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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菱挥了挥手,道:“盯着罢。”
嬷嬷应了声,又退出去了。江菱看着面前的精致糕点,忽然没有了食欲。又过了片刻,那位嬷嬷匆匆走进来,附在江菱的耳旁说道:“就在刚刚那一会儿,二太太出了贵妃娘娘的寝宫,往这边过来了。奴婢瞧着,二太太身后,似乎还跟着贵妃娘娘的心腹大宫女。”
江菱朝太后的另一侧扫了一眼,果然,抱琴不在。
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又让嬷嬷退了下去。
宴席上传来了谈笑的声音。小阿哥被女官们抱着,围着宴席走了一圈,最后又送回到太后怀里。太后抱着他哄了一会儿,又让女官抱着他,送还给江菱。江菱刚刚想要接过,却听见另一侧的贾元春笑道:“太后娘娘,皇贵妃,我瞧着小阿哥心生喜欢,能不能——让我抱一抱他?”
女官停在当场,看看太后,又看看江菱,不知道该不该把孩子抱过去。
江菱笑了,用帕子一根根地擦净了手指头,站起身来。
太后笑道:“今儿是中秋节,又是小阿哥的满月宴,既然是贵妃喜欢,那便让她瞧一瞧罢。”
江菱微微颔首,漫不经心地道:“既然是太后开口,那让贵妃瞧一瞧小阿哥,亦未尝不可。”随后走到那位女官跟前,将小阿哥抱到了怀里。
一霎间的静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江菱,不知道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江菱眼里含笑,一双眼睛微微弯了起来,温柔且甜美。小阿哥乖乖地躺在襁褓里,朝她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咿咿呀呀地笑了。江菱替他理了理襁褓,又漫不经心地说道:“但小阿哥年纪尚小,还是要由我这个当娘的,在身边看顾着为好。贵妃娘娘以为呢?”
贾元春的表情僵住了。
有江菱这个当娘的在身边盯着,她还看个什么劲儿?!
江菱又温柔地笑了笑,抱着小阿哥,走到了贾元春的跟前。贾元春的表情仍旧有些僵硬,但因为江菱来到,便不得不站起身来,朝江菱行礼道谢。江菱含笑,将襁褓轻轻地放在贾元春怀里,又稍稍往旁边让了两步,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这是打定主意在这里不走了。
可她是小阿哥的亲娘。
贾元春的脸色有些差,低头望着怀里的小婴儿。小婴儿仍旧在挥舞着拳头,咿咿呀呀地笑着,天真且懵懂,身子小小的,软软的,相当脆弱。在那一刹那,她朝门口又望了一眼,但是没有人。
没有人进来,抱琴没有进来,彩云也没有进来。
贾元春抱着小阿哥,心不在焉地哄了一会儿,便将他还给了江菱。
江菱再一次温柔地微笑,抱着小阿哥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小阿哥在她怀里笑得很干净,一双眼睛乌黑透亮,几乎能将人心都照了出来。江菱低头看了他片刻,又朝贾元春那边望了一眼。贵妃娘娘的脸色很差,前所未有的差,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由。
又过了片刻,刚刚那位嬷嬷又匆匆走到江菱跟前,道:“刚刚二太太想进来,但被奴婢等派人拦住了。二太太是白身,本没有理由进宫来的,似乎是被那位心腹大宫女带着乱闯。主子您看这……”
江菱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继续盯着。”
看来刚刚贾元春是掐好了时间,等王夫人硬闯进来的时候,自己抱着孩子,做些别的事情了。虽然不知道她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江菱低头看着小哥,眼神一点点变得温柔起来,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别怕。
宴会上又响起了高高低低的谈话声。这里毕竟都是女眷,比外面的大臣们,要显得柔婉和含蓄一点儿。下方的宜妃和惠妃,刚刚给江菱敬了两回酒,便被江菱给笑着辞了。江菱特意分辨了一下,宜妃仍旧是笑容满面的,但惠妃的气压一下子就变低了,显然是有了怒气。
看样子,上回太后对惠妃的评价,倒是蛮中肯的,急躁易怒。
江菱又辞了两杯酒,眼看着小阿哥攥着拳头打哈欠,扁扁嘴要哭,便让奶娘将他抱到偏殿,喂奶去了。奶娘都是她详加查探过的,倒是可以信任。趁着小阿哥休息的间隙,江菱又招来一位女官,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这一场宴席,会在戌时三刻结束。二太太再怎么能耐,都等不到那个时候。
女官答道:“酉时三刻了。”
江菱心下了然。虽然今天夜里,宫里落钥的时间比往日要晚,但终究还是会落钥的。王夫人这么急着过来,应该是打定了某个主意,现在时间对不上,着急了。
直到这时,才看到抱琴匆匆忙忙地跑到宫殿里,附在贾元春的耳旁,说了两句话。
贾元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起身告罪道:“臣妾得到偏殿去更衣。”
刚刚贾元春在宫里坐了很久,太后倒也不曾疑心,便允道:“去罢。”
江菱微一皱眉,叫过另外一个女官,给她手里塞了张纸条。女官匆匆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有一位宫女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对江菱说道:“皇、皇贵妃,刚刚小阿哥吐奶了,这、这……”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可以让江菱和太后听到。
江菱面上显出了些焦急的神情:“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想了想,便道:“你瞧瞧他去,要是真的不舒服,便传太医过来罢。毕竟才那么丁点儿大,在外面呆得太久,吹了风受了寒,可不好了。”
江菱称是,亦起身告辞,到偏殿瞧小阿哥去了。在她起身的时候,刚好看见宜妃身边的宫女一个趔趄,泼了宜妃一身的酒水。宜妃呵斥了两句,亦被两位宫女扶到偏殿,更衣去了。
江菱见此情形,不免加快了脚步。
偏殿里,小阿哥还在襁褓里呼呼大睡,奶娘攥着那张小纸条,表情紧张得不行。
江菱一进到殿里,奶娘便道:“给皇贵妃请安。”随后将小纸条递到江菱跟前,那上面写着请奶娘声称小阿哥吐奶,让皇贵妃到偏殿来,落款是江菱。江菱笑了笑,道:“多谢奶娘。”又立刻将纸条丢到一旁的火盆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小阿哥面色红润地睡在摇篮里,时不时扁扁嘴,仿佛是在做梦。
江菱笑了笑,抱着小阿哥哄了一会儿,便吩咐奶娘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带着小阿哥在偏殿里呆一会儿,等两刻钟之后,便带着小阿哥出去,说他刚刚吐了我一身,我得到里面更衣。你们几个,到承乾宫里,将另一套朝服给我带来。”既然是做戏,当然要做得逼真一些。
两位女官称是,匆匆从后门离开,回承乾宫给江菱拿衣服去了。
江菱将襁褓小心翼翼地搁在奶娘怀里,自己端起一碗牛乳,往袖口和衣摆上泼了一点儿,从另一个门走出去,刚好听见了王夫人的声音:
“你说她刚刚杵在你跟前,不让你弄出些什么动静来?这、这——这可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到家了。我在宫前被人拦下来了,说这会子贵人们都有些微醺,要是到宫里找你,他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便没有进去。宝钗呢?”
贾元春尚未答话,便听见了另一个凉凉的笑声:
“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贵妃娘娘同宫外的人杵在这里,等着商量怎么给皇贵妃使坏。你们说,要是我将这事儿捅到皇贵妃跟前,皇贵妃会如何处置你们呢?”宜妃带着两个宫人,刚好从宫里转出来,看着她们凉凉地笑,那种眼神,直教人看了心底打颤。
贾元春脸色一下子就变差了:“怎么是你?”
“哟。”宜妃笑道,“怎么,只准你出来见外客,却不准我出来更衣?前儿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在府里神神叨叨的,预备将皇贵妃的福气都接走,过到你的身上,可惜啊,却被太后亲自给撞破了。据说皇贵妃亦耳闻了此事,你说,她会怎么处置你们呢?嗯?”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她不可能知道。”王夫人道,“她要是知道,断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这位太太。”宜妃有些不满道,“我同贵主子说话,你在跟前插什么话呀,没学过规矩么?还是说,你们荣国府里一个个的都不懂规矩,中秋宫宴欲私闯,大年初一的宫宴带着太医进宫私会,前次还试图在太后跟前颠倒是非黑白,将宫里的规矩当成脚底下的泥,想踩就踩。要说这荣国府,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一个个儿的,都眼睛长到了头顶上,耳朵听不懂人话呢?”
“你——”王夫人一噎。
宜妃凉凉地笑了片刻,道:“怎么,见到宫里的妃嫔不行礼,你们荣国府里就是这个规矩?”
说着,宜妃又朝贾元春那边行了一礼,道:“给贵主子请安。”声音拖得长长的,相当散漫,显然是不将贵妃放在眼里。贾元春被她的声音一堵,脸色又有些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