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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全是光怪陆离的画面,先是老爹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下一刻,自己就和师傅师兄围着火炉吃烤肉,接着又是张芸芸、二牛、孔老夫子,然后又闪到郭老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突然,那张脸慢慢扭曲,变成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那是刘知礼,他不停地喊着“求求你!求求你!”鲜血那么鲜艳,那么刺眼,杨刀感觉呼吸不上来了,“呼!”一声急促地吸气,躺在床上的杨刀一下子惊醒过来,想要撑起身子。
“嘶...”胸口的刺痛让他一下子又瘫回了床上。杨刀一下子又想起了刘家寨寨口,那三条血淋淋的胳膊,还有刘知礼、郑大鹏胸口的长剑,眼瞳猛地收缩。
屋内造成的响声惊动了一直守在外面的刘季,他慌忙跑进来,两眼通红通红,语气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高兴,“小刀哥,你终于醒了!”
杨刀发现自己的胸口已经被人精心的上药包扎过。药效应该不错,他慢慢试了一下,发现胸口依然很疼,却已经比那天刚受伤时好了太多,已经可以勉强起身了。
“刘季,我昏迷了多久了?”声音有些虚弱的问了一声。
“三天了。太好了,看你一直不醒来,我们都快要着急死了!”刘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杨刀并不是寨中的人,为刘家寨做了很多。
“三天了...你爹还有其他人怎么样?”那天,玄月宗高手的长剑不仅刺穿了刘知礼老人的胸膛,也刺进了郑大鹏的右胸。这恐怕会是很重的伤,杨刀勉强镇定下来,开口问道。
这话一问出来,刚才还有几分喜色的刘季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终究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的眼圈一下子有些泛红,
“...小巴哥没挺过来。我爹,我爹的情况也不太好...”
...
屋子进入死寂的沉默。这是杨刀有所预料的,当时广场上的三人断臂之后,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能救回来两个真的已经算是老天保佑了。
两眼盯着窗户,杨刀似乎想要将它看出一个洞来。片刻后,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扶我过去看看吧。”
刘季知道杨刀伤势没有痊愈,但想到父亲的叮嘱,还是点点头,慢慢地扶着他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屋内是一股浓浓的草药和石灰气味,比杨刀自己房间的草药味浓郁的多。郑大鹏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眼神没有焦距。原本魁梧的大汉此刻脸上不仅苍白,连颧骨都隐隐有些显露,这三天时间,就让一个生龙活虎的人脱了形。听到有人进屋子,郑大鹏勉强扭过头来。一看到是杨刀,暗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嘶...杨...小兄...弟...呃...”他的声音好像一个破风箱一样,有种漏气的感觉,带着一种奇怪的声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这声音让粗懂医学的杨刀心底一沉。看来那一剑伤了郑大鹏的肺叶,里面有了淤水和淤气,才会这样。
眼前的刘家寨掌舵人的情况很不好,高价请来的名医查看了之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表示这种症状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唯有冒险再在病人的右胸肺叶处再开一个排气的伤口。但是这样做他没有把握,对于人体内部构造,当今武学和医学已经研究的很透彻,但治疗手段并没有跟上去。郑大鹏自己并非不敢冒这个险,他是还有事情要办。
“季儿...把那个...令...令牌还给恩人...”
刘季点点头,上前慢慢的翻开父亲身上的被子,从一个小木箱中拿出来一个黑色的令牌交还给杨刀。这正是那天杨刀用来逼退玄月宗四人的令牌。刘家父子并不认识这个令牌,只认出上面的一个“嬴”字,厚重大气,一笔一划之间似乎有股淡淡的兵伐之气。
这个令牌是孟惊蛰外出做完那件事情后带回小叶山。离开家的时候,孟惊将他交给了杨刀,告诉他要是遇到大麻烦就把这个拿出来,至少可以保住性命。一问之下,杨刀才知道这个竟然是三国之中最为强大且强硬的“大秦”皇室的象征,在整个天下也不过九枚。孟惊蛰只是告诉杨刀,这个令牌是大秦皇室为了拉拢他给的,叫他尽管使用。此外杨刀还有一个小小的玉佩,是师傅孟萧给的,据说是一个“莫”姓大家族的象征,关键时刻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开始拿到这两样东西时,杨刀心中还是十分得意的,自己这也算是有所依仗,像极了书中所说的,入世磨炼的隐世家族中的青年俊才。但是如今杨刀宁愿从来没有用过这个黑色的令牌。
刘季扶着父亲喝了一碗黑乎乎的药后,郑大鹏暂时好了一些,说话流畅了许多,
“恩人,实在,实在抱歉,我们用了你的银子,总共二百三十一两...寨中没有那么多钱请大夫。你放心,我们买了,买了...那几匹布就有钱了。”说道那几匹布的时候,郑大鹏的眼中有着深切的悲痛和仇恨。
“不用,不要用那几匹布!”杨刀缓缓摇摇头,语气却异常坚决。
“为什么不...”本想问问郑大鹏为什么不想着报仇,可是他最终没有问出口,语气一转说道,
“我想给老人家和小巴哥上一炷香。”
郑大鹏默默点了点头,复又呆呆地望着屋顶。刘季两眼通红,帮父亲盖好被子,扶着杨刀缓缓地走到了寨子后面不远处的坟地。
那里有着大大小小很多个坟包,其中两个新坟分外鲜艳。杨刀站在刘知礼老人的坟前,脑海中又想起了他无助的哀求,“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
“小刀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都是懦夫!连亲人的仇都不敢报...”几滴眼泪慢慢涌出了眼眶,可是刘季的语气却很是平静,听不出一丝的波动。
“这个是我舅舅的坟,三年前被附近的土匪打死了;这是刘田和刘地的坟,出去抢东西的时候不走运,被人家扭断了脖子,这是...”
“别说了!”听着刘季平静地叙述,杨刀却要忍受无边的煎熬。可想而知,刘家寨的人心中就更加凄凉了。
“玄月宗要征重税,我们实在承受不起,可迁到这里,虽然没了玄月宗,后面却有一伙马王匪。好歹马王匪知道我们穷的叮当响,一般懒得管我们,总比玄月宗好多了。可荒山里种什么收成都很差,我们只有出去抢。可每回都不曾伤人性命,也懂得适可而止。但即便这样,也在不断的死人。”
“小刀哥,我很想报仇,真的,我想杀光那群畜生!可是,可是,我们真的碰不过他们啊!”刘季终于情绪失控,瞪着眼前的杨刀,牙关咬的紧紧的,指甲扎进了掌心,流出了血来。
“我并没有看不起你们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杨刀的眼中前所未有的透出慢慢的杀意。他确实没有那样想过,寨中没有高手,真的硬拼起来只会自取灭亡。只是,只是就这样沉默下去,难道真的可以解决问题吗?
拍了拍刘季的肩膀,杨刀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坚强的男子汉,
“我没有看不起你们,你们都是好样的,我知道的。”
“只是,即便你们再忍,那些恶人也不会因此放过你们。”是的,这世上往往是高高在上的人作恶,反而是那些最底层的人心存善良。而这反而成了那些恶人作恶的资本。
“小季,你爹说过一句话,人心分善恶,世道有因果。开始我是相信的,但是现在,我不大相信了。”年轻的杨刀眼中有着超出他年龄的悲哀,以及一种莫名的,很是透亮的光芒在里面。
“比起等什么因果报应,不如自己去做!”眼前的年轻人身上有种光芒,让刘季忍不住相信他,感到胸中的怒火开始变得激昂起来。
“小季,仇恨是埋葬不了的。恶人就该有恶报,现在报不了以后总得还给他们,你们报不了没关系,我来帮你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