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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紫菀与黛玉相继起来,早有丫头端了热水并巾帕上来,一时盥洗毕,紫菀换了衣裳,方坐在梳妆台前,让绿云给她梳头,绣竹亦取了脂粉来。
紫鹃见这胭脂却不是成张的,乃是以一个极精致的掐丝珐琅小瓷盒装着,如玫瑰膏子一般,鲜艳润泽,甜香扑鼻,不禁笑道:“姑娘这胭脂倒和外头的不一样,可别让我们宝二爷瞧见了,不然他又嚷着要吃了。”
绣竹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不禁瞪大了眼,结巴道:“宝……宝二爷吃胭脂?”
紫鹃见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何止呢,我们这位二爷最爱红,不但喜欢吃,还喜欢自个儿淘漉胭脂膏子,我们如今都不用外头买的,都是宝二爷做了给我们用,比那市卖的强多了,姐姐要喜欢,我也让宝二爷给你做一盒便是。”
紫菀闻言不禁皱了皱眉,黛玉正在换衣裳,闻言双眉一蹙,不悦道:“紫鹃,别胡说,二表哥又不是给人做胭脂的,让舅舅和舅母听到了,不说是闹着顽,还以为我们没规矩呢。”
紫鹃闻言,想起王夫人素日的态度,对黛玉并不如何喜欢,若这话传到她耳朵里,只怕越发不喜了,想到此处,方悔自己失言,忙掩下了话头。
紫菀与黛玉妆饰妥当,方出了内室,便见林晟与林佑也已梳洗好了,青鹤忙命人传了早膳上来,紫菀看时,却是一碟素炒口蘑,一碟茄鲞,一碟酱黄瓜,一碟凉拌鸡丝,一碟糟的鹅掌鸭信,一碟火腿炖春笋,一碟豆腐皮的包子并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御田胭脂米粥。
紫菀不禁笑道:“正想着酱黄瓜吃呢。可巧今日就有了。”
黛玉闻言笑道:“这是张嬷嬷自个儿做的,还有好些呢,姐姐要喜欢,家去时带一坛子。”
紫菀笑道:“那可就偏了我了。”
一时寂然饭毕,洗手漱了口,四人方坐下说话,紫菀忽想起给林晟等人带的东西还未拿出来,忙命绣竹取了来,笑道:“这是我上回无意中得的,早就说要给你们的,偏总是忘了,昨儿才想起来,方带了过来。”
说罢把东西拿上来,给黛玉的是两张名家法帖,林佑的是两把古扇,林晟的却是一部旧书。
林晟接过一看,却是一套极少见的史书,正是他找了许久的,不禁又惊又喜,忙笑道:“谢谢姐姐。”
林佑最喜丹青,抱着紫菀给的古扇,看着扇面上的诗画,一时痴迷不已,都不舍得放手了。
黛玉见状接过来一看,不禁一惊,忙道:“这书乃是绝版,当初父亲都找了许久,才得了一套,还不全,宝贝似的藏着,珍贵的很,还有这法帖和古扇,也是极珍贵难得的,怎的都给了我们了,姐姐也太胡闹了。”
紫菀便笑道:“我们之间还用这般外道么?况这也是我无意中得的,我那里还有三四箱子呢,这些你们收着便是。”见黛玉几人不信,便把缘故说了。
原来这些都是从一户落魄人家手上买的,那家人祖上约莫也是书香世家,只是如今没落了,不止连饭都吃不起,还欠了放贷的人许多钱,那家的男人无法,能卖的东西都已经卖了,只剩几箱子祖上传下来的书画等物,去当铺不划算,便想着卖了,偏他开价太高,一般人要不起,又不认识什么高门大户,因此过了大半个月都没能卖出去。
可巧春雨住的地方同那家极近,与他家的媳妇也相熟,听说此事忙便告诉了紫菀,又与那媳妇说了,拿了一本书给她看了。
紫菀一见便知是好东西,当即便去春雨家见了那媳妇,又看了其他的东西,都是难得一见的孤本古籍字画,可以当做传家宝的珍品,哪里还会犹豫,别说三千两,三万两也没处买去,因此当机立断付了银子,把东西买下了。
黛玉姊弟听罢原委,不禁沉默半晌,林晟看着手上的古籍,许久方叹道:“人常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不就是应在这里了,可见还是要子孙出息,否则便是挣下再大的家业又有何用?”
黛玉也点头叹道:“可不是,那家子原先也是书香大族,子孙却如此不肖,也是可怜可叹。”
正说着话,忽见宝钗探春等人过来了,一时落座,探春见到桌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字画古籍,不禁笑道:“姐姐们这是做什么,这一大早便起来做学问,莫不是要去考状元么?”
黛玉闻言笑道:“你也跟凤姐姐学坏了,尽会打趣人,这是赵姐姐方才送我们的,一时未收起来而已。”
宝钗闻言,细看了两眼,先是一怔,随即点头赞叹,笑道:“也亏的是赵姐姐,这般贵重的孤本字画也舍得送人。”
迎春闻言,疑惑道:“这些很贵重么?”
宝钗笑道:“可不是,不说其他,光是这部绝版古籍便价值连城,拿一万两银子也没处买去。”
迎春闻言唬了一跳,探春与惜春也有些怔住了。
宝玉却皱了皱眉,道:“姐姐这么个明白人,怎的也俗气起来了,这不过是一部书罢了,即便再贵重,也不过是给人读的,何必以金银去论其价值,不是本末倒置了么?若这般去想,倒白费了赵姐姐的一片心意。”
黛玉笑道:“想来宝姐姐在家日日打算盘,见了东西就习惯换成银子了。”
宝钗听得黛玉讽刺她,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计较。
紫菀见状,心中一叹,虽然她偏向黛玉,但不得不说,宝钗之胸襟气度,确实难得,黛玉比之尚有不及。
黛玉天性纯粹,至情至性,素来随心而为,讨厌便是讨厌,不会为了迎合别人而改变自己,她更适合过那种琴棋书画诗酒花的生活。
而宝钗却更世故圆滑,也更现实,她追求是的实在的利益,处事周全,又有手段,随时可以适应各种环境,应对各种人。
紫菀心中不禁叹息,其实宝钗的想法观念更符合当下大多数人挑选媳妇的标准,况她不论胸襟才华还是为人处世的手段,都是常人难及的,若是有个好出身,何愁找不到好姻缘?
只是世人重门第,她家虽是皇商,家财万贯,到底还是商户,入不了那些世家大族的眼。门第差些的薛家又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
而原著中,宝玉是国公府的嫡孙,姐姐又是贵妃,生的又好,性子又小意温柔,怪不得薛家会紧紧抓着他不放,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人家了,只可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四大家族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终究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其实若不论出身门第,宝钗配宝玉实在可惜了,以她的品貌才华,哪怕是嫁给一个小官,只要人品不是太差,凭宝钗的手段,都会比在贾家过得更好。
只是如今黛玉命运已改,没有了木石之盟,不知将来宝钗的命运是否亦有所改变。
不过相比于宝钗的圆滑世故,紫菀还是更喜欢至情至性的黛玉,虽然有各种小毛病,比如口角锋芒,有些小性子,但也正是这些,才显得黛玉赤诚可爱。
宝钗品貌出众,才华过人,但隐藏在其才华之下的,却有其冷漠的一面,原著中不管是滴翠亭之事,还是对待金钏之死,都让人心生凉意。
众人说了一会话,紫菀才发现不见湘云,疑惑道:“云妹妹呢?怎的没一起来?”
宝玉笑道:“云妹妹向来有择席的毛病,听说昨儿睡得太晚,我过来的时候还没起呢。”
黛玉闻言笑道:“好个懒丫头,都这会子了还不起,我这就打发人去叫她。”说罢叫了春纤过来,吩咐道:“你去叫云姑娘过来,就说我们得了一副极好的字画,请她过来赏鉴一二。”
春纤领命去了。
湘云正正因起得太晚,怕姊妹们笑话,忽想起许久未见袭人,便转道去了宝玉屋里。
袭人正在粘鞋帮子,见了湘云忙笑道:“姑娘来了,快请坐。”又叫小丫头进来倒茶。
湘云笑道:“姐姐这是在忙什么呢,我好容易来顽两日,你也不去我找我顽。”
袭人笑道:“我一直在屋里做针线呢,况姑娘们都在一处说话,我一个丫头,凑上去做什么?没得让人笑话。”
湘云瞅了瞅袭人手中的鞋子,鞋面是大红色哆罗呢,以金银丝线绣着五彩粉蝶,精致到了二十分,便道:“这是谁的?值得费这么大的功夫?”
袭人闻言,笑道:“除了我们那位爷还有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位爷,身上穿戴的从不许针线上的人碰,又要花样新奇精致,略差一点子都不肯上身,没法子,只好我们自个儿动手了。”
湘云便皱了皱眉道:“这屋里这么多丫头,姐姐不拘叫哪个人做便是了,何必自己这般劳累,久了可伤眼睛。”
袭人笑道:“这屋里的姑奶奶们哪一个不是祖宗,哪里支使的动?况都是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想让她们做针线,可比登天还难,因此只好我自个儿慢慢做了。”
湘云便道:“都要做些什么?”
袭人忙道:“不过是香袋儿,扇套,结子,鞋袜等东西。”
湘云闻言笑道:“既如此,你拿些给我,我帮你做罢。”
袭人忙笑道:“这哪里敢当呢?”
湘云笑道:“哪里就这么见外了,横竖我在家里也无事,每日闷得很,帮你做一点子也没甚关系。”
自从去年开始,史鼐夫人便把她拘在家里学规矩,大半年都没怎么出门,她本就是好玩好热闹的,都快闷出病来了。
袭人知道她在叔叔家过得不甚如意,这大半年只年节并贾母生日的时候来过两三次,来了也只是当日就走,不曾住下,其余时间贾母打发人去接,史家夫人都以湘云在学规矩为由拒绝了。
这次还是贾母生气了,打发了心腹嬷嬷去接,史鼐夫人才松了口,同意她到贾府住两日。见状,忙道:“姑娘做这些,可有没有妨碍?要是耽搁了姑娘学规矩可怎么处?”
湘云忙道:“不妨事,横竖这些都是小东西,费不了多大的功夫,我慢慢做便是了。”
说了一会话,湘云见宝玉还未回来,不禁有些疑惑,道:“二哥哥这是哪里去了?这大半日都不见他人影。”
袭人闻言,叹了口气道:“左不过是那两个地方,还能去哪里?”说罢往黛玉院子的方向努了努嘴。
湘云见状,便不则声,半晌方道:“二哥哥也是,人家是二品大员的嫡女,哪里看得起咱们这些人,他何必凑上去找不痛快,回头不小心冒犯了人,又得挨老爷训了。”当初黛玉进府发生的事她早听说了,心里颇为宝玉抱不平。
湘云自小没了父母,贾母怜惜她时常接了过来照料,因此她一年里有两百天是在荣国府,与宝玉打小一处吃,一床睡,情分极好,贾母极疼她,待她也一如宝玉,迎春三姊妹尚且要靠后。
谁知如今来了个黛玉,品貌才华,家世门第,处处压了她一头,不止贾母千娇万宠,连宝玉也围着她团团转,即便黛玉不假辞色,也甘之如饴,原先宝玉都是围着她转,如今眼中只有黛玉,把她撇到了一边,她心中自然有些不平。
袭人闻言,也点了点头道:“我也这般说呢,奈何我们这位爷不是听人劝的,上回受了气气回来,自个儿闷了半日,第二日又去了。”
湘云闻言,正欲说话,忽见春纤过来笑道:“云姑娘,宝二爷和几位姑娘都在我们姑娘院里呢,我们姑娘得了一副极好的字画,让我请姑娘也去赏鉴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