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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丧十日后,汴梁城的官员即去除丧服,穿上官袍恢复秩序;市井间也不必举丧了,不过喜事、宴会、歌舞仍旧要禁止持续一个月。【零↑九△小↓說△網】
皇后周薇却还是要着孝服一个月。雨后天晴的阳光洒进崇政殿内,周薇一身缟素来到了正殿旁边的偏殿。今天不是大朝的日子,因此不用上朝,只需听政。(议定仍旧每月初一、十五朝会,文武百官也能在这样的日子里看到新君。)
周薇坐下来的这把椅子,五代十国的历代皇帝都曾长期坐在这里日复一日绞尽脑汁,抢来争去,却不料今天被一个女人坐了上去;此时龙椅上换了一个比较软的垫子,然后换个人坐。过往的皇帝们无不是军威赫赫,操持起国家大事那叫人一个敬畏,周薇坐在这里也有点紧张起来。
殿室前面还有许多官吏,主要是政事堂和三司使司轮流当值的官儿……崇政殿殿本来就不属于后宫,是很多朝廷官员上值的地方。他们要在这里为执政者充当顾问、书写圣旨等工作。于是周薇活动的区域前面拉了一道帘子,与须眉官吏们隔开,以示男女有别。这便是垂帘听政,前唐武则天就是这样一步步走上前台的。
龙书案上堆了一堆的章奏,周薇一口气看了十几分奏章后,觉得这事儿本来是很轻松的,突然有点不理解以前的皇帝们为什么要愁眉苦脸作出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呢?
很快周薇就不再紧张了,处理起来十分轻巧。她的记忆力很好、几乎过目不忘,头脑也相当敏捷。拿起文章来一目十行、十分随意,像平素看闲书一般,很快就能瞧明白一份东西里的主要内容;一般是一次性看二十份,然后还能记住看过的内容,能比较出其中的轻重。
渐渐地她更加放松下来,因为一眼就看得明白内外各地的奏章究竟想说什么,所以时不时便慢下来看看文采、书法什么的,走走神。
有的官儿多读了几本书,就要吊书袋,长篇废话引经据典,要是能废话之后说点实在的、也便罢了;其中有些人写了一大通古代圣贤的东西,然后自己的说法只有小指头那么一丁点,这让周薇十分厌烦……她忍不住去想象,写这些文章的官儿是怎样的人,一定是个邋遢又酸又臭的迂腐老头!
也有的人同样是通篇废话,但文采飘逸,写得朗朗上口,读起来还是挺舒心的……像汉朝陈琳那样能真正把文章写得文采风流,无论内容如何,总还是很漂亮。
周薇时而蹙眉,时而微微露出笑容,每一个表情都叫服侍在旁边的宦官们仰慕万分。这样一个仙子般的女子在这威严的屋子里,顿时叫整个天下都仿佛多了几分五彩缤纷的颜色。
桌子上一大堆积压的奏章,周薇半天工夫就看了一大半。她期间还走神做了些琐事。
“唉……”周薇婉转地呼出一口气,肆无忌惮地伸了个懒腰,回头道,“着实挺累人的。”
内侍周久之等人目瞪口呆,看着她一上午的政果,弯着腰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时她便提起朱笔,拿了张白纸写了一行字,转头一看,指着周久之道:“周久之,过会你把这边放的一堆,都拿到政事堂去,叫几个宰相们随意斟酌处理了,不必再问我。”
周薇还没有傻到着急忙慌的就把陆飞抬出来,如今已是大唐,陆飞再怎么说也是臣,而且还是一个刚刚有过谋逆骂名的人,如果周薇明白这里面的轻重,最好就是在朝堂上不提陆飞半个字,只等这场风波慢慢平静下来再说,以免招人话柄,更何况周薇还曾经以婢女的身份送进过陆飞,很多事都要避嫌。
稳固住皇后的威严远比陆飞的更重要,周薇也明白,陆将军这些天一直不过多的插手政事,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周久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急忙上前道:“是,是……奴家谨遵皇后懿旨。”内廷的太监能堂而皇之的跑去政事堂耍威风那是很露脸的事,平素这前事都只是前朝的内侍太监头才有资格,譬如以前的王继恩。
“你很怕么?”周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久之忙道:“回皇后,奴家不是怕,是敬。”
周薇微笑道:“你就算有丁点好,我心里都记着,不用怕了。”
周久之忙扑通跪伏在地:“皇后仁慈、英明!”
她轻轻挥了一下袖子,又指着另外一小部分道:“这些另外放,我下午再来亲笔回复……这边的是官员们替我写的旨意,你,拿玉玺来盖个印拿到外面去,你叫个甚名?”
一直在边上用一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盯着周久之的内侍一听皇后叫他,心中大喜,忙小跑着上前轻声道:“奴婢王方,拜见皇后,奴婢是内侍省,一直在前朝当值,以后皇后若有差遣尽管吩咐奴婢!”
这皇宫里没有皇帝,最有权势的人成了皇后,甭管这宫里的太监以前有多大的权势,若是没有可依附的主子,那他狗屁都不是,眼见着周久之日渐得爱皇后之宠,王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法呀,周久之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谁叫他分管后|宫的差事。【零↑九△小↓說△網】
周薇随意看看他,这人长得白白胖胖,人说胖子一般都比较心善,且他看起来也是慈眉顺目的,圆滚滚的很讨人喜欢。
周微微笑点点头道:“哀家记下你这名字了,王方,记着用完玉玺后按中旨放下去。”
中旨,指的是中宫皇后的懿旨,周薇亲自批过的奏章都是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涉及到国政方针一类的她也不甚懂,还是要让政事堂那些老夫子去吵去。
“几时了?”符金盏抬头看看窗外,随口。
“回皇后,还没敲午时的钟,看太阳的位置应该快到午时了。”周久之忙抢着答,并朝正要张嘴的王方投一个轻蔑的眼神。
“我到后殿去用膳,然后回万岁殿午睡。”周薇道,“周久之,去叫人备好罢。”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在发现帘子外面还跪着一地的大臣,忙对着帘子挥挥袖子说道:“诸位大臣,可以回去吃午饭了,若无紧急政事,下午便不用再来了,有事哀家自会传召你们。”
外面很快传来了众人的声音:“臣等谢皇后恩。”
自从几天前见了陆将军之后,周薇的脸色红润光洁,气色非常好,人也更温柔了。她中午吃了不少东西,着实是饿了;上午整半天用心,虽然她不觉得难,但长时间看奏章费脑也累人。现在的人们都是早睡早起,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的,上午的时辰最长。
午饭后,周薇便在前呼后拥中坐轿进宣佑门。及至宫门前,只见外面的将士、里面的宦官宫女沿路跪在两旁。周黄薇坐在帘子遮着的大轿上理都不理他们,反正走过了他们不会继续傻跪着。
她闭着眼睛在想事儿。
这世道,庙堂里处理的那些所谓国家大事,重要程度有限……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是把主要精力放在理政上,最多注意朝廷里的大臣人选。此时,最重要的是军事!
天下“十国”没有哪个国家的皇帝不把军事放在首要位置的。那玩意动不动会能灭国,外敌的威胁、内部骄兵悍将都是最能威胁统治的因素……就算朝政荒废,最少十年才能积重难返罢?但用军事暴_力灭国不用十年,也许几个月就成;孰轻孰重,什么是燃眉之急一目了然。
眼下周薇面对的最大问题,也是军队的承前启后,她明白,陆飞在这之前不过是一个禁军的中级军官,人微言轻名不见经传,现在虽然勉强坐到了殿前司都点检的位子上,可禁军里有多少人是真正买他的帐的,周薇是猜得出几分,毕竟她之前那四五年的皇后可不是白做的,多少了解一些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她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帮陆将军,让他一步步稳扎稳打的接过大唐实打实的军政大权。
文官、政务的承接非常轻松顺利,从宰相到各衙署的官员,谁当政听谁的,他们早就习惯上头的人换来换去了,谁还吃饱了撑的去理会谁当皇帝?但禁军和地方节镇的转变就十分棘手。
按照五代以来各篡位皇帝继位的经验,一般是要大面积对外镇进行重新封赏,直接下诏令外镇改旗易帜,一切政令弃宋年号换大唐定业年号。只要肯改的就表明忠于新君,抗命就是乱党,如此一来朝廷就可以明正言顺的发兵讨逆。但大唐朝廷现在对禁军都没控制住,不敢那么做……所以会有一段时间都会依照此前的格局,保持稳定。
眼下周薇需要一步步来,最先做的是清除赵家在禁军的势力,否则禁军这支最精锐的人马就不可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李继隆,这位大宋的皇亲国戚,周薇还没想好怎么安排他,他想问问陆飞有没有稳妥些的法子。
这一切也只是周薇在宫里闭门造车,她还不知道陆飞有没有具体的计划,坐在凤辇中,周薇闭目养神,心中有些想念陆飞,一个女人,就算她权力再大,背后若是没有一个男人,她总觉得底气不足。
皇宫好大,周薇漫无目的让侍从将凤辇在宫里走着,想想以前她很讨厌这里,因为那时候赵炅会逼着自己跳舞,为了应付他,她不得不始出浑身解数才能脱身,现在赵炅已被远已亡国之君的名义远葬,他再也不能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了。
朝廷争斗就是这样,没有谁一定是赢家,今天陆飞反了大宋,谁会成为下一个反大唐的人,自己将来的下场又会怎么样?
不觉间,浩浩荡荡的凤辇已经到了万岁殿台阶下,周薇从轿子上扶着一个宫妇的手款款下来,然后慢慢地走上石阶,忽然转过身来。所有人立刻停下脚步,躬身侍立在半道。她挥了一下手,众人忙退开了一段距离,她又说道:“周久之,你过来。”
“皇后。”曹泰疾步上前,抱着拂尘垂立的旁边。
周薇轻声道:“你一会儿拿着我的手令,去枢密院找薛居正。叫他把殿前司的旧档提到枢密院来……要特意叮嘱他,不要以我的名义,只以枢密院的军令。”
周久之忙道:“喏。”
她说罢很快就进了万岁殿的一间寝宫。这里是一片建筑群,有很多宫室,而万岁殿离宣佑门和皇城前部都很近,方便她平素外出理政,因此搬了地方。
这里的宫室房屋比后宫的殿宇更大、宏伟,却少了一些花花草草和漂亮装饰,显得更加单调。
周薇在一张塌上坐了一会儿,看着空旷的寝宫,心里觉得很乏味又疲劳,当下便道:“我要沐浴更衣!”
“奴家马上叫人为皇后准备。”宫中女尚宫忙回应道。根本不会露出丝毫的诧异,皇后要早上或中午、甚至半夜沐浴更衣,都是理所当然的,应该立刻给予满足。
周薇已经发现了皇帝寝宫里的一个好处,那就是浴室更大更奢华,这简直她唯一欢喜的地方。皇帝们也不怕浪费的,周薇现在不用像以前在静园那样呆在一个狭小的浴桶里,而是在一个汉白玉砌成池子里,连头顶都是雕龙画凤,富丽堂皇。
几十口大锅同时为一个人洗澡烧水,然后把池子倒满温水,就像人工温泉一般。期间还会按照经验掐准时间加沸水保持暖和。
室内白雾腾腾,十分温暖。周薇趴在池子边的软垫上,指使专门给服侍她沐浴的宫女道:“揉揉腰,坐了太久,腰都酸了。”
宫女的手指皮肤养得十分光滑,却很有力道。周薇十分享受,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她在憧憬着陆飞的手在她身上抚摸时的感觉。
她又恢复了以前(南唐皇宫)的生活,每当这种时候便是最享受的时刻,她可以完全放松下来,或昏昏沉沉懒着,或胡思乱想任自己的思绪往那些美好期待的梦里放飞……人们只能看到别人做了什么、听到说了什么,但谁知道她想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