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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名山上,有个无名的村落。
看着荒凉的地方,偏偏有着人烟。
习乘肆跟着薛山晓身后,走到哪都有人簇拥着。饶是平时胆子大到不行的她,也没见识过这么大的阵仗,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紧紧跟在薛山晓的身后。薛山晓俨然已经习惯,微微笑着和村民打着招呼,又把习乘肆护在怀里,不一会儿,轻车熟路地走到一户较大的庭院前。
村民们自动分隔在两旁,等待着他推开门。
原本还吵吵闹闹的村民们突然寂静无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时刻。
薛山晓环顾了下四周,看着村民们殷切的眼神,顿了下,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习乘肆躲在薛山晓身后,朝院子里张望着。
庭院内破破烂烂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小破房,门口洞开着,她看到一个老人,坐在屋子正中,旁边站着李大哥,正笑嘻嘻地准备把老人推出来。
那小破房着实简陋,刚埋入那屋子,扑鼻而来一股霉味,闷闷的。屋内昏暗得几乎要看不清,灰尘在门口的光束里飞舞着。屋内不过一桌一椅,就没多余的饰物,桌上的茶壶茶杯都破旧不堪,还堆满了还来不及清扫的碎瓜子壳。
那老人状况实在有点惨不忍睹,双腿尽断,双目的位置结着难看的痂,衣服还算干净,但是那一头灰白相间的乱发,显示着他的苍老。
“是……山晓回来了吗……”老人缓缓开口,嘶哑着嗓子,让人差点听不清他的话语。
“是我,樊伯伯。”尽管老人看不清,薛山晓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习乘肆见状,也跟着行了一礼。
樊姓老人示意身边的李大哥几句,李大哥忙把薛山晓扶了起来,又对村民们说道:“樊大爷要和少主说几句话,大家先散了吧,回家多做点饭菜,今晚在村子口,咱们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一顿。”
村民们一哄而散,脸上充满着笑意。
待人群散去,樊姓老人示意他们进屋说话。
刚进屋,找好地方坐定,老人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道。
“山晓啊,听李岩说你旁边的丫头,是你未来的媳妇?”
薛山晓笑笑,想起还没给习乘肆介绍,便说道:“樊老伯,对不住了,这丫头其实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妹妹,叫习乘肆。我刚也就骗骗李大哥,不这么说李大哥不肯放她上来。阿肆,赶紧叫人。”
“樊大伯好。”自从进了村子以来,发生的事让习乘肆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只好跟着薛山晓叫道。
“哈哈哈哈……”老人那哑着的嗓音,笑起来倒也洪亮,在这昏暗的破房子里回响着。不知为何,习乘肆觉得这笑声略有些可怖,笑得她心里打颤。
不一会笑罢,老人才说道:“李岩这个人是有点呆头呆脑。来小姑娘,让老伯好好看看你。”
说罢向习乘肆招了招手。
习乘肆犹豫了下,慢慢走向那老人。
这老人,双目已瞎,又怎么“看”呢?
老人伸出手,摸了摸习乘肆的手,说道:“这手细细嫩嫩的,应该没怎么吃过苦,没吃过苦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仰天长笑,吓得习乘肆不知道该怎么办。
“樊老伯,你吓到我妹妹了。”薛山晓轻轻说道。
樊老伯听到薛山晓这么一说便收起笑声,拉着习乘肆的手,问道:“还没有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呐……”
习乘肆看了一圈,发现樊老伯虽然脾气古怪,但是也是有点忌惮薛山晓的,于是大着胆子答道:“我叫习乘肆,老伯你叫什么啊?”
“哈哈哈哈哈哈……”樊老伯又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才喘过气来,说道:“我们离魂教当时有两大护法,威震江湖,其中一个名叫樊复,暗器使得出神入化,来无影去无踪,多少人听到这个名字都会惊慌变色。”
“我就是这个人。”
旁边的李岩和薛山晓都一脸肃穆,对那老人神色恭敬。老人虽身残,但脸上自豪的神情,溢于言表。他似乎回到过往辉煌的回忆里,那些叱咤风云的岁月,江湖豪情,恩怨情仇,多么快意的过往。只是现在,老来身残,破旧的房屋,简陋的村落,似乎就已经把他困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
岁月是一把刻刀,残忍地把苍老刻在这个曾经辉煌的老人身上。
习乘肆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没经历过那些老人所说的过往,也不是离魂教中之人,所以薛山晓和李岩那种崇敬她并没有多少,只是在那一刹那稍稍有些走神,开始同情起眼前这个老人了。
她对离魂教的东西知之不多,但看现在的场景,自己似乎到了离魂教的地盘,而似乎薛山晓在这里面有着极高的地位。虽然才下山几个月,一路走来也听了一点关于离魂教的事,传说中那个无恶不作的邪教,和现在自己身处的破落村庄似乎天差地别。
“在想什么呢?”
薛山晓的话音还未落下,习乘肆感觉耳旁有什么飞过,一缕发丝轻轻落下。那老人不说话,手里轻轻捏着几片碎瓜子壳。
也没人看清老人怎么出的手,轻飘飘的瓜子壳就这么切断了习乘肆的头发,那老人虽然目不能视,但这一手暗器,既快又准,当下三人皆为震惊。
薛山晓和李岩知道樊复武功厉害,可从未见他使过,对这个老人,这两个年轻人心知他曾经叱咤江湖,即使离魂教一直为江湖人所不齿,而如今双眼已盲,双腿被砍,风烛残年,隐居在此,恭敬中多多少少有点可惜英雄不再当年的同情。如今樊复露出这一手,虽然目不能视,却能靠进门这么一回功夫,便能如此精准的用那小小一片瓜子壳切断习乘肆的一缕头发,既准有快,着实惊人。
“丫头,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樊复语气虽平缓,却隐隐有些怒气,“觉得我说的话都是吹牛皮?”
习乘肆才反应过来,薛山晓和老人已经聊了一段时间,自己一直都在发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笑,说道:“我是在想,老伯武功高明,总得跟老伯学上两招才不虚此行,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樊复一听,顿时乐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这两天暂且先在此住下,得了空我教你两招。”
薛山晓偷偷松了口气,此次进村,本就害怕习乘肆一个外人突然闯入会带给村民们麻烦,又担心习乘肆会惹恼这些人,尤其樊复老伯,脾气古怪,反复无常,虽然他对自己人都挺好的,但是习乘肆不是离魂教之人,一个不小心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现在看来,樊老伯挺喜欢这丫头的,自己先前的担心也烟消云散。
薛山晓拍了拍习乘肆的肩膀,又对樊复说道:“樊老伯,我先带我妹妹在村子里转转。”
“去吧,好好安置这丫头,吃饭的时候再叫我出来。”樊复挥了挥手,站在一旁的李岩便把他抱起,进了内屋。
习乘肆和薛山晓两人出了门,没走几步,习乘肆回头张望了下那个小院子,确定没人在她身后,才长舒一口气:“刚才可吓死我了。”
“谁让你走神了……”薛山晓笑了笑,“樊大伯脾性是有点古怪,我们迁就一下就好了。走吧,我带你四处看看。”
两人在村子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村中的人都热情非凡的上前来打招呼,都称呼薛山晓为少主,不少人都特地从家里出来,看看这“少主夫人”长什么样子。习乘肆略有点着急,想让薛山晓解释,结果他不管不顾的走在前头。
好不容易打发了那些热情的村民,两个人找了个四下没人的空地,薛山晓正准备坐下,却见习乘肆气鼓鼓地走到一旁,坐得远远的。
“怎么?生气了?”薛山晓只得自己坐过去。
“你让这些村民这样误会我们的关系,也不澄清一下。”习乘肆气鼓鼓地转过头,“我还是个女孩子,名声名节总是要有的。”
“哈哈哈哈……”薛山晓放肆地笑了起来,“你也会在意名声?是谁之前说如果不能名垂千古就要遗臭万年的?”
“那不一样!”习乘肆认真地说道。
“好好好……”薛山晓收起脸上的笑意,忽然皱了下眉,脸上似有若无的带着点忧愁,“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阿肆你看,村子里,是不是老人和妇人居多?年轻人和小孩很少,尤其青壮年。”
习乘肆细细一想,也的确是这样,不由得有些奇怪。
“这些人,都是十五年前,离魂教教众里剩下的一部分……”
十五年前,长风派和离魂教之间一战,可谓是轰动武林,但其原因很少人知道。世人只知道当时离魂教中之人忽然攻上止亭山,杀入长风派正殿,两大门派互相厮杀,状况激烈。而长风派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当时前掌门甄鸿哲为人正直,仙风道骨,江湖人都敬重甄掌门为人,纷纷加入战局,一举铲除离魂教。
那场大战持续了十天,离魂教从此消失在江湖中。
谁能想到,在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有这么一个村子,离魂教中之人,在这休养生息。
“可是我怎么听说,是离魂教先挑起的事端……”习乘肆不敢说下去,不知为何,她感受到薛山晓的愤怒。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习乘肆了解的薛山晓是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人,小的时候自己怎么闹腾作弄他,他都不会生气。只是在这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怒气。
“你知道,我的父亲,我的家人,是怎么死的么?”
薛山晓咬着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