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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世上,我们总自以为是无所不能的猎人,享受着追逐猎物的刺激和快感。实际,我们才是被追逐的猎物。猜猜从一个地狱掉入另一个更深的地狱需要多长时间?一、二、三……时间到,答案是——还没等你搞清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你已经处于地狱最底端。
“醒了?喂喂,醒了就别装睡,天就快黑了!”
张亮缓缓睁开双眼,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出现在模糊的视线中,大脑犹如接受了指令,似机器开动,拼命去弄清眼下的情况。
“太好了,你总算是醒了过来。”声音清脆。
视线的焦距终于调整好,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在瞪着大眼睛看着他,蓬松的刘海垂在前额上,乌黑双马尾,短袖红色T恤加牛仔短裤,仿佛浑身包裹着一股靓丽的青春气息。
张亮坐起身咬着牙甩了甩沉重的头颅,可惜里面是一团浆糊,经过晃动和搅拌,更加凝滞和坚固。
“小朋友,这是哪儿啊?”张亮皱眉问道。
“嘿,你问我我问谁去!还指望你知道些什么呢,看来又一个糊涂蛋,真是浪费我的感情。”蹦豆子一般敲击着张亮的耳膜,但没有恶意,张亮悬着的心微微放松。
“还真是不好意思,但如果就因为我不知道这是哪儿成为糊涂蛋,你不也是个糊涂蛋?”张亮调笑道,一边检查自身情况,钱包、手机、钥匙——“三大件”还在,心中又松了口气。烟和火机也在,然后也没有发现身体有什么异常。继而观察周围环境,张亮自动忽斜眼睥睨他的小女孩,发现原来此刻自己正处在一个客厅的角落,客厅里面只简单地摆放着几件家具。视线往左拐,木头案几摆放在落地窗的前面,廉价的木质地板让张亮支撑身体的左手感觉到粗糙和生硬。最右面则是一个单侧有栏杆和扶手的楼梯,直通向二楼。客厅虽然有光线照射进来,但光束却莫名地让人感觉惨白而暗淡,客厅也显的潮湿和阴翳,总之,这个地方虽然看着像是有人居住,但却显得异常冷清而颓废。
然后是左面一个长发青年在和一个时尚女子交谈,近处一位冷艳的娇小女子双手交叉靠着墙壁,不远处躺着的一个五十来岁的魁梧男子,以及三十岁左右的白领女性。
那么问题来了,这究竟是哪儿?
“房子部件大部分都是由轻盈的木制建材构建,少量家具使得客厅显得很宽敞,先不说其他装饰,最有特点的就是这个俗称榻榻米的草垫,指向采用轻质建筑材料的日本——多地震国家,哼!”
张亮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名带黑框眼睛的冷艳女子,个子并不高,她此刻双臂环在身前,白皙的脸庞中吐露着冰冷的话语。
“你是……”张亮还没有说完,“哼!”冷艳女子又是一声冷哼。
“建筑师,自然会知道这些常识,但假如你想问这里是不是日本,出去一看就知道,想在这个小客厅仅凭瞎猜就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坐井观天罢了。”
张亮被这女人激得只能把后半句话生生咽回去,嘴里却赞同道:“有理,不错。”却轻微地摇了摇头,蹲到一边用手触摸这女人嘴中所说的榻榻米。
带着青春气息的小女孩儿一脸崇拜地看向冷艳女人,情不自禁地张开小嘴,“哇哦!”
“哼!”
小女孩儿被冷艳女人的丹凤眸一瞪,想要说的话、崇拜之情以及天然懵懂的勇气仿佛都被一眼摄走,她干张着小嘴,说不出话了,不过这种现状很快被打破。
披肩长发男子微笑地走了过来,身侧是身材高挑的时尚女人。
男子面容英俊,身材修长,一只略显沉重的银质耳环吊在他右耳上,长发飘逸,有一种不羁的洒脱之意。
时尚女人容颜较为普通,打扮却极其精致,一身OL制服都是精品名牌,肩挎咖啡色印花样式的手提包,修长的脖颈间隐隐露出的白金项链价值不菲。
长发男子微笑道:“有一些信息和大家分享一下,这世上其实很多危险并不是来自于外界,而是我们自己,接下来我这番话希望大家能保持镇静。”他顿了一顿,看了一眼时尚女子,接着说:“咱们这里一共七人,我和雅菲是最先清醒,在我们清醒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和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没有其他人,外面的门可以打开,没有痕迹表明我们是遭受了绑架。而很明显得这里并不是我们之前待的地方,所以可以大胆假设,我们是在没有意识地情况下突然间来到这个地方,用当下流行烂了的一句话来说,就是……”
“穿越?哼。”冷艳女子嘴角噙起一抹讥笑。
张亮安安静静,没有插话,眼底闪过一抹悲伤,右手轻轻抚摸左手腕那块G-SHOCK运动手表,一幅幅画面仿佛电影的旧胶片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定格。
张亮,福州南工大学生,主修哲学。
年龄26岁,长相普通,家境普通,学习普通,运气嘛真是他娘的日了狗了。
原有女朋友一枚,名字很好听,叫赵秋骊,长得漂亮,家境优越,学习优秀,怎么看都不应该和我这种**丝产生任何交集。
癞蛤蟆从来不傻,相信它们也清楚地知道癞蛤蟆的世界从来都不会与天鹅的世界产生交集,所以它们才坐井观天,饱含哲学性地无力而呆滞地看着一群群天鹅在其头顶随着季节飞来又飞过。
也许只有白马能追上它们飞行的轨迹。
秋骊说过,眼睛盯着天空,更要脚踏实地,否则就是被天空所束缚,名为追求自由实际是为自由所束缚。因此,她钦佩小人物的奋斗,欣赏我这个癞蛤蟆的不甘与勇气,愿意陪我一起坐井观天。
可惜,她没能陪我看下去,赵秋骊死于一场车祸。
而我却苟活下来。
人生从来没有假如。但假如我那天把火机借给那个看上去不一般的年轻人,我的命运会不会就此改变。假如我之后不答应那个电话的要求,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
什么命运?真他娘的狗娘养的!
……
这是福州市一个盛夏的夜晚,空气沉闷,热浪翻滚,蝉鸣,虫语。
阴沉静顿的天空中一轮孤月在飘忽不定的黑色云层中若隐若现。
时间已经是午夜一点,在开阔的马路上,孤零零地行驶着一辆牌号为375路的公交车。明晃晃的车灯将车前方映照出一大块与周围昏暗环境极度鲜明的黄色区域,光亮的照射下,前面站台旁一对年轻男女朝公交车挥了挥手,公交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车站牌旁边的一盏路灯,或许是年久失修,一直在闪烁不停。灯光下蚊虫和飞蛾盘旋。
青年男女先后上车,“嘭!”地一声,车门关闭,在发动机的轰隆声中,公交车行驶向下个站点——太平站。
从前常听老人们讲,人的身上有三盏油灯,一盏在头上顶着,另两盏在肩膀上。说是活人身上的阳火,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如果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向两边张望,若给吹灭了,便容易给鬼招了魂。对于这种民间说法,张亮原本一直都抱有怀疑,因为他没有亲眼见过,可也没有彻底否定,因为以前没见过不代表以后不会遇到。夜晚的阴气很盛,尤其在子时之后,此时天地间阴气正重,人猛然回头的话,不论从哪边回头,左右肩头的灯都会相应灭一盏,便会导致人体阳气减弱,灯灭后更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所以,老人们也常说,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别回头。
时间已是半夜,算上这对年轻情侣,375路公交车上的乘客仅有七人。他们零散地坐在车座上,眼神呆滞看着窗外,或者埋头翻看手机,除了刚上来的这对男女兴奋地交谈,其他人似乎已经和昏暗车厢融为一体,表情阴郁。
其中有一个青年显得极其独特,穿着一件白的有些发浆的T恤,一条褪了色的牛仔裤。面无表情坐在紧挨着后门的车座上,他用右手两根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根香烟,香烟发出微弱的红光,映衬着他那黯然不定的苍白面孔。
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青年的目光从烟雾移至那对旁若无人大声交谈的情侣身上。
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双手抱肩歪着头,目光逡巡地落在刚上车的那对情侣身上,野兽般的目光中隐隐露出不善。这名西装男子脸色白的吓人,而奇怪的是旁边的抽烟青年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从过道的最左手边往后数,依次坐着大肚便便的中年司机、低着头十指如飞玩手机的女孩儿,还有一个双手抱着女士手提包的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她的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手提包的边缘,神情不悦地盯着右前方那对说话旁若无人的男女,圆圆的镜片后面发出锥子似地视线。
青年把烟头弹出,右手从裤兜中摸出烟盒,从里面又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接着拨动打火机的转轮,却怎么也打不起火。他皱了皱眉,起身,走向那对男女。“朋友,借个火呗。”
年轻情侣谈兴正浓,突然被打断,自然不高兴,其中的男子脸色不悦地转过身瞥了一眼不速之客,皱了皱眉,掉过头继续和他的女友闲谈。
青年再次平静地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年轻人没好气地转过头,盯着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却一副病态般面孔惨白的男人,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女友抱着年轻人的胳膊,眼神充满担忧,以及些许埋怨。似乎是怪年轻人态度过于强横,女友不满地晃了晃年轻人的胳膊。
青年不以为意地冷冷一笑,叼着没有火来点燃的香烟,转身回到座位,抱肩眯着眼休息去了,嘴里悄声嘀咕道:“无常大鬼,不期而到,冥冥游神,未知罪福,七七之日,如痴如聋。”
前面,那对情侣继续交谈,只不过似乎感受到了车上的气氛,声音比起之前小了很多。
“阿亮,明明有火机,为什么不借给他呢?”
“这是我爸的遗物,”年轻人轻声道,“我没有见过,但听我妈说他就是喜欢抽烟,我和你说过吧,我父亲在我出生以前得肺癌去世了。”年轻人紧紧握住女友的手,说:“我不会用这个火机给任何人点烟,但还是要带着他,就当是对他的缅怀吧。”
凌晨五点,福州当地电视台,一位身材娇小,面容清秀的女主持人正面对着摄像机,指着身后冲天的火光和忙碌的人群,进行着现场报道。
“福州卫视,我是现场记者刘燕明现在进行跟踪报道,我现在位于西城区南昌路与侨美街的交叉路口,大家可以看到,身后这辆公交车现在已经完全被火海吞噬。通过监视录像显示,今天午夜1点左右,位于我身后的一辆375路公交车发生不明爆炸,当晚附近居住的市民都感觉到震动和声响。据记者调查了解,这起事故共造成包括司机在内共六人死亡,搜寻遗体工作还在继续,并且有关部门已通知遇难者家属……”
“我姓马,牛头马面的马。”围观人群中一个青年叼着一只没有点燃的烟,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手掌,“其实这些人并不是我杀的,只是他们的命到头了,其中两个是他们自己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