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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_Himeno
“飞鸟,现在感觉怎么样?”
在我的询问下,飞鸟才开始一开一合地活动右手,随后又朝着空气挥了两拳。
用左手抚摸着右臂的她,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别说是她了,连我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之前我也曾经有过,用自己的双手治愈飞鸟伤势的经历。
可是那次的经历,对我来说更像是梦境一样。
在雨夜中狂奔良久后,意识就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当看到重伤的飞鸟更是心如乱麻,后面发生了什么,说实话记忆真的很模糊。要不是有佐竹她们的说明,以及臭老爹后来的解释,我甚至有可能以为她们是联手给我开了个玩笑。
而这次则不同。
飞鸟就在我眼前受伤,我从头到尾都看得很清楚。同样,我的意识也十分清晰,并没有混乱模糊。
这次,是我凭借着自己的意志,主动想要使用“能力”来治疗飞鸟。
这是被父亲禁止的,我很清楚。
随意使用能力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我也完全无法预料。
然而,看着飞鸟眼神暗淡,用失落的语气说出“只剩一只手”这种蠢话时,我实在是无法忍耐。
明明是因为保护我们才弄成这样子的。
只有飞鸟一个的话,她一定可以很轻松地逃掉。
可是她非但没有怪罪我们,反而决定一个人默默承受严重的后果。
这叫人怎么看得下去啊!
所以,我必须治好她。
我想这么做,我也一定可以做到。
真是不可思议。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心跳突然开始变得剧烈。
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对我说,放松就好。
于是,我暂时闭上了眼睛。
在心脏有力的搏动下,一股股热量顺着我的手流到了飞鸟的手臂上。
两人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而就以我们紧握的双手为中心,佐竹曾经提过的白光弥漫开来。
并不刺眼的柔和光芒,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暖。
在因为光芒而变得有些朦胧的视野下,飞鸟的手臂竟然真的开始愈合。
原本惨不忍睹的伤口,没过多久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甚至连之前身上微小的擦伤与脖子上的划伤都已经无迹可寻。
剩下的只有皮肤光滑紧致,看上去相当健康的一条右臂。
大家与我一样,都呆呆地望着飞鸟的手臂。
前一刻明明还是那样凄惨的状况,现在看来,那简直像是幻觉一样。
不……或许眼前这个才是幻觉?
我伸出手,捏了捏飞鸟的手臂。
不粗,但是很紧实。放松时很有弹性,紧张起来又坚硬有力,确实是一如既往的飞鸟的手臂没错。
也就是说,我真的做到了吗?
我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既没有发光,也没有流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再普通不过。
只有胸口残余的些微热量,证明着曾经有庞大的生命力透过我流入飞鸟的身体。
冷静下来想一想,这好像是很厉害的事情啊。
有了这种能力,医生什么的就完全不需要了嘛。
“姬乃才是,没什么异常吗?”
“异常?啊……是说那个啊。”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飞鸟指的是那个所谓的“副作用”。
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问题。疲劳感确实是有,身子乏力,也有些想睡,但是就仅此而已了。
或许是使用能力会消耗体力吧,只是这样完全在可接受范围内。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称得上“副作用”的东西。
恰恰相反,我正沉浸在巨大的解放感中。就像是挣开了常年封困的枷锁一样,身心都感觉到相当的舒畅。
就连不时袭来的疲劳感,都有种充分运动过后大汗淋漓般的畅快。
——虽然这么说,不过我也很少有运动到这份上的经历就是了。
“没什么,正常的很。”
“真的吗?”
飞鸟竟然不相信我。
“我说啊,比起我,现在你的问题才比较重要吧。这次竟然敢在我面前明目张胆地乱来,不好好教育你一下是不行了。”
“这,这个……”
飞鸟窘迫地挠挠头。
明明心里攒了一大堆抱怨的话,可是看着她的脸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也知道飞鸟从来都是为我着想,可是这样……
我一时说不出话,飞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样子。两人之间产生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不不不,两个人都相当的乱来啦。”
谢天谢地,小步总是能在最合适的时候插进对话里来呢。
虽说发言的内容我很难赞同。
“我哪有。乱来的只有飞鸟一个吧。”
“刚才是谁突然捂住我嘴巴,差点把我憋死!这么快就忘啦?”
“那,那是因为情急之下没办法嘛!对不起!”
没想到小步竟然还记恨着这个。
“姬乃的问题先不说,飞鸟的确是挺乱来的不假。”
这样说着的清美,目光投向的不是飞鸟,而是散落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大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时间包括飞鸟本人在内都说不出话来。
与飞鸟战斗良久的那只,下场如何自不必说了,脑袋已经消失不见,四肢各自扭向了奇怪的方向,脊柱断裂的身躯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
这惨状让人没法不回想起,那天在阴暗小巷中目睹的惨状。
然而与后面冲上来的那只相比,这只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就在这具魔物尸体的不远处,还摊着一张“饼”。
确切地说,是经过不知多少次砸击之后,从里到外已经被完全破坏的,曾经是“生物”的一滩烂肉。
如果是牛肉的话,捶到这种程度,煮好后肯定用筷子都夹不起来吧,毕竟肉质太过松软了,哈哈哈。
…………
本来只是想在心里开个玩笑转移下注意力的,没想到选错了题材,这下反而感觉更反胃了。
我没直接说出口真是谢天谢地,小步要是听到了会直接吐出来的吧。
毕竟现在她只是看着就已经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了。
“我,我……”
“飞鸟只是为了保护我们和自卫,做出了该做的事情而已。这些怪物如果不‘彻底’消灭的话是不会停下来的,对吧?”
“啊,嗯,嗯……”
在飞鸟想要说什么之前,我就抢先打断了她。
说实话,刚才看到飞鸟战斗的景象,我也有些吃惊……不,说实话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
直接目睹现在进行时的暴行,果然跟只看到结果的冲击力完全不在一个次元。
没想到那个老实巴交循规蹈矩的飞鸟,在战斗中也会……
如刀锋一般冷彻的面无表情,然而在这之下却涌动着名为杀意的滚烫岩浆。
即便手中的魔物已经完全没了动静,还是露出疯狂的冷笑,一次又一次地施以能将普通人轻松送入地狱的致命攻击。
飞鸟,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
不不不,我并不是因此讨厌她,或者感到畏惧疏远什么的。
该怎么说呢,我从她的举动中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似乎,飞鸟在战斗中超过了某种限度,战意就会开始无止境地燃烧。
熊熊烈火固然能将敌人蒸发殆尽,但我很担心她会不会也被自己的火焰所灼伤。
毕竟这种奋不顾身两败俱伤的打法实在是令人太担心了。
“小姬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肯定担心的不得了吧。”
“是啊,毕竟飞鸟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奋不顾身的事情,姬乃肯定会提心吊胆呢。”
回过神来,发现那两个人正笑嘻嘻地盯着我。
不好,该不会跟飞鸟在一起时间太长,被传染了思考外露病吧。
算了,这两个人的话,就算我板着一张脸,大概也能猜出来我在想什么。
“废话真多,这种时候看破不说破不才是应有的礼数吗?”
“哎呀呀,不好意思,身为平民,可不像姬乃大小姐那里讲究那么多呢。”
小步故意拿腔拿调地回答。
“切。”
虽然嘴上互相抬杠,但是这种时候我还是很感激两人能保持一如既往的态度。
反正飞鸟那个家伙,肯定会在心里把这个当做“失态”吧。说不定自己都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迷茫。如果两人再表现得疏远的话,肯定会给她造成不小的打击。
目睹了那样震撼的场景,不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
小步的手现在还有些发抖,清美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然而两人都没有在飞鸟面前表现出来。
真不愧是我引以为豪的好姐妹。
“可是,我刚才明明做出那种,那种……可,可怕的行动……”
喂!大家都准备平稳收场了,你还非要提出来干什么嘛!
这个钻牛角尖的家伙真是没救了。
我不禁捂住了脸。
“啊哈哈,被保护的我们也没法说什么嘛。”
“而且飞鸟也有自己的理由吧,这些东西好像不是普通的生物,肯定也不能用普通的手段对待。跟姬乃之前遇到过的那件事有关系吗?”
小步还是那么直来直去不会找借口,然而清美倒是找到了不错的突破口。
“嗯,就是之前提过的,找小满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虽然样子有些不太一样,但是那种无论怎么打都打不死的感觉还是很相似的。”
“就没什么特别有效的处理方法吗?比如圣水啊银色子弹之类的!”
“小步你啊,电影看多了吗?”
“魔法都有了,这些就算有也不奇怪吧。”
“…………”
没想到竟然会有被小步说得无言以对的一天。
直来直去的笨蛋有时候真是不能小看呢。
“那,那个……”飞鸟有些畏缩地开了口,“如果这些是死灵生物的话,教廷应该会有特别的应对方法。但是我并不太清楚……所以只能采取直接破坏的手段。再怎么无视伤害毕竟还要靠肉体行动,破坏主要骨骼的话基本就没法动弹了。”
“这不就是了,飞鸟什么都没做错,所以也不需要那些奇怪的念头。”
“咦?啊……嗯……”
察觉到了自我矛盾的飞鸟,也只能挠挠头,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
虽然有点介意当时飞鸟的状态,但是现在看起来跟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战争中杀红了眼的士兵会做出平日里难以想象的残暴举动,看过的书上也不是没提过这个。人在遭遇生命危险时,总会有一些过激的自卫举动的,也不必太在意。
“什么‘死灵生物’的我倒是不懂,不过开始的时候飞鸟砍中了那么多刀都还那么精神,真是僵尸一样的怪物呢。”
小步望着地下的两具尸体,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您说的确实相当有道理。
不过现在,比起这个……
“比起这个,还有一件事也挺让人在意的呢。”
几乎与我的念头同时,清美将目光投向了我。
呜……果然还是糊弄不过去吗。
反正事情都“圆满”解决了,就这样当做没看到不好吗。
“刚才姬乃的‘那个’,就是你所说的‘能力’没错吧?”
“嗯,嗯……”
“哦哦,对了。刚才小姬真的发出白光,然后飞鸟的手就治好了!简直像变魔术一样呢!”
清美这么一提,小步也跟着凑了上来。看上去还相当地兴奋。
是啊是啊,真是了不起的戏法呢。
“……咦?可是之前姬乃的能力不是不好用吗?连我手指的划伤都要费很大力气呢。跟现在这……这种‘刷’的一下也差太大了吧。”
不知该怎么描述的小步,只好伸手胡乱比划。
关于这一点,我也并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所以才会有种闯了大祸的心虚感觉啊……
“说,说起来!姬乃怎么可以随便乱用能力!明明被禁止了……”
“被治好的伤员闭嘴!”
“是,是…………”
飞鸟带着纠结的表情乖乖缩到一边。
“姬乃,随便凶飞鸟可不好哦。姬乃自己也明白吧,在‘外面’使用能力可能会出问题的。”
……完全被看穿了吗。
也没办法,毕竟之前的事情一点都没有瞒她们,清美的话跟我做出同样的推断也不是难事。
“这下子我的急救包不就派不上用场了嘛。”
“是因为这个啊!”
“开玩笑的。”
“…………”
每次讲正事之前都要虚晃一枪,这是什么坏毛病。
“出问题?”
“什么意思?”
而旁边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小步面带不解也就算了,连飞鸟都是一脸茫然。
这家伙,果然只是听了父亲的指示就对我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个中缘由一点都没理解啊。
“之前姬乃有说过吧,伯父禁止她出三原市,甚至白月町都极少离开,是因为不想让她脱离结界的保护范围。”
飞鸟点了点头。这点姑且还是记得的啊。
“起初我也只是把‘结界’理解为主要用来隔绝外敌的东西。伯父也说过有掩盖姬乃身上特殊气息的功效,不过这点我们都感觉不到,所以下意识就忽略了吧。之前姬乃无法好好使用能力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到了今天的事情基本让我明确了一个想法——”
说到这里,清美顿了顿,与我对视一眼。
这是在向我询问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吧。
唉,都到了这份上了,不说反而显得更奇怪。
“‘结界的主要作用不是隐藏也不是防御,就只是封印我的能力’清美想说的是这个吗?”
“最重要的不是这里吧。伯父也曾经做过类似的解释,姬乃父女两个说话只说一半隐藏重点的作风真是如出一辙呢。”
比起被看穿更加不爽的,是我跟臭老爹使用同样手法的事实本身啊。
“清美,小姬,重,‘重点’指的是什么?”
小步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异样,结结巴巴地问着我们。
飞鸟则是瞪大了眼睛,话都说不出。
清美望了我一眼,毫不留情地讲了出来。
“这件事的重点,是隐藏在‘姬乃的能力必须要用结界封印’这一事实背后的原因。如果像伯父所说,目的只是掩盖姬乃的气息或者是封印能力的话,直接在姬乃身上做手脚不就好了?戴上手铐脚镣,总比修建一座巨大的牢房简单多了吧。”
“还,还真是不留情面啊。”
我不禁小声抱怨着。
或许在清美看来,公开自己的猜想才是帮助我的必经之路,然而只不过是隐瞒了一下,有必要这么针对人家吗……
“说,说起来……”
“好像是这么回事!”
两名合格的听众做出了合格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可,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连提出的问题都是这么的合适。
“大,大概只是因为爸爸他们水平不济,所以只能利用现成的……”
“姬乃。”
“唔……”
被清美用严厉的眼光瞪了。
“我并不是想责备姬乃什么,但是不说小步,飞鸟她总有知道的权利吧?而且姬乃也必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才是。”
“知,知道啦知道啦。”
唉,就是在这种时候才拿出大姐的架子说教。
“理由很简单。”清美又转向了疑惑的两人,“姬乃的能力,是不使用这种大型的机关就封印不住的东西。很强大,而且……很可怕。”
“什……”
两人脸上的疑惑,转变为惊诧。
或许小步只是把我的能力当做什么小把戏吧。当初鼓足了吃奶的劲也没法很好医治她的手指,会有这样的印象也难怪。
飞鸟也是,毕竟自己被救治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并没有什么实感。
就连我,也是在刚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庞大的力量从身体不知道哪里涌出来,就像惊涛骇浪,轻易将我渺小的身躯吞噬。
在当时,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不是自己的错觉。
破坏容易重建难。摧毁房子只需要用大铁球晃个几下,搭好一栋房子却要耗费相当的时间和人力物力。
对人体来说也是一样。只需轻轻一刀,就能在肉体上留下巨大的伤痕,然而就算是在不致命的情况下,人自然恢复恐怕需要超过一个月的时间,而且还会留下丑陋的伤疤,严重的话身体机能也会受到影响。
神经断裂需要经过精密的缝合,失败概率依然极高。肌肉损伤恐怕用很长时间的调养都很难复原。骨骼严重折断的话甚至可能需要钉入金属辅助。
医学,还没有发展到万能的地步。
人,也并没有完美的自我修复功能。
至今依然瘫痪的小千代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然而我却可以。
短短片刻之间,就能让看上去离截肢不远的一只右臂恢复如初,连一点点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不需要医疗知识,不需要长达数小时的手术,也不需要大量药物的投入。只需要闭上眼睛集中精力,白光亮起又消退,一切就都解决了。这已经不是促进细胞分裂生长这种医疗广告一样的解释能糊弄过去的。
——这是对世界法则的扭曲。
对于这种力量的来历,使用方法,副作用,原理我都一概不知,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这很可怕。
如果说这就是魔法的话,那它实在是太了不得了。
然而直觉告诉我,我的能力,比爸爸他们口中的“魔法”更加可怕。
他们可以像谈论微波炉的工作原理一样谈论魔法,但是对于我却严加看管大动干戈。启动了一个城市规模的结界,把我囚禁在巨大的鸟笼之中。
这意味着,事情绝对不简单。
而我就这样随便地跑到结界之外,后果可以说是不堪设想。
不不,这样想太过悲观了。
应该,还没有严重到这种程度吧?
——————————————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清美对我的揭露大会还没有结束。
“根据伯父的描述推断,结界的范围应该只笼罩了白月町,并没有大到可以罩住整个三原市的地步。而姬乃并不是从没离开过白月町,就算是近几年也一样。哪怕次数极少,她还是离开过的。如果要掩盖姬乃的气息,按照伯父他们的作风,应该令她一步不离开才是。伯父他们的看管,与其说是限制姬乃的行动范围,倒不如说是把她限制在‘目光可及’的地方。”
……盲点。
平时只是很讨厌被限制自由,只是想到就窝火,还真没有仔细考虑过其中的细微不同。
“旁观者清”,这句话真的没错。
“所以我大胆地推测一下——姬乃的身上并不是有什么所谓的‘异端的特殊气息’,而是她如果使用能力的话,产生的魔力波动之类的东西会相当引人注目吧。至少那白光估计离很远都能看清。”
“所以爸爸他们并不是绝对限制我出结界,而是严加看管我不使用能力。把我关在白月町里只是因为这样更加省力一些?”
“没错。毕竟在牢房里想做什么都不可能了呢。偶尔出去放风的时候盯紧一点也问题不大吧。”
“呜,非要用那种讨厌的说法不可吗……”
清美,该不会是在生气吧?
“那,那小姬现在使用能力岂不是很不妙……”
沉默了良久的小步终于插进了我们的对话之中。
“也没什么不妙的吧,身体好得很呢。”
“我指的不是这个啦!”
小步生气地鼓起了腮帮子。
“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应该……”
飞鸟从紧咬的嘴唇间漏出了叹息。
“你啊,该不会想说‘早知道就不应该同意参加修学旅行’什么的吧,自己享受过后还这么说不觉得有点狡猾吗?”
“呜……”
飞鸟一时间被我呛得说不出话来。
说实在的,用这种说法堵住飞鸟之口的我,或许更适合“狡猾”这个词吧。
“姬乃,大家都是在为你的状况担心,你自己这么没有危机感不就都白费了吗。”
“可是有产生危险的可能性不代表就一定会遇到危险吧?”
我直视清美的眼睛。
“就算把挂着鱼饵的钩抛到河里,也未必能钓到鱼。因为不可能每一个角落都有鱼存在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怪物也好,所谓觊觎我能力的人也好,还有格里高利之剑什么的,总不可能满大街都是吧,那这世界要变成什么样子了。这次遇到两只怪物纯属偶然,从概率角度来讲周围也不可能有别的——”
“不。”
打断我滔滔而谈的不是清美,而是一边脸色严肃的飞鸟。
“远远不止这些。整个森林的气氛都不太对劲。”
她皱着眉头,表情相当地可怕。
不用说也能看出来,她现在处在高度的戒备状态。
“我说啊,这种模糊的感觉就算你说我也不……”
我的话戛然而止。
能感觉到。
不知是不是使用过能力的原因,感官的灵敏度似乎都有些变化。
森林中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夜晚的静谧与安宁。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
就像那两只魔物带给人的感觉一样,纯粹而可怖的,黑暗的死亡气息。
周围的空间仿佛都被这诡异的气息扭曲了一般。
令人作呕。
“这,这么一说,怎么突然感觉冷起来了。”
小步尽管没有明确感受到这种气息,但还是觉得冷一般摩擦着手臂。
“飞鸟,也就是说这森林里还有跟这两只一样的别的怪物吗?”
清美姑且还保持着冷静,向飞鸟提出了疑问。
“是不是一样的不能确定……气息的来源也很模糊。但是这么浓烈的异常气息,魔物肯定不在少数。”
一时间,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只是两只,就是这样的结果了。
如果再多一些的话,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姬乃。”飞鸟转向了我。
我明白。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愉快的旅行到此结束了。
“事态严重,必须赶快报告伊莉娜小姐。现在根本不是享受旅行的时候了。不知道魔物是不是冲着姬乃来的,但是必须小心为上。回去跟大家会合也不可能了,赶快让伊莉娜小姐来接我们吧。”
“…………我知道了。”
虽说我并不觉得会有多大的问题,但是如果因为我的关系给班上的大家带来危险,我肯定会内疚一辈子的。
我不太情愿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看到画面的一刻却愣住了。
“姬乃,怎么了?难道……”
清美从我的表情中读出了异样。
“……嗯,狗血剧情发生了。信号没了。”
听到我的发言之后,清美与小步立即确认自己的手机,随后也难掩失望之色。
倒是飞鸟正傻傻地看着我们。
放心吧,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你啦。
“怎么可能,明明不久之前还是满格的……”
“我记得白天在山里迷路的时候都还是有信号的吧?”
“没错。要么恰好这片区域没有信号覆盖,要么……”
我咬紧了嘴唇。
“要么,这里真的有什么不对劲。”
“既,既然这样,我们赶快掉头回去,到了山下再联系伊莉娜小姐吧。”
一开始一脸茫然的飞鸟现在也大致明白了状况,给出了很普通的建议。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吧。
“等,等等!”
就在大家急匆匆准备回头离开这有些阴森的森林时,小步突然停了下来。
“川,川崎他还在这森林里吧?”
…………
直到这时,我们才回想起,跑到山里来原本的目的。
——————————————
“只要我一个人继续搜索就好了,大家为什么要一起跟来啊……”
走在前头的飞鸟叹息着。
“不是说过了吗?这里没有比飞鸟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啊。”
结果,我们非但没有下山,反而继续向山林更深处进发了。
原本我们是打算赶快离开这危险地带,然而一旦回想起川崎的事情,小步和飞鸟立刻就满面担忧。
尤其是小步,几乎是一副哭出来的表情。
就在半路遇到魔物不久之前,小步和清美还拿出手机来确认过,当时手机还有信号,但是并没有收到山下同学们的联络。
那时距离我们出发已经快一小时了吧。如果在别的地方,早就应该就被找到了。
也就是说,川崎还在山里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是通常状态下,就算手机没有信号,下山之后再报告请求搜救并不耽误事情,相反还是最佳策略。
然而,现在的森林跟往日并不相同。
根据飞鸟的说法,不知有多少怪物在这林间徘徊,才能形成这种如同异世界般令人作呕的扭曲气氛。
在这里多呆一秒,都等于是置身于巨大的危险之中。
所以必须尽早找到川崎才行。
飞鸟曰,川崎虽然比较耐打,但是战斗力相当低下——当然这是跟她自己比较。如果是遇到一只那样的魔物,或许可以险险逃掉,但是碰到两只一起就肯定会命丧黄泉。现在说不定已经……
看到小步被她说的泪光盈盈,我赶紧用手刀打断她。
总而言之,不赶快找到川崎就会有危险这是肯定的了。
然而怎么去找是个问题。
飞鸟主张她自己一个人去找,而我们三个赶快回去。
但是挂心川崎的小步非要跟着。
“没有熟悉山林的飞鸟,我们也不可能回得去吧。况且路上也有遇到袭击的危险,没有飞鸟保护我们很难生还的。所以现在还是跟飞鸟一起行动比较安全。”
最后还是清美出来解围。
为了我们的安全,还是赶快将我们送回去比较好。但是这一来一回,川崎或许就没救了。
“至少把姬乃送回……”
“这可不行。起码我跟她们不一样,可是相当有用呢。至少你再搞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时候,我可以把你治好哦~”
“唉……我会尽量不弄伤自己的,所以姬乃别再使用能力了。”
“切。”
纠结良久的飞鸟,终于还是同意我们一起进行搜索行动。
这也算是骑虎难下吧。
不过……
“你们也真是的,魔物说不定会冲着我来,你们跟过来真的好吗?万一被一起袭击了可不关我事哦。”
“哎呀哎呀,要是真的发生那种事,我说不定还会帮姬乃挡刀呢。我可是爱着姬乃的哦~”
“你的爱太重啦!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就行了,我这边有飞鸟,没问题。”
“姬乃有了飞鸟之后就不需要我们了呢。”
“你啊……”
清美不知道什么时候心情又好起来了的样子。
或者说刚才的严厉只是为了让我意识到危险而故意装出来的?
真搞不懂她什么时候开玩笑什么时候认真。
前面的小步与飞鸟却没心情参与我们的玩笑话。
一个瞪着红肿的双眼不停东张西望,另一个板着脸高度警戒,同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怕声音吸引魔物,她们都不敢高声叫喊,只能通过双眼与耳朵寻找川崎的踪迹。
即便这样,她们都没有放弃的意思。
唉,川崎那个笨蛋,明明有这么多人挂念着他,还……
不,或许正是这样,他才会觉得无法承受吧。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我摇了摇头,也集中精神帮着她们一起搜索。
虽然是个变态,但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他的话,也会少了很多趣味的。
——————————————
没有收获。
川崎的踪迹一点都没有。
先头两人的脸上,焦躁已经掩饰不住。
然而,光是没有川崎的踪迹还不算什么。
更加诡异的是,一路上连魔物的袭来都感觉不到。
飞鸟一直高度警惕袭击,右手干脆就持着出鞘的匕首不放了。
可是,一路上在平安不过。
别说魔物了,连一只小动物都没见到。
本想就此奚落她两句,可是看到她明显困惑的神情,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姬乃……”
清美也向我投以疑问的眼神。
看来她也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太对。
“是啊,太安静了。”
飞鸟都说了这里已经变为魔窟,我不觉得她是在骗我。
是她太过敏了吗?也不对。我的肌肤现在也能感觉到如同针刺的不适气氛。
但是为什么没有袭击呢?
运气好吗?还是说没有在使用能力的我不会成为它们的目标?
这样的话为什么我在治疗飞鸟的时候没有被袭击呢?
只是单纯的因为附近没有魔物吗?
还是说……
就在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可能性时,前面突然想起了飞鸟压低的声音。
“前面,好像有人!”
“!!”
不只是小步,我和清美都快步凑了上去。
这种时候,村民们大概不会闲的没事跑到深山里来吧。
如果有人的话,多半就是川崎无疑了。
小步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喜色。
然而刚刚凑到树丛前,我就不禁皱起了眉头。
混杂着腐臭味道的血腥气直冲而来。
之前虽然也在魔物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但是这次的可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几十倍也绰绰有余吧。只是吸口气就感觉到胃肠一阵翻滚。
我急忙捂住口鼻。
转头看看,身边的三人,就连飞鸟在内都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不太妙。这种味道,可不是一两只魔物能搞出来的。
难道说前面是魔物的合宿宿舍吗?哈哈哈……
这玩笑一点都不可笑。
看起来飞鸟也没有十分警戒的样子,应该不至于有危险吧。
然而这气味实在是有些令人却步。
如果是通常状态下,小步得知川崎就在前面,肯定会头一个冲出去的。
然而现在,她也只能慢慢从树丛的缝隙间探头观察。
于是我也凑到她旁边。
树丛的那边,是一片小小的空地。
不,原本应该不是空地的。。
是被人为“夷平”的。
地上堆满了残枝落叶,还有各种形状的,只剩下木桩高度的断裂的树干。
至于上面的主干部分,早都不知道被吹飞到哪里去了。
比这些更加醒目的,是小山一般的尸堆。
熊,野猪,鸟,犬类,鹿……各种各样。看起来都像是山林中的动物。
但是仔细看看,它们的身上都布满了极其严重的伤口,断落的肢体到处都是,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腐烂。
——这些,都是魔物。
我的大脑需要几秒钟才能处理眼前的视觉信息。
也就是说,这里是令人倒抽几十口冷气都不嫌多的修罗场。
显然,这不会是魔物的为自己的同伴制作的尸体堆放处什么的。那种只会单调扑击的家伙,很难想象它们会做出这种事。
而且这种眼熟的破坏……明显是人造成的。
有人在这里与成堆的魔物战斗,并且将它们如同字面意义上的“毁灭”了。
那是谁?
我忽然很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川崎。
虽然一直在寻找他,但是他如果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真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可惜,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再度移动视线,川崎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
不,不止他一个。
费力凝神,才能借住黯淡的月光,辨认出他对面的另一个身影。
比他还要矮小,一袭黑衣几乎与身周的黑暗同色。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明亮的金发,深邃的眼瞳,白皙的无表情面容。
以及,仿佛血色的一抹红唇。
拥有这样精致得如同人偶般的外貌,哪怕只见过一次,想要忘掉都很难。
海瑟·施瓦泽。
她为什么会在这?
这种惨状显然不可能是一个变态川崎可以制造出的。难道是她?
她到底是什么人?
在我脑中浮现出各种疑问的同时,两人似乎正激烈地争论什么。
就在这时。
——就在这时。凡是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就在不久前就是这样。
时间的流动仿佛变得缓慢,眼前的景象就像是慢放的胶片电影,一帧一帧地跳动着。
随后全身上下都感觉到了危机感,紧接着眼前就亮起了幽绿色的光芒,黑暗中躲藏的魔物向着飞鸟袭击而去。
而现在,同样的景象再次上演。
黑服少女的身后,魔物尸堆的一角蠢动了起来。
亮起幽绿色的眼光,仿佛冥界的路标。
“小心——”
反射般地,喉咙深处发出了嘶吼。
然而,幸运女神没有再次微笑。
赤色的喷泉腾起,化作了凄切的雨幕。
耳畔,响起了不知是谁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