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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没想到钱婆子这般放肆,都唬了一跳,一时也顾不得看热闹了,王和家的忙上前劝道:“妈妈,小丫头不懂事,你教训过了就算了,别在这里胡言乱语了,快随我家去罢。”
说罢便要拉她回去,又示意旁边的婆子带了黄鹂下去。
那钱婆子却不依不饶,甩开王和家的手,照着黄鹂的面啐了一大口,骂道:“我难道说错了不成?不过是贱人生的小贱种,是不是老爷的种还不知道呢,居然在老娘面前充主子。
我辛辛苦苦奶大了太太,连老爷和太太都要敬我三分,如今倒好,区区一个小丫头都骑到老娘头上来了,她主子若不给我个说法,老娘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不妨她竟说出这番大逆不道之言,一个个唬的魂飞魄散,正欲捂了她的嘴,忽听一个轻柔的声音淡淡道:“哦,不会善罢甘休?那你要什么说法,我亲自给你端茶赔礼怎样?”
众人闻言顿时一惊,循声望去,却见紫菀扶着绣竹的手立在院门口,几个丫头皆粉面含霜,盯着钱婆子的目光欲喷出火来。
紫菀却目光平静,面上却毫无怒色,只静静地看着钱婆子,半晌方道:“姑娘我孤陋寡闻,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奴才冒犯主子,倒要主子赔礼道歉的,这是哪一家的规矩,妈妈不如跟我细说说?”
见了紫菀,钱婆子先是一惊,随即想到史氏,又放松下来,她是史氏的心腹,自然对紫菀厌恶不已,连带着对紫菀院里的人也看不顺眼,正值她今儿赌牌输了钱,本就一肚子火,便都撒在了黄鹂身上,她又喝了酒,一时酒意上头,越发有恃无恐。
见此时许多人都闻声过来围观,她越发得意了,斜着眼道:“我可没冒犯姑娘,反倒是姑娘拿着我作筏子,指使个小丫头打我的脸。难不成还不许我说了?”
紫菀却不理会她,让梅香带了黄鹂下去上药,扫了场中众人一眼,方轻声笑道:“既如此,那妈妈不如把方才那番话再说一遍?”
她并未发怒,嘴角甚至含着一丝笑意,众人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皆低了头不敢与她的目光对上。
王和家的在一旁躬着身子,也是冷汗直冒,她不过是被夺了管家之权,心有不甘,才想让王婆子闹上一闹,无论谁占上风,自己都没甚害处。若紫菀服了软,日后便好拿捏,若是钱婆子败了,自己仍是这内院的管家,顶多老实听差便是,待史氏回来了再做打算。
她想着紫菀是个未出阁的娇小姐,即便有些手段,也不敢拿府里的老人怎样,因此一直没有出手,哪知钱婆子竟这般放肆,连主子都敢辱骂,这话若让自家老爷听到了,不止钱婆子有罪,连自个儿也要遭殃,偏阻止不及,竟被紫菀听了个清清楚楚。
王和家的知道自己再不有所表示,只怕难过这一关,忙叫人上前捆了钱婆子,喝道:“你这妈妈好不晓事,灌饱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在主子跟前闹事。”说罢又忙对紫菀赔笑道:“姑娘别生气,她就是个糊涂人,我这就捆了她下去,好好关她几日,让她反省反省。”
紫菀闻言,轻笑一声,道:“原来这便是王妈妈的处置,那我倒要问问妈妈,若是在别人家里,奴才这般辱骂污蔑主子的,也是像妈妈这般处置不成?若今日被冒犯的是太太和二妹妹,妈妈也是这般处置不成?”
王和家的闻言一窒,若有人敢这般辱骂冒犯史氏和二姑娘,别说她是太太的奶嬷嬷,就是老爷的奶嬷嬷也早被拖出去打死了,哪里会这般轻易放过?
紫菀见王和家的说不出话来,便冷笑道:“方才这婆子说我来历不明,那我倒要问妈妈一句,我是父亲亲口认下,亲自派人接回来的,我若不是父亲的亲女,那父亲是什么?”
众人闻言,皆是一抖,想起方才钱婆子的言语,这不是拐着弯骂自家老爷是被戴绿帽的龟孙子么?这话若是被老爷听到了,那不得拖出去打死?
钱婆子也反应过来,一时面色惨白,她只是一时痛快,才说了这些,根本没想到这番话把赵虎也骂了进去。
不过她想到自己往日的体面,犹自嘴硬,色厉内荏道:“即便如此,我是太太的人,无乱如何也轮不到你处置,你若动手,就是对太太不孝。”时下规矩,凡是长辈房里的,一只猫儿一只狗也是尊贵的,何况她是太太的奶嬷嬷。
此时另有一个管事媳妇,也是史氏的陪房,也忙赔笑道:“这钱妈妈不知事,喝醉了酒就喜欢胡言乱语,姑娘您素来宽厚,别与她一般见识,看在太太的份上,便饶了她这一遭儿罢。”
紫菀闻言,冷笑一声,道:“若今日有人这般辱骂二妹妹和太太,你们也会劝二妹妹仁慈宽厚,大度不与她计较??还是你们也认为我不是父亲的女儿,不是这将军府的姑娘,故而才可以这般被人踩到头上?”
众人闻言一惊,忙都跪下了,连声道:“奴婢不敢。”
绿云与梅香端了把灰鼠椅搭的椅子并热茶过来,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人,对紫菀轻声道:“姑娘,这里风大,您站了这许久,定是累了,先坐着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说罢扶了紫菀坐下。
王和家的唯恐赵虎得了信会过来,只想快点了解这事,不管钱婆子是打是罚,横竖是紫菀做的主,到时候史氏回来,也只会找紫菀算账,与她无干,因此忙道:“是奴婢想岔了,这钱婆子冒犯姑娘,确实该重重处置,您看如何发落?”
紫菀端着茶盏,意味深长的扫了她一眼,似乎把她的心思已经看穿了,王和家的一惊,忙低了头不再说话。
紫菀却不言语,只拿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拨茶叶沫子,众人皆胆战心惊,王和家的更是心中直冒凉气,自家这位大姑娘满打满算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若是一般人,不管是谁,若听到有人这般污言秽语污蔑自己,只怕早就发怒了,这位大姑娘不怒反笑,竟这般沉得住气,实在骇人。
直过了半日,方听她道:“听说王妈妈原先在左都御史府当过差,想来对这些规矩最熟悉,你说说这该如何处置?”
王和家的只觉眼前一黑,竟险些栽倒,心中暗骂钱婆子害人不浅。
王和家的摇摇欲坠,紫菀却只做不见,仍旧低了头喝茶,王和家的也不是真糊涂,见状便知紫菀是在逼自己表态,见钱婆子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想到她背后的史氏,不禁暗暗叫苦,只是此时话已说到这份上,已由不得她做主,只得咬了咬牙,道:“以下犯上,辱骂主子,按规矩,杖毙!”
钱婆子闻言,身子一抖,面如死灰,随即挣扎起来,哭叫道:“我哭太太去,我不活了,辛辛苦苦操劳大半辈子,竟落得这个下场,居然要我的命啊!”
众人也都一惊,忙求情,让紫菀饶过她这次。
钱婆子犹在寻死觅活,紫菀只做不见,淡菊看了自家姑娘一眼,便对钱婆子冷笑道:“妈妈自个儿犯的错,却不必拉扯上太太,不然让人家知道了,还以为是太太容不下原配嫡女,故意指使妈妈这般行事呢!”
钱婆子本来还想撒泼打滚,闻言一惊,那打滚的动作便顿住了。
紫菀冷笑道:“你污言秽语,不止污蔑我,更是连先母与父亲都骂了个痛快,依着你的意思,我应该息事宁人,权当没这回事,这才是对太太的孝顺,是也不是?”
众人闻言都低下了头,若紫菀真这么放下不计较,那才是真的不孝,出门唾沫星子都可以淹死她了,脊梁骨都会被人戳断。
紫菀见钱婆子哑口无言,又冷笑道:“因她是太太的奶嬷嬷,故可以辱骂先太太,可以污蔑我,我应该看在太太的份上不与她计较,是也不是?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太太的意思,若太太也是这个意思,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众人都不住地拭汗,这话哪里敢应?史氏也不会应,若应了,岂不是承认自己为母不慈,指使心腹作践原配之女么?一旦有了传了出去,史氏的名声也就毁了。
紫菀扫了众人一眼,见无人敢说话,方冷笑道:“论理,若是平常的事,看在太太的份上,我自会饶了你,只是你今日言语实属大逆不道,不仅对父亲不敬,更辱及先母,我身为人女,若不发落了你,是为大不孝,日后再无颜苟活于世。看在太太的份上,饶你一死。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说罢把茶盏一扔,只听一声脆响,整个茶盏粉碎在地,喝道:“把她拖下去,杖责五十,撵出府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打了个哆嗦,这下钱婆子不止里子面子都丢尽了,连小命也危险了,别说五十,只要十棍子下去,只怕就要去掉大半条命了。
钱婆子闻言,顿时软倒在地,见紫菀面无表情,身边的婆子已拉了她起来,这才害怕起来,挣扎着拼命磕头求饶:“姑娘,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饶了我这回罢!”
听得钱婆子的哭叫声,其他人仍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言语。
正混乱间,忽听丫头传话道:“老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