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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杨广相比,安若溪镇定了许多。
她像是终于将深藏于心底的秘密一吐为快,说了出来,从此卸下了扛在肩头的一个无比沉重的包袱,神情轻松,语调淡定。
“我来到王爷身边已有六年多了吧。这六年以来,多承王爷关怀照顾,若溪在此谢过了。”
杨广听她的口气,隐然有和自己诀别的意味,心生不舍,冲上前去,拉起安若溪的双手,恳切地叫道:“你,你不能离开我!”
安若溪凄然一笑,挣脱了杨广,平静地说道:“我本来可以继续隐瞒下去的。但倘若如此,只怕对不起我的简儿,也对不住王爷您......若溪自问无论德行、才智皆无法与王妃相比拟,今后有她陪伴在王爷身边,做简儿的母亲,若溪心中也无甚挂碍了。”
杨广凭着直觉意识到,从今往后,只怕很难留安若溪在自己身边了,但又真心舍不得她,鼻子一酸,哽咽着问道:“你总得叫我明白,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六年前我就是带着公主的嘱托来到王爷身边的,到今晚这一切都结束了......饭菜都凉了......”安若溪不忍见杨广如此,别过头,轻声答道。
“不行,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了,我,我......”杨广一把扳过安若溪的身子,赫然看到她双目中含着的晶莹泪水,自己也不禁哽咽住了。
“瑟瑟,萧萧。你两个在殿外吗?”安若溪忽然抬高声调冲殿外唤道。
“安姐姐有何吩咐?”侍女瑟瑟应声走了进来,低着头问道。
“瑟瑟,你回去休息吧,今晚就不用在殿外值夜了。”不待安若溪开口,杨广抢先吩咐瑟瑟道。
“是。”或许瑟瑟已在殿外听到殿内二人的声气不对,没敢在殿内多做耽搁,抬头瞄了一眼安若溪,转身走了出去。
“你不用再传唤别人了,我就只当方才什么也没听见,咱们睡觉吧。”杨广心中不知打着什么主意,袍衫也顾不得脱,拉着安若溪就往床边走去。
“王爷,你醒醒吧!”安若溪愤然甩开杨广,面带愠色地冲他嚷道,“王爷想知道什么,我说就是。”
杨广的脚步陡然停下了,背对着安若溪站在床前,一言不发。
“王爷或许还记得五年前有人夜闯王府的那件事吧。那正是公主派人与我联络,唤醒于我的。”安若溪情知今晚自己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杨广讲清楚的话,决断不了和他的这场情缘,遂把心一横,娓娓道来,“没想到很快我就被王爷发落出了家,离开了王府,所以也没能帮上公主的忙......”
“你等等,方才你还说是受了宇文般若的主使,来我身边充当眼线的,现在又说没帮上她的忙,听你这话的语气似乎不对呀。若溪,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受到了宇文般若的逼迫、挟持,不得已才答应做她的眼线的?”杨广霍然转过身,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盯着安若溪,问道。
“唉,什么都瞒不过王爷。”安若溪爱怜地望着杨广,轻叹一声,答道,“事情的起因并不像王爷想的那样。若溪当初来到王爷身边之前,曾与公主立下约定:决不替异邦做事,只为宇文氏一家充当眼线,所以才会如此行事。”
她的这一回答显然使杨广看到了一丝保全她的希望,略一思忖,即兴奋地冲她叫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在我出镇并州之后,你为何屡屡献计,助我抵御突厥,而偏偏在我欲率军出关捉拿宇文阅这一件事上,选择和宇文般若站在了一边,放出猎鹰向她通风报了信。可是,这件事分明是发生在她派人刺杀你之后啊,难道你心里不记恨她,抑或是你们定下的一条苦肉计,想借此赢得我对你的更加信任?”
安若溪苦笑了一声,淡淡答道:“随你怎么想吧。我能够告诉王爷的,大抵也就这么多了。尔今娘娘和公主都欲杀我,我情愿选择死在王爷刀下。”
“不,若溪,事情果如你所说,尚有挽回的余地。只要我信得过你,便没人能将咱们分开。”杨广殷切地劝慰安若溪道。
“王爷要把我这个外邦的眼线留在身边做什么呢?”安若溪斜睨着杨广,冷冷地问道,“老实说,跟随乐平主公来并州的这一路上,我也反复思量过了,即便我不是受公主指派,潜藏于你身边的眼线,依娘娘的性子,也决不会容得下我这个偏房狐媚王爷,与正室争宠的,与其今后死在娘娘手下,倒不如趁着简儿还小,不认得亲娘,及早做个了断。”
“你不是外邦的眼线,母后也决不会再为难你的,若溪,你相信我,相信我,行吗?”杨广唯恐安若溪会寻短见,急迫地哀求道。
“王爷现在虽如此说,只怕明日一觉醒来,就改变了主意吧。”安若溪冷静地宽慰杨广道,“王爷且放心,若溪不会自寻短见的,想请王爷答应,准许我就在并州大兴国寺再次出家为尼。我还要盼到简儿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呢。”
“你,你真是这么想的?”杨广犹舍不得放安若溪离开,将信将疑地问道。
“今夜天色已晚,待明日一早王爷就传寺中的僧尼来为我剃度,好吗?”安若溪脸上竟绽开了一丝笑容,柔声请求杨广道。
“你难道真的忍心抛下我和简儿不管,独自出家去吗?”
“简儿和王爷今后有王妃照料,我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请恕妾身今晚不能留下侍寝了,王爷早些安歇吧。”安若溪说罢这话,转身向殿外走去。
杨广张了张嘴,却再也难以开口挽留下她了,眼见着安若溪走到殿口,突然停下了脚步,杨广两眼登时放出光来。
“临行前,我想奉劝王爷一句: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确不可无。请王爷善自珍重。”安若溪并非如杨广希望的那样改变了主意,留下了这句话即扬长而去,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