想要将地契弄到手中。”
“本来少爷是同张公子打了招呼,只要奴婢将保书取了去,让那小崽子没了进考资格,然后挑唆他去县衙闹。到时,便由张公子走门路,判他一个诬告,这事就成了。”
“诬告者反坐,告官者罪加一等。这进考名额出了漏子本就是天大的事,如今诬告反坐,再罪加一等,那便是个斩立决!连秋后都不用等,立马就可以行刑,也免除了后患。”
“可是没成想,那小崽子居然有了防备,少爷的谋算落了空!”
“那张书吏可是道官的告身,张公子也是道士,且听道观里的高人说,以后成就不可限量,少爷万万得罪不起!”
“于是奴婢就想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法子毒杀了他,再寻了理由搪塞过去。如此地契到手,少爷也能在同窗面前长些脸面。”说罢,红衣丫鬟便闭嘴不言,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
半晌之后,萧吴氏开口问道:“你方才说,那张公子已经走通门路。既如此,何不使县衙里的公人昧下那保书,我们也不必担那干系?”
“奴婢也问过少爷,少爷交代说,保书递进县衙之后,县衙照例会有回执,若是昧下保书,那回执就不能再发。可若是不发回执,那小兔崽子必会心中起疑。”
“到那时若是闹将出来,谁也担不了干系。”
“少爷说,此番算计就是有心算无心。我们取了他的保书,他的回执就下不来。而族里以为是老爷重视,亲自去办理,回执也是老爷亲自给的他,自然也不会怀疑。若是他毫无察觉,等到进考资格公布,那就是木已成舟,容不得他辩驳!”
“那张书吏是个什么情况?”萧吴氏闭目细细听了,然后沉吟片刻问道。
“张书吏,说来还同那小兔崽子有些干系!”
“那张书吏同三房老爷萧岳是同年!只是时运不济,在会试上名落孙山。可那也是了不起的人物。”
“后来得人推荐进了县衙做书办文吏,在县衙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前几年更是得了道观敕封,是入了道籍的道官。同县太爷也是平级相交。”
一般县令都是新近进士。只不过,没有被仙道宗门看中,收入门内。大半都是内修不勤,修为不足的人物。既然取得进士资格,说明对道文经意的理解已经不差,算得上是一时翘楚。如果不是年纪太过老朽,踅摸几年,修为自会上去。若是三十岁之前能功行周天,筑基有成,拜入宗门指日可待,也算把握住一丝改命换运,长生驻世的机会。
萧瑾的父亲萧岳因为家境贫寒,耽误了修行,这才不得不担了朝廷差事,花费时间精力慢慢打磨。六年官宦生涯,萧岳已经功行周天,摸着了筑基的门槛。可惜被皇帝派遣,一年不到便丢了性命。若是能再宽泛一年,说不得便拜进了宗门。那便又是一番天地了。
由此可见,对于朝廷官员来说,开脉便是他们绝大部分的修为境界。
若是再进一步,便是挂冠离去,要走那修仙问道,长生驻世之路了。
因此,这道官一职便不比进士及第差了哪里。毕竟,三十岁之前能筑基有成,不是人人都可以的。
萧吴氏闻言,眼神一亮,看来这张书吏也不是一般人,倒是可以交好。旁人巴结都没路子,自己大儿子这是走了大运了!
红衣丫鬟见状,连忙接着说道:“那张公子也是个有才情的,道官的大人们都言张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张大人后继有人。还说是进士之才,有望拜进仙门,作那餐风饮露,乘云驾雾的仙人!”
萧吴氏看着满脸通红,一脸兴奋之色的红衣丫鬟,面上带着矜持的微笑,心里却是腻歪得很。这红衣丫鬟短短几句话,已经提了数次张公子!
本来,做父母的那个不是感觉自家孩子最好。如今,看到自家奴婢一口一个张公子,萧吴氏就心里泛酸。更不要说,红衣丫鬟此次回来便是帮着自家少爷为这张公子办事张目。萧吴氏不由得怀疑,这红衣会不会暗地里已经同这张公子有了苟且?这次就是红衣向新主子邀宠的投名状?
想到若真是如此,那自家儿子岂不是傻子一般被人利用?萧吴氏心中不由得怒气暗生,脸上却是越发柔和:“不错,张家确实得罪不得。兹事体大,这件事便由你一手操持,务必要将事情办得妥当。”萧吴氏顺水推舟说道,同时也是个试探。
红衣丫鬟闻言,兴奋的双眼放光:“夫人放心就是,奴婢一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萧吴氏嗯了一声,低垂了眼帘,心里却是下了决心,这人留不得了!
红衣丫鬟见状,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小心殷勤给萧吴氏捏着肩膀。
萧府一间雅致的竹楼里,萧寒的二子萧珉此时正在丫鬟的伺候下吃着葡萄。干冷的天气仿佛影响不到这方小小的书房,里面温暖如春,伺候的丫鬟轻衣云裳,此时露出大片春色,萧珉也是一袭青衫,胸口皱巴巴的。
“少爷,小的回来了。”门外传来一阵谄媚讨好的声音,萧珉闻言眉头一皱挥挥手,示意丫鬟扶自己站起来。然后拽了拽下摆,抻紧了青衫,双手抹了抹头发,指了指屏风,示意丫鬟藏好。这才喊外人进来。
那奴仆进来后一双贼眼不住地打量,见没看到预想中的美人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失望之色。
萧珉见状,一脚踢上去,笑骂道:“就知道你是个色胆包天的,爷的女人你也敢过眼瘾。不要看了,早藏起来了,防的就是你这双贼眼。早晚给你当泡踩了。”
那仆人嘿嘿一笑,也不在意,大脚印子就印在大腿上也不拍打,低头哈腰:“少爷,您让奴才打听的事,奴才给您打听着了。”
“老爷今天去了三房七少爷的宅子,听说是七少爷要参加童试,老爷过去探望一二,不多时便出来了。”
萧珉闻言一阵沉默,然后一挑眉,轻蔑道:“还有什么,一口气说完,别在我这耍你那小心思。”
“是,听赖德子说,老爷是想七少爷再打磨几年,也好有个保障。”说罢那青衣奴才就闭了嘴,他知道,童试是自家少爷的逆鳞,谁提谁遭罪。
萧珉闻言嗤笑一声,也不知是笑萧瑾不自量力,还是笑自家老头子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回头看了一眼那仆人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问道:“还打听到什么新鲜事?”
“少爷,红衣回来了,听说还去了族里三老太爷那里,说是取三房七少爷的保书,不过被三老太爷骂了出来。”
“听下人说,三老太爷委了七少爷去县衙办理进考资格的差事,明早就去。”
萧珉闻言眼神一亮,自家大哥也出手了啊!这萧瑾就让他们这么害怕?童试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过就能过的。不过,也不妨自己掺和上一脚。
“明个,你找个人,去小七那堵他一堵,给他添添乱,也算帮我大哥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