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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巧只跟着苏满树去过一次那条河,只记得是绕过几片棉花田。凭着记忆,过了灌木丛,南巧很快就找到了那条河。
那条河时宽时窄,有的地方水流湍急,有的地方水流平缓。南巧寻了个较为平缓的地方,寻了个石头,把沾满了灰的被面从盆里捞了出来,扔进水里,开始揉搓。
她把带来的夷子往被面上涂抹了一些。听吴嫂子说,这夷子是自制的,西北军营从上到下都用这东西洗衣服。南巧以前也只用过香夷,并不知道这两种东西究竟是不是一样的。
刚洗了没多一会儿,南巧就听到灌木丛那面传来了声响,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那里。
刚开始听到声音时,南巧没有在意,她以为只是附近的小动物。苏满树说过,河对面的山上会有野味,偶尔他们也会抓些改善一下。
但是,过了一会儿,南巧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她似乎听到了沉重的喘气声,好像是男人的喘气声。
想起上次在这里遇到曾自扬,南巧顿时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她有些害怕,也顾不上洗衣服,胡乱的收拾一下,端了盆就要往回跑。她决定,以后自己不逞能了,她再也不要来河边洗衣服了。
南巧刚端起盆,就听到灌木丛那边的动静变大了,她没有胆量回头,撒腿就跑。然而还没跑上两步,就感觉灌木丛那边有东西朝她扑了过来。
南巧吓得尖叫,什么也顾不上了,拿着手里的盆就朝身后的人扔了过去。随着木盆砸过去的声音,传来了一个男人的闷哼声。
慌乱中,南巧看见了那人,看不清脸的,从装束上推断,并不像是她们大召国的人。
北夷蛮人!
南巧的脑子里顿时就冒出了这四个字。
对了,这样迥异的装束,只能是北夷外族了。她记得苏满树说过,这次战乱,就是因为一些北夷蛮人偷袭营后。这个北夷蛮人,很有可能是漏网之鱼!
看见那人露出凶狠的目光时,南巧就什么都不能想了,只能顾着逃命。然而,她虽然有跟苏满树练习过体力,但是却怎么能是矫健的北夷蛮人的对手。
男人只需几步,就将南巧逼回了河边。
见北夷蛮人朝着她一步步逼近,南巧惊恐的向后退,越退离河边越近。
北夷蛮人开了口,汉化并不标准,却一脸淫.笑,“没想到,你们大召国的军营里,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娘们呢!脾气倒是挺倔,竟然敢用盆打大爷!”
这口气,让南巧忍不住阵阵作呕,身体不由的继续向后退,试图远离正在逼近她的男人。
她退着退着,一脚就踏进了河里。
那个北夷蛮人哈哈大笑,一脸阴险的说:“美人,你身后就是河,你是从了大爷,还是要做水鬼呢?”
那人说话时,就已经朝着南巧扑了过来,速度极快,应该是练过武的。南巧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思考,本能的想要躲开那个令人恶心的人,拼命的往后退。突然,她只觉脚下一空,眼前一晃,整个人就向后倒去,“噗通”一声,栽进了河里。
冰凉彻骨的河水直接没过了南巧,她一张口,就吸进来一大口冷水,喉咙如刀割过,火辣辣,她无法呼吸,手脚乱挥,拼命挣扎。她以前根本不知道这条河竟然这样深,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再渐渐向下沉……
被水淹没之后,南巧就发现自己正顺着河流向下飘去,她挣扎着,很快就没了力气。她渐渐的意识到自己越飘越远,越沉越深,奇怪的是这个时候的她,想到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南巧,真正的南巧。
当初,南巧代替她投湖自尽,瞒过官差和朝廷,给她留下生机,让她有机会李代桃僵,成为了南巧。此刻,她在冰冷的河水里,拼命挣扎却无处可逃,想到那时候毅然决然跳进湖中的南巧,在临死前,是不是也是这般无助绝望……
南巧,对不起,你给我的命,我要浪费掉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一点一点的向下沉,越沉越深,头顶上的光亮都不见了。
她要死了……
迷迷糊糊中,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勒住了她,把正在下沉的她从水底拉了上来。那只穿过腋下,从背后勒在她的身上,强壮有力,像一只拖着她在水里游。南巧飘在水里,无意识的挣扎,任由那人拖着。
忽然,迎头一个浪打来,劈头盖脸的,直接将两个人一起压进了河水的漩涡里。南巧只觉得自己又开始向下沉,环在她身上那只手臂将她勒得更紧,她迷迷糊糊的沉在水里,在意识涣散之时,感觉到唇上有软软的东西贴上,然后一口气鼓进了她的嘴里。她下意识的贪婪的去吸气,追着那个软软的东西想要吸得更多。
在她意识稍微回过来时,那个软软的东西离开了她的唇,横在她胸前的那个结实的手臂一用力,继续带着她朝着河岸上游去。很快,南巧就知道,她到了岸边了。因为身边的感觉再也不是四肢无依的了,而是有了依靠。
她斜斜的瘫软在一个湿漉漉的东西上,被这个湿漉漉的东西带着继续向岸上走。模糊中,她意识到,那是一个身体,一个男人的身体。就是这个男人,把她从水里捞出来的。
她还能感觉到,男人在大力的怕打她的脸,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男人的喊声,眼睛越来越沉,她想要睡了,睡过去就好了。
她越来越困,越来越累,但是男人显然不想让她休息。他拖着她,把她在岸边放平,然后南巧就感觉到,自己的唇又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贴上了,然后一股一股的气,有规律的吹进了她的嘴里。
她的胸前,有宽厚有力的东西正在压着她的胸口,一下一下,极有规律,跟往她口里鼓气的规律很像。
渐渐的,她的意识越来越清晰,耳边传来了声音,沙哑焦急,“南巧,南巧……”
她缓缓睁眼,入眼的是一片猩红,横在她眼前的是一只手臂,上面缠着的绷带已经被血染红,又浸过水,被泡的湿漉漉,红里发白。绷带里面的伤口似乎又被扯开,新鲜的红色正一点一点向外浸染,又把红里发白的绷带染红了。
“苏满树……”南巧极其委屈的叫了一声。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我在这里!”苏满树轻拍着她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随后,立即起身,弯腰直接将南巧大横抱起,根本不顾自己还在滴血手臂,直奔着他们住的联排房跑去。
南巧窝在苏满树的怀里,又困又累,冷的浑身发抖,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流,很快就又失去了意识。
南巧只觉得自己如坠冰渊,浑身发冷,她想要往暖和的地方去,可是四周都是冰冷,唯独贴在她身上的那一片坚硬有些温度,她忍不住朝着那片坚硬拱过去,在那里摩挲,想要蹭些温度。
忽然,那片坚硬离她而去,她不舍,忍不住伸手去抓,就听见有人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南巧,乖,松手,洗个热水澡,你就能暖和了……”
南巧没有要意识,她只知道,那股温暖要离开她,而且是很坚定的离开她。她正要哭,就感觉整个人坠入了一片温暖之中,是温热的水,包裹住了她,从上到下,温暖如春,让她舒服的忍不住呻.吟起来。
然后,她就感觉到,有人在解她的盘扣,脱她的外袍。南巧吓坏了,拼命地在热水里扑腾,直摇头哭着喊着:“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正在脱她外袍的那只手顿了顿,然后离开了。南巧顿时安静了,把自己蜷缩起来,缩进了热水里……
迷迷糊糊,再次想来,南巧是被热醒的。她只觉得自己是躺着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她的嗓子火辣辣的疼,连呼气吸气都费劲,她哑着嗓子叫:“水,水……”
听见她的动静,有人从她身侧抬头,立即端了水,扶起南巧送到她嘴边,一点一点喂着她喝了下去。南巧喝完水,连眼睛都没有睁,就躺下去继续睡。她隐约感觉到,有人的额头贴了一下她的额头。
那额头很冰凉舒服,在那额头要离开时,南巧忍不住伸手,想要抓回来。伸出去的手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握住,她听见有人无奈的说:“乖,好好睡觉,别闹。”
然后,在她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她的手就又被塞回了被窝里,很热很热的被窝里。
南巧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浑身的汗浸透了她的里衣,连被子都已经湿漉漉的。她睁开眼睛,一转头,就看在了苏满树。
他坐在一只矮凳上,低头趴在她的床边,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南巧一动,他立即就醒了,抬起头,望向南巧,问她:“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南巧的嗓子有些疼,试图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苏满树立即起身,端了一碗水过来,扶着南巧起来,喂到了她的嘴边。南巧刚睡醒,没有什么精神,也没顾得上男女大防,靠着苏满树,就着他的手把一大碗水喝了个干净。
那碗竟然还是温的,应该是苏满树特意为她准备的。
喝过水之后,南巧的精神头恢复了一些。此刻,窗外的天有些发白,应该是刚到早上,天刚亮,南巧忽然意识到,苏满树竟然在她的床边守了一晚上!
她转头去看苏满树,急忙去看他的手臂,她记得,他那条受伤的手臂,应该是又一次崩裂流血了。
他跳进河里去救她,又将她直接抱了回来,那伤口被冷水泡过,又被扯到了,怎么可能不流血呢?
南巧忍不住开口,嗓音发哑,问:“疼吗?”
苏满树正在放水碗,听到南巧极小声的喊了一句“疼”,立即就冲了过来,把她从上看到下,焦急的问:“哪里疼?告诉我?”
南巧摇了摇头,她没说自己疼,她是想问苏满树疼不疼。
苏满树见她摇头,忍不住担心,哄她说:“南巧,别怕,哪里疼就告诉我,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我们军营里有军医,你等着,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南巧急忙抓住他的手,摇头,哑着嗓子说:“我不疼,我没事。”
她的嗓子有些伤到了,说话时很沙哑,有些不太清楚。苏满树仔细的辨认了一番,再三跟南巧确定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南巧拉着他的手,忍不住去碰他那只受伤的手臂,小声问:“你疼吗?”
她的手指摩挲着绷带,动作极轻,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把苏满树弄疼了。
苏满树笑道:“没事。”
南巧抬头,想要从苏满树挂着笑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但是苏满树显然很开心,眸中带笑,正专注的望着她。她发觉,苏满树的下颌上长出了一圈浅浅的胡茬,应该是最近新长出来的。
她觉得奇怪,苏满树竟然没有刮胡子。苏满树这个人,平日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如果真让南巧去找他喜好,就是她发现,他喜欢把自己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一点胡茬都不留。这一点,跟什队里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就连最小的唐启宝,也是好几天才会刮一次胡子,偶尔脸上还会挂着轻轻浅浅的胡茬。
苏满树见她来了精神,走到床边,伸手覆上她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不太确定的说:“好像是不发热了?”
南巧也伸手,自己摸了摸额头,应该是不发烧了。她睡饱了之后,觉得神清气爽的。
苏满树转身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了。这次他回来,手里还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碗粥,还有几个下饭的小菜。
苏满树直接把托盘摆在床上,把汤匙塞进南巧手里,柔声说:“你先吃点热粥暖暖胃,这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不能吃别的,只能吃流食。”
南巧端了粥碗,吃了一口,很清淡的米糊粥,软软的,入口即化。这粥是温的,应该是提前做好,一直在灶房温着的。
她吃了几口粥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苏满树说的话。她问他:“你说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难道昏迷了好几天?”
苏满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坐在旁边的矮凳上,板了脸严肃开口,道:“南巧,下回,不要一个人去河边了,知道了吗?”
南巧无辜的眨了眨眼,她只是不想让苏满树洗衣服,所以才自己逞能去的。
苏满树继续说:“幸好这次我发现你出去了,不然,你要怎么办?”
“我……”南巧被堵的哑口无言,垂下头,坐的规规矩矩,准备老实听训。
她以前听过苏满树教训唐启宝,本以为苏满树也会那样教训她,却听见他说:“吃饭吧,等下凉了。”
南巧听话的捧起粥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期间眼睛忍不住抬起来好几次,偷偷的去看苏满树,他的目光一看过来,她立即就躲开,继续喝粥,生怕被他抓住,再被训一顿。
喝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急着问苏满树:“我在河边遇到的那个北夷蛮人,被抓到了吗?”
苏满树正在看她喝粥,她一抬头,两人的目光就撞到了一起。苏满树不自然的避开她的目光,犹豫了片刻,才点了头,回答说:“被抓到了。”
南巧愤愤不平,大骂那人是混蛋:“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苏满树轻声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别怕,以后都有我在。”
南巧点了点头,其实劫后余生,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快了,她其实记得的并不多,只知道自己被那人逼的掉进了河里,是苏满树将她救了上来。
她吃过粥之后,也该到了什队早饭的时间,苏满树端了碗出去了。
先是惊吓又是落水又是生病发热,南巧精神还没有恢复过来,身子实在是乏,就又躺回了床上。
她掀开被子钻进去时,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这一套里衣,并不是之前她落水时的那一套。她吓了一跳,解开里衣,发现里面的贴身小衣也已经被换过了。
南巧红了脸,她其实早该想到,落水之后,原本的那套衣裳肯定是湿透了。现在又是入了秋,西北边疆天气寒冷,河水冰冷,苏满树肯定要为她换衣裳的。
一想到这里,南巧捂着脸藏进了被子里,说什么都不想出去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只有一个念头,她被苏满树看光了身子,她被苏满树看光了身子……
虽然被苏满树看光了身子是事实,但是南巧不出去面对是不行的,尤其是她落水,什队里的人都听说了。
知道她醒了之后,吴嫂子第一时间就来探望她了。
吴嫂子给南巧带了热汤,闻起来很香,应该是放了肉,特意为她熬得。南巧见她过来,就算是脸再红,再不想见人,也只能从床上爬起来。
苏吴嫂子见她要起身,急忙摆手道:“弟妹你躺着就好,不用起来。”她把热汤塞到南巧碗里,忙着说:“弟妹趁热喝了,这里加了驱寒的药,还放了羊肉,你多喝点。”
羊肉?
南巧愣了,她到西北军营半年有余,这还是第一次吃到羊肉。
吴嫂子见南巧愣了,笑道:“你以为这羊肉是哪里来的?自然是满树托别人特意给你弄来的。弟妹啊,你都不知道,你病了的这两天,满树一直守在你的床边,连眼睛都没合。他知道你吃不惯马肉,又要补身子,就托人弄来的羊肉,见你醒了,立即就求我做了肉汤给你送来。”
南巧了然,这些羊肉,原来又是苏满树特意为她弄来的。她生病的这两天,也是苏满树衣带不解的照顾他,难怪一向不喜欢留胡子的苏满树,下颌都长出了胡茬呢。
吴嫂子见南巧神情动容,忍不住开口,说:“弟妹啊,你说像满足这么好的男人,你还要到哪里去找啊!嫂子真是不明白了,弟妹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南巧被吴嫂子说的话弄得满头雾水,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向她。
吴嫂子见南巧似乎还不开窍,恨铁不成钢,道:“弟妹啊,不是嫂子说你,嫂子知道你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看不上满树这种粗兵莽夫。但是,弟妹,你已经被家里人卖到我们西北军营了,就注定这辈子只能在这里呆着了。放眼望去,整个军营里的汉子,哪个能比得上苏满树?这无论是样貌、武艺、人品,还是对媳妇儿的体贴,满树样样都能领先,你说你嫁了这么个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吴嫂子这些话,以往也是跟南巧说过的,只是南巧不明白,吴嫂子怎么又把这话题提了出来?
吴嫂子见南巧还不明白,一脸茫然,顿时就急了,尖着嗓子道:“弟妹啊,你就别瞒嫂子了,我知道你和满树至今还没圆房,甚至至今还分床而睡呢!”
南巧满脸震惊,望着吴嫂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忍不住猜想,吴嫂子这么厉害,竟然看出她和苏满树之间只是假夫妻?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吴嫂子见南巧满脸疑惑,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放柔了声音,低声说:“你以为嫂子是怎么知道的?”
南巧木讷的反问:“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