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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彬气乎乎而来,一到万岁殿门口却也只能略略躬下腰,趋步而行,伏拜于殿中。【零↑九△小↓說△網】
“老臣叩见官家!”就算曹彬位高权重,可以对满朝文武横眉冷对,见了赵炅只如一只温顺的老花猫。
此时的赵炅已从榻上坐起,朝着龙书案走过去,边道:“何事?”赵炅没有让他起来,显然他对曹彬打搅了他难得的短暂小歇颇为不满。
曹彬没敢抬头,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自己的模糊影子道:“启奏官家,老臣生于乱世之中,数几十间彼于苟活,却能在垂暮之年有幸恭逢盛世之兆,此皆所赖官家英明神武,官家起兵于乱世,承天命顺民意,数年间拓清寰宇,开万里江山,成千秋大业,文治武功胜秦皇汉武远甚,老臣能为官家效绵薄之力是老臣的福份,只愿官家万寿无疆,大宋千秋万代。”
赵炅一脸懵逼,看了看同样一脸懵逼的王继恩,哼笑道:“今日儿这是怎么了?天降祥瑞了吗?都跑来恭维朕,这,这不像是你曹大将军平日的作派呀,呀,你起来吧。”赵炅的心情顿生喜感。
曹彬直起腰又伏拜道:“老臣这不是恭维,是老臣的肺腑之言,如今我大宋国泰民安,百业兴旺,为君闲德圣明,为民者恭耕于阡陌,为商者匆忙于市井,为兵为将者舍身于边关,为官者自律勤勉于朝堂,有此百态方有大乱之后的大治,但是,却有那居心不良的小人,欺瞒君上,猥琐于盛世,欲行天下人人不齿之事,老臣不忍见此等乱臣贼子祸国殃民,老臣伏奏,臣有本。”
一身正气的曹彬说着一通大义凛然的话,声不颤,面不改色高高举着一本奏疏。
赵炅是越来越糊涂了,欲言又止的抬起手,但很快要放了下来,纳闷道:“朕怎么没听明白,你,你这是想弹劾谁呀?枢密院什么时候成御史台了?”说着便挥挥手让王继恩过去取奏本。
趁着赵炅看奏本的时候,曹彬又道:“御史不知其中缘由,此事唯有老臣能知根系……”
“住口!”曹彬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只见得龙书案上一声震响,赵炅猛然而起,将才看了一半的奏本扔到了曹彬面前。
这一声喝把王继恩和殿中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吓得伏跪于地。
赵炅冷冷道:“曹彬,你什么意思?你要弹劾殿前司的陆飞,陆将军?”
曹彬也是心中胆颤,但还是镇定道:“正是,老臣要参他,大宋朝野岂能容此等乱臣贼子招摇过市,老臣岂能容他蒙骗君上……”
“够了!”赵炅断喝,“曹彬,月余前陆将军血战辽国归来,朕下旨褒奖于他,此事怕也才刚刚传到边疆,你是想说朕识人不明?做错了?”陆飞是前唐降兵刚才他已经听王继恩说过,谣言嘛。
曹彬还是头一次被皇帝这般奚落,却依然一身正气的道:“不,官家只是受了此人的蒙骗,他巧言令色,遁于禁军之中,包藏祸心,请官家下旨严查。”
赵炅颇为不满,但曹彬位极人臣,他说的话也不能草率从事,便冷冷道:“王继恩,你起来,皇城司可有发现?”
王继恩起身回道:“回官家,此事奴婢也有所耳闻,只不过没有太慰说的这般严重,这个陆飞是李唐降卒,这一点安居坊的居民都知道,是他亲口承认的,但至于陆飞是否有作奸犯科之举,是否真的是前唐十三卫之一,奴婢目前倘为得知。”
赵炅冷笑一声,愤愤道:“曹彬,你听到了,光凭他是降卒出身,你就对一个禁军将领妄加揣测,何以服朕,何人服众。”
曹彬道:“可是他是李唐十三卫,世人皆知李唐十三卫世代忠于李氏,如今他的故主早死,他却隐瞒身份藏于禁军之中,官家,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赵炅心中不快,这事要闹大了,还不闹得人心惶惶,大宋一举灭了八个国家,投降宋军的各国降兵降将何止数十万,连你曹彬不也是先事汉后事周又事于宋么。
王继恩见赵炅不说话,便微笑着对曹彬道:“太慰是不是多心了,先贤有言‘良臣择木而栖’,历国覆灭,那只是因为历国的君主不配为人主,最后落得国破家亡,人心离散,众叛亲离,有识之士当投明君效力,这是顺天而为,太慰又何必如何担忧。”
赵炅瞪着曹彬,心道:是呀,朕一代雄主,这些人慕名而来,这难道有错?
曹彬道:“旁人或许是诚心来投,可此人是李唐十三卫,有谁听过这些人背弃过故主。”
王继恩道:“正因为如此方更能显得官家圣声远播,连李唐十三卫这种人都肯为官家效力,当然了,陆飞到底是不是前唐十三卫,还有待确认。”
赵炅精神焕发,同时心里也隐约感觉不对,是呀,李唐在江南立国近百年,十三卫忠名传天下,难道他真有不臣之心?
善于察言观色的王继恩一见赵炅这略有疑虑的表情,忙又道:“官家,奴婢对这前唐十三卫也有所耳闻,可是李唐国主早已死了三年,既然陆飞是十三卫之一,其余人都死了,他为什么活着,不但活了下来还为大宋效力,难道他不应该以死以随故主而去,以全其名吗?”
曹彬忙道:“对对对,王内侍说得对,这正是老臣疑虑之处。”
王继恩笑道:“太慰,老奴的话还没说完,世人皆知,前唐十三卫是忠臣不事二主,既然陆飞以降卒身份为大宋效力,他怎么会可能是前唐的十三卫,皇城司曾花了半年时间去探听此人的下落,一无所获,现在看来此人也许是在唐亡之后自杀殉主了。”
王继恩没有肯定的说,只是在故意制造混乱。
赵炅对二人的话不好取舍,说道:“好了,都别说了,曹彬,朕不管他是不是前唐十三卫,也不管世间传说是不是真的,就算他是,可你让朕仅凭他以前的身份就要处罚一个功臣,你让朕如何服众,你在奏疏里列他三大罪,证据呢,朕要的是证据,而不是你的猜测。”
曹彬道:“官家下旨一查便可知真伪。”
赵炅哼哼一笑,道:“查?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吗?若他是十三卫,你还指望从这种人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口供吗?若不是,仅凭‘莫须有’之罪,随意拷打大将,你让朕怎么跟边关数十万降兵降将交待。”
这时,殿外走来一个小太监,在王继恩耳朵低语一阵,王继恩听完挥挥手让他离开,而后又来到赵炅边上轻声道:“官家,皇城司来报,说是曹太慰早上将陆飞叫去枢密院问过话,同时还有七人在场,皇城司查了下,巧得很,这七人虽分布在各处,但都有一段共同的经历,他们都在当年的江陵城打个仗。”
赵炅听后略一思索,朗声问曹彬:“曹彬,你身为枢执大臣,却私下调查殿前司将领,你就不怕御史言官参你个越俎代庖之罪吗?”
曹彬是知道皇城司的能耐,这才多久消息就传到了宫里,当下也不敢乱说,伏奏道:“臣有罪,此事处理欠妥,但臣真的是一心为了官家,为了朝廷。”
赵炅恨恨道:“那你查出些什么了,那七人当场指认了吗?”
曹彬无奈道:“没有,事隔已久,他们或许记不清了。”
“哼哼!”赵炅连连摇头,道:“记不清!那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你说的就是真的。”
曹彬正色道:“凭老臣的一腔忠诚,凭老臣的眼睛,老臣就是证据,老臣认得他,他就是当年从老臣手里逃走的那个人,是他。”
赵炅冷笑道:“荒唐,这是你枢执大臣该讲的吗,朕看你是被仇恨蒙了心,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该放下就得放下,更不能无故指责朝臣。”
曹彬也情绪激动,道:“可老臣就是能肯定陆飞就是当年的那个人,是他。”
“大胆!”
王继恩审时度势,忙道:“曹太慰,陆飞是什么人官家岂能不知,是不是你说什么官家都得信。”
曹彬听得也是一愣,很快忙惶恐道:“老臣没有这么说,老臣……。”
赵炅喝道:“可你就是这个意思,没有证据你就传陆飞去问话,说小这是朕的朝臣不和,说大你就是陷害忠良。”
这话足足把曹彬吓得大汗淋漓,连连磕头道:“不敢,臣不敢,官家,您这么说真让老臣痛心哪,老臣对官家忠心耿耿,他陆飞若是忠良,那老夫岂不成了奸臣。”
赵炅也知这话重了些,也是怪了,王继恩怎么今天老这么反常,好像自己刚才是顺着他的话才话赶话说出来的,当下语气一缓和,道:“罢了罢了,朕知道你忠心耿耿,你的奏本朕先放在这,至于你说的陆飞到底是什么身份,有没有不臣之心,你别插手了,王继恩!”
“奴婢在!”
赵炅道:“你去查查,别走漏风声,曹彬,这下你满意了吗?”
曹彬看了看王继恩,也只好作罢,皇城司的耳目遍及天下,有他出面去查肯定事办功倍,当下也只得道:“老臣谢恩。”
赵炅挥挥手:“行了,告退吧。”
待曹彬一走,王继恩怎么想怎么不对,陆飞的事一天没有圣裁他就一天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还会在暗中查探。
王继恩对赵炅道:“官家,其实这事不用查。”
赵炅的心一时也对陆飞的身份半信半疑,怪只怪李唐十三卫的忠名流传太广,他不得不防。
“为何?”赵炅道。
王继恩微笑说道:“前捧日军指挥使戴恩,现任指挥使李继隆将军都先后对陆飞赞赏有佳,这一年多来陆飞也是屡历战功,此为有目共睹之事,足见此人确有过人之处,如若有损,岂不是官家和朝廷的损失。”
赵炅略作思索,不以为然道:“可他若真的是李唐侍卫,朕不能留着他,宁可错杀决不放过。”
王继恩道:“不管他是不是,官家就当他是。”
赵炅不解:“何意?”
王继恩笑道:“官家可以将此事宣扬出去,就说他陆飞就是李唐十三卫,一口咬定,这一来可以让他继续为官家效力,二来就算他真的是,也绝了他的后路,官家试想,李唐十三卫没有在唐国灭亡之日为主殉难,反而是投效于宋,已经身败名裂,不具有半点号召力,更有,他先不忠于唐,如若再不忠于宋,世间会怎么说他,反复小人,这种人还能掀起何风浪,当然,他是不是真的唐卫,奴婢也不知道。”
赵炅闻之一喜,在龙案后漫步来回,笑道:“这倒是个法子,也可显得朕海纳百川的容人之量,英雄不问出处,有才者朕决不吝啬高官厚禄,任人唯才。”
王继恩顺水推舟:“官家圣明。”
但过了一会,赵炅仍觉不妥,喃喃道:“可万一他真的是前唐宫里的人,朕心不安哪。”
王继恩又道:“那官家何不将事做得更绝一些。”
“说!”
王继恩略作思索,道:“唐国已亡,其国主也早已作古,但唐国国后,也就是小周后却被官家请到了汴梁,封为郑国夫人,她是李唐十三卫的主母,官家可以一边将陆飞说成是唐卫,一边让郑国夫人前去试探他。”
“怎么个试法?”
王继恩尴尬一笑,不敢说,郑国夫人和官家之间纠缠不清,虽然名义上是郑国夫人,但实际上谁知道官家怎么看这个女人。
看王继恩这欲言又止的样子,赵炅也明白了,一个女人他根本不在乎,一旨诏令,全国成千上万的美女就能送进汴梁,对这种亡国之女他就更没有兴趣,唯一想做的就是羞辱、作贱她们,就如同自己是在羞辱她们之前的男人,这是从心底里蔑视各国国主的心思。
赵炅道:“你的意思一边散播陆飞就是唐卫消息,一边却又要将唐国主母赐给她以前的奴仆为妾,是吗?”
王继恩不敢多说,欠身尴尬一笑。
赵炅略作一思,便哈哈大笑,道:“好你个王继恩,阴毒,也只有你这种人才能想到这法子,以主配奴,朕准了,但朕要做得更绝,责令皇城司立即将陆飞的身份散布出去,之后传旨礼部,将郑国夫人赐于陆飞为婢,朕要让她连妾都做不成,这个贱|人,朕要让她声名扫地,万劫不覆,堂堂主母竟然配于昔日的仆从为婢,哈哈……痛快!”
女人在这个时代,嫁人分三种,一种为妻,与丈夫平起平坐,无尊卑之分;二等为妾,身份略低于妻,有少量的财产继承权;这第三种嘛,就是婢,几乎就是男方的一个活着的物件,没有任何的地位,纵然是被妻子打死,也不用负担责任,连一般的家仆地位都不如。
赵炅这么做不光是为了羞辱小周后,还有一点,陆飞就算他是唐卫,这样一闹,谁还敢和他走在一起,不用多久他就成了孤家寡人,唯一可走的路就是匍匐在皇帝面前,没了皇帝,他什么也不是。
大宋的老将权高位重,不可尽信,新提拔上来的年轻将领又历练不足,用起来不甚放心,这个陆飞倒是个可用之人,杀了他等于自断手脚,将来的大战要战,非这些人不可。
王继恩也听得心惊胆颤,官家太阴毒了,堂堂前唐国后沦为昔日仆从的婢女,她还有脸活嘛,但愿她想得开,别走上绝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