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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菱愣了愣,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一抹淡淡的青色痕迹正在褪去。这是她刚刚抹上去的植物激素,一种苍翠的树枝里煅烧出来的,又经过菱花镜的净化,便成了这副样子。
而王夫人尖叫的时候,她正好把瓷瓶放了回去,回忆起了前世的一系列景象。
难道说,那些丧尸,末世,吃人的腐烂生物,摇摇摆摆在街头的活死人,仓皇逃命的人群,被腐烂生物一口口撕碎的新鲜血肉……王夫人刚刚所梦到的景象,居然是她回忆中的场景么?莫非这种植物激素,在她身上产生的变异,是操纵别人的梦境?
江菱尚在思考,门外忽然想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刚刚王夫人的一声尖叫,惊醒了周围熟睡的丫鬟们,因此便纷纷赶到这里来了。江菱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轻轻唤了一声太太。
王夫人拥着被子坐了一会儿,便尖声斥责道:“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服侍我更衣!”
江菱难得地没有同她计较,上前扶起王夫人,又在她身后垫了一个软枕。王夫人刚刚从噩梦中惊醒,脸色惨白惨白的,散乱的鬓发贴在面颊上,被昏黄的烛光一照,愈发显得惨淡。
江菱慢吞吞地取了件衣裳回来,便听见王夫人惊魂甫定地尖叫道:“快些!”
江菱定了定神,忽略了刚刚那声尖叫,从衣橱里翻出王夫人的里衣和外衣,服侍王夫人一件件地穿好。王夫人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被周围嘘寒问暖的丫鬟们围着,便几乎要哽咽出声来。
王夫人颤抖着说道:“我从来不曾梦见过这样的景象,昏惨惨的天空,太阳隐去了踪迹,大地之上满是纵横交错的裂痕。吃人的恶鬼行走在街道上,将人抓过来,撕碎了胳膊腿儿就往口里送,血淋林的碜人,简直是活生生的一副人间地狱。”
丫鬟们一个个地拍着胸口,直呼凄惨。
江菱默默地服侍她穿衣,心里暗想,还有更凄惨的呢。
王夫人裹了裹衣服,又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表情愈发地恐惧了:“我待要惊醒过来,忽然又听见了一声轰鸣,紧接着便是一朵蘑菇状的闪电响彻天空,铺天盖地的都是尘土,火球拖着尾焰从天上下来,所到之处一片大火……”
江菱暗暗地点头,心想王夫人所梦到的,大约便是她前世经历过的场景了。
蘑菇云是因为核爆,而那些拖着尾焰的火球,多半便是导弹或者运载火箭。
按照她前世所看过的那些书,人类不会无缘无故地做梦,除非是见到或者听到过相似的场景,然后再梦境里发生的扭曲。但是,王夫人是红楼世界里的土著,不管她见过什么场景,又因为什么场景产生了扭曲,都不会梦见末世丧尸和核爆蘑菇云。
唯一的可能性是,刚刚江菱在回忆的时候,将画面传到了王夫人的梦境里。
江菱默默回想起刚才的场景,自己从末世归来,拔开瓶塞,挑了一点液体涂抹到手背上,然后无意中回忆到了末世的情形,再接着便是王夫人尖叫着醒来,梦到了她从未见过的末世焦土。
这一连串的事件联系起来,很容易便能推想得到,是她操纵了王夫人的梦境。
江菱低头望了望痕迹淡去的手背,忍不住在想,这种能力到底是激素带来的,还是激素激发了她自己的异能?如果是前者,那么她就要好好保存那瓶激素,不要浪费了;如果是后者,那么她就要好好地规划一下,该如何锻炼这种新的能力。
再者,她回忆起末世场景的时候,周围不但有王夫人,还有三四个住在外间的丫鬟,但为何只有王夫人一个梦到了末世,其他丫鬟却仿佛没有做噩梦?如果是因为丫鬟们被惊醒了,但是却不敢说出自己的噩梦,那倒还罢了;如果只有王夫人一个做了噩梦,那又是为何?
在那个时候,距离自己最近的绝不是王夫人,而是睡在外面的金钏。
最后一个问题,她要如何才能操纵别人的梦境,难道要回忆一些凶残的场景么?
这三个问题在江菱脑海里萦绕不休,直到天光微明时才隐隐淡去了一些。江菱揉揉眼睛,跟接下来的丫鬟交了班,便回到屋里去补眠。在回去之前,她偷偷问了金钏,金钏的回答是——
没有。
昨天晚上,只有王夫人一个人,梦到了可怕的末世。
江菱脑海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几乎要把自己的脑袋撑爆了。她昏昏沉沉地回屋睡了半日,直到午后被嬷嬷们叫起来,用冷水净了净面,才稍稍让脑子清醒了一些。
如果这些问题都找不到答案,那便只能一个个地去试了。
现在的时辰还早,嬷嬷们都在外面给她预备礼仪课,她便趁着闲暇,将那瓶淡青色的液体翻了出来,到王夫人院里去试一试。王夫人因为昨晚被噩梦惊醒的缘故,今天一直昏昏沉沉的,有些不大爽利,因此用过午饭之后,便回屋小憩去了,恰恰是一个验证的合适时机。
江菱闭上眼睛,心里反复回想着一个画面:散发着腥臭气息的腐烂生物们,从小区里、校园里、超市里、地铁里、火车里,密密麻麻地用了出来,身上的腐肉一块快地掉在地上,张着一张黑洞洞的没牙的嘴,咧开笑了一下——
屋里骤然响起一声惊叫,王夫人慌乱地惊叫道:“来人,快来人!”
江菱睁开眼睛,轻轻地叹息一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解决了,她没有打开瓶塞,也没有将淡青色的液体涂抹在自己手背上,因此可以断定,这是自己身上的能力被激发了出来。至于这种能力的最终效果如何,还要留待进一步的验证。
正待回屋去歇息片刻,忽然前面匆匆走过来一个人,依稀是跟在她身边的嬷嬷之一。
江菱不动声色地收好瓷瓶,迎上前去,唤了一声嬷嬷。
嬷嬷一把挽住她的手,道:“刚才老太太派人过来寻你,却不见你的人。倒教我们几个好一通找寻。江南府里来人了,老爷年底就要来京,你仔细预备着罢。”言罢匆匆带着她离去。
江菱一面应下,一面在心里琢磨着,那位道台大人年底就要来京?
等到了贾母的屋里,江菱才知道,不但是那位道台大人年底要来京,而且还要亲自替她铺平进宫的路。选秀的日子虽然是明年,但因为是三年一次的大选,因此在选秀之前,进宫的大部分名录便已经定下来了。换言者,所谓的选秀完全不是在选秀女,而是在选家世。
那位道台大人的使者谆谆叮嘱道:“姑娘进宫的路一铺平,老爷便算是宽了大半的心。虽然姑娘不是我们老爷的嫡亲女儿,但在我们老爷心里,姑娘便是自己收养的千金,嫁妆单子和宫里照应的老人儿,一并比照嫡亲姑娘的份例,断不会有半点减损。”
江菱听闻此言,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那位道台大人的使者又道:“听闻姑娘娴静典雅,与我们大小姐可以说是别无二致,真真儿是上天庇佑。连我们老太太都说,定然是我们姑娘不忍老爷难过,所以才派了姑娘到跟前。姑娘且放宽心罢,不管是吃的用的、还是跟前使唤的人儿,定会一个不差,断不会教姑娘受了委屈。”
江菱攥紧了手里的小瓷瓶,低垂着头不说话。
那位道台大人的使者以为是她害羞,便笑了笑,重又和贾母商议了一些事情,多半是跟江菱进宫待选有关的。贾母这些日子因为持家,颇显出了些疲态,因此那位使者说什么,她都一一应下了。
等那位使者走后,贾母才盯着江菱,凉凉地说了一句:“元春快要回来了。”
按照从前的安排,贾元春在封妃之后,可以在次年的元宵节回府探亲。隔壁那座大大的园子,也是为了贾元春省亲修建的。阖府上下还为了那座院子,节衣缩食了一段时间。贾母忽然提到元妃省亲,多半是在敲打江菱,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折腾出事儿来。
江菱勾了勾嘴角,装聋作哑。
但不管如何,元妃回府省亲的日子,还是一天天地临近了。江菱忙着试验植物激素的新功效,便对这些事情不大上心。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冬天。
荣国府和宁国府终于一扫从前的惨败之气,重新又变得喜气洋洋起来。但因为掌管家事的大权被贾母牢牢握在手里,因此不管是王夫人还是王熙凤,又或是薛宝钗,近日都没有什么动静。林黛玉倒是走出了先前那种苦闷的情绪,一日日变得爱笑起来。
江菱再一次变得忙碌起来,不过这回,却是为了迎接贾元春。
贾元春是在第二年元宵节回到荣国府的。
贾元春回府的那一日,阖府上下只能用喜气洋洋四字来形容。不管是荣国府还是宁国府,俱是珠环翠绕,满眼的富贵奢靡之相。江菱依然跟在王夫人身后,安安静静地同那三位贾姑娘一起,迎接这位回府省亲的贵妃,不过这一回,她身后又多了四个嬷嬷,是那位道台大人刚刚送给她的陪嫁。
此时江菱就像乘坐在一匹马车上,既无奈,又有些兴味地看着它冲向远方。
——直到现在,她仍旧带着一些旁观者的心态。
贾元春带着抱琴,还有几个随同一起回来的女官,下了轿子,又游览了隔壁的那座大园子,便依次唤了后辈们上前,柔声安抚了两句。等一切应酬完毕之后,王夫人才遣了小丫鬟上前,说是有些母女间的私密话,想要和贵妃说说。
贾母与贾元春之间隔了一层祖孙,但王夫人要同她说私密话,那便显得情有可原了。
贾元春同身边的女官商议片刻,便撤下珠帘,允了王夫人到跟前,而且还屏退了身边的丫鬟和女官。要知道,这个举动是极不合规矩的,但因为王夫人是她的生母,便例外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