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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褚直迷迷糊糊的,二娘迅速把她翻出来的一件薄袄、一件大斗篷给褚直穿上。
褚直跟她出来,发现士兵只剩两个了。
二娘对那士兵道:“既然朱大人已经审完了,我这去找我哥哥去,就不劳两位辛苦了。”
方才褚直睡着的时候,外头的士兵已经敲过窗子,告诉二娘神卫军和文王亲兵都准备回京了,还剩两个是预备送他们上马车的。
那士兵一想顾二娘是顾千户的亲妹子,本身这事儿也是顾千户嘱托的,立即爽快地应了。
等那士兵走了,褚直奇怪道:“去找大舅哥?”
二娘道:“不,你跟我来。”
褚直跟二娘走了一会儿,发现天色虽暗,东方却透出些亮光,原来已经接近五更时分了。想来那朱照和文王是连夜审讯,刚刚审完。
“我跟哥哥说过了,咱们不跟大队一起回去。”
“太和山庄前头有个鹰嘴崖,站在鹰嘴崖上能看到下面,下面很难看到上面,我带你看热闹去。”
此时无论神卫军还是文王亲兵都集合在太和山庄前头整装待发。整个太和山庄的后院都空空如也,两人一路走去,没有遇到一个士兵。
褚直心里奇怪:“你怎么知道的?”他躺床上的时候她不也躺下了么?
“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我睡不着,就出来转了转,还问了我哥,还有,我那帮师弟们也给我传了暗信。”
二娘把掌心的卷成一团的信递给褚直。
褚直眼本来就有些涩,现在有点酸,她哪是睡不着,怕是还惦记着没有完的事。但他不太明白,现在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做?
二娘已经按如虎给她指的路带着褚直出了太和山庄的后门,从这里向左,有一条小路能绕到太和山庄前头,直往鹰嘴崖。那个人既然已经来了,十有八/九不会错了,褚直有点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亲生的吗?一会儿我们藏在鹰嘴崖上,等褚陶来了,什么都清楚了。”
“褚陶来了?他来干什么?肯定是为了褚渊!”褚直脚步一下停住。
二娘小心拨开挂在他衣裳上的树枝,她家波斯猫最会口是心非,明明手都在发抖,介意的很,非要往虐自己的方向去想。
“你被抓走后,我先去了国公府,我把你被绑走的消息告诉了褚陶。他当然不会同意来救你,但是为什么朱照会来那么快?而且,你忘了朱照的第一句话?”
朱照的第一句话?
“褚三爷,你在里面吗?”
朱照说的是“褚三爷”,不是“褚四爷”,也不是“国公爷”。
后来朱照跟文王说“神卫军今日得到密报……有人掳走了新任镇国公……圣上命我等在一日之内找回国公……”
褚渊才是国公。
朱照前后说法完全不一致,朱照何许人也,不是毛头小子,而是手握八万神卫军,对皇帝直接负责的总指挥使。他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吗?那只能说明朱照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要救的人是褚直。
“还有,神卫军出动的时候,我哥哥还没有来得及去求朱照。文王的消息是我师弟们放的,程喻的也是,但朱照不是。他问了你之后听到褚渊说话才知道褚渊也在下面,所以后面他就跟文王说是为了‘国公’而来。”
“但他手上有御赐金牌,还说……贵妃娘娘焦急不堪……”若是为他而来,他有什么资格惊动圣人?难道朱照敢假传圣谕,犯欺君之罪?
二娘拉着他走的很快:“其实这里我也有疑惑,但后来收到师弟的密信,国公在褚渊离开国公府后也往这边赶来了。如果让我说,我觉得大约是国公他太爱你了,他太怕你有危险,所以甘愿冒了一个‘以假乱真’的险。别忘了你的名字跟褚渊的名字只错了一个字,情况那么危机,传到上头出个错也不算是欺君之罪,甚至你的姐姐也是知道的。褚直,也许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你。”
不过,朱照竟然在这里发现了褚渊,那一切正好毫无痕迹地掩藏过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神卫军是为了营救褚渊。只有早有布置的二娘,发现在此之前,褚陶就有了行动,那时候褚渊被困的消息压根就无人知道。
“但……”褚直理智上已经接受二娘的判断了,心里却在本能的抗拒。如果在乎他,为什么十几年都是冷漠相对?如果在乎他,有什么不能说的?什么比父子亲情更重要?在没有活过来之前,对着会春堂那四角的天空,他曾经多少次想过了结这一生。他次次跟褚陶作对,不过是想让褚陶多看他一眼。褚陶知道滴血认亲时他心里的感受吗?
“褚直,你还有我。”手被紧紧握着,轻柔的声音把他从痛苦的深渊里拉了回来。
他不由抬头望向面前的人,昏暗中,她五官都有些模糊,独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也闪闪发亮。
那是一双充满希望、热情、值得信赖的光芒的眼睛。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脱口而出,他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她骄傲的地方。
“傻瓜,我把你扔下去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骄傲的、漂亮的、坏心眼的,不知恩图报的猫儿以后就是我的了,只要他不死,我就能把他给训好,让他天天感谢我,你看,我不是做到了吗?”
一股猛烈的酸意冲上鼻腔,褚直猛地朝她捶去:“你才是坏心眼!”不就坑了她一回吗?她抢了他几次?把他娘留给媳妇的玉佩都给抢走了!
“好了,快擦擦,你这眼睛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经风吹,你看看,风一吹就淌泪……手疼了没有?别打我肩膀,肩膀骨头硬……咱们快走吧,晚了堵不住人了……”
褚直感觉自己快疯了,什么婆娘这是?
打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只能认栽了。
“刚下过雨,特别滑,你小心些。”二娘说着,抓紧了褚直的手。
褚直没有说话,五指却更紧的扣住她的手指,十指相扣。
两人踏着泥泞爬到了鹰嘴崖顶上,鹰嘴崖是一处凸出的岩石,也并不是很高,大约有三四丈,两侧是山包,长满了松树,有些松树还高过了鹰嘴崖,只有经常出入西山的人才会留意到这里。
二娘一上来就解开系在腰间的绳子,选了一颗又粗又壮的松树,把绳子系在了上面,另外一头则垂了下去。褚直站在崖顶向东方望去,那一些亮光已经连成片,在黑暗之上形成一片透着亮光的云。但是在下面,还是漆黑一片,隐约的一大队灯火正朝这边蜿蜒而来。
二娘做好一切准备,就过来同他站在一起。
渐渐的,能听见马蹄的声音了。可是那长龙一般的灯火在距离鹰嘴崖一里地的地方渐渐拐远了。
应该是顺路远去回京了。
褚直没有说话,二娘也没有说话,两人都在默默的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下方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开始还很微弱,渐渐的响亮起来。
还有马打着喷嚏的声音。
马蹄停下,朱照的声音响起:“慎言,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欠你的情已经还完了!”
二娘一直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自她和褚直到了后并未发现底下有人来过,她还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忽然听到朱照的声音让她一惊,担忧自己和褚直先被人发现了。
结果却是她多虑了,朱照声音刚落,下方黑漆漆的松林里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多谢朱兄搭救孽子之命,褚某愿长跪拜谢!”
黑暗中看不到朱照的表情,只听他冷哼一声:“跪谢就不必了,咱们以后各走各的道,你好自为之吧!”
听起来,朱照也是迫于无奈。
松林里一片寂静,朱照也不等对方说什么了,他这个人情已经还上了,“驾”了一声,调转马头飞奔离去。
二娘注意听着松林里的动静,却久久没有声响。
此时,天空亮光扩大,黑暗被逼退到贴近地面,已隐约能瞧见树影、人影。
方才二娘已经带着褚直悄无声息地借助绳子下了鹰嘴崖,她并未放下褚直,褚直搂紧了她的脖子,两人悄悄靠近了松林。
下面光线更暗一些,但隐约能瞧见一个人正跪在林间空地中央。
褚直皱紧了眉,这个慎言,可跟褚陶的字是一样的。
“啪”一声,二娘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
那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立即一跃而起,向远处逃去。可惜他尚未奔出三丈,就被二娘拦住了。
那人调转方向,刚回过头,就看见褚直静静站在两棵树之间。
他正欲向左侧逃走。
褚直忽然开口了:“父亲……”
那人浑身一颤,却拔足继续狂奔。
“好,你走,我不活了!”“刷”的一声,褚直亮出了一直藏在手中的短剑。
那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二娘堵在他前面:“国公,有什么事你不能告诉褚直呢?你看,他心里是有你这个父亲的。他已经长大了,他不是小孩子,就算他在你的羽翼下可以活下去,但没有父亲,他心里始终有一个空洞。”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国公!让开!”那人猝然抬头,正好一缕微弱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竟也戴着一个青铜面具,而且他说话的声音异常粗哑,跟褚陶完全不一样。
褚直一怔,难道他不是褚陶?
“老夫乃是江湖人士,有事求助于朱照,现在事情已经办妥,你们两个无知小儿,马上给我让开!”
他声音饱含凌厉气势,二娘不由后退一步。
那人趁机向二娘身侧掠去,二娘手上长鞭一抖,已将此人拦住:“那你衣服上怎么有我撒在褚陶身上的磷光粉?”
那人本能低头看去,立即领悟过来:被顾二娘诈了!
后面褚直撕心叫道:“娘,儿子找你来了!”说着一头撞向一颗大松树。
“唉……你不要寻死了……”那人长叹一声,声音变成两人熟悉的声音,正是褚陶无疑。
褚直顺势抱住了大松树,他当然不是寻死,只是为了吓唬褚陶。
二娘身影一闪,从褚陶身边掠过的时候顺手摘掉了褚陶的面具。
这丫头放肆的!褚陶还没有想好怎么说,怎么面对褚直,竟然被这两个娃娃发现了,老脸都丢尽了。
“哈哈,国公,刚才您跪都跪了,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
二娘说的是方才褚陶言而有信,因为朱照救了褚直,他就在林中长跪谢恩。
“你……混账!”褚陶骂道。
此时天光渐亮,褚陶那脸上着实说不上来多少愤怒,只是苍老疲惫的厉害。
褚陶见旁边有块石头,全然不顾那石头上都是泥,直接坐在了上面:“直儿,你来,爹有话给你说。”
褚直站着不动,二娘推了他一把,自己向外边走去。
褚陶见状,叫住她:“二娘,你也来。”儿子能有长进,都是靠着二娘,二娘是儿子的媳妇儿,就是一家人。
二娘跟着褚直走了过去,洗耳恭听褚陶的秘密。
“你不但是我的亲生儿子,还是我最爱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在我心里,谁也没有你重要。”
“我深爱着你的母亲,在我心里……”
褚陶说到这儿,褚直就重重咳了一声,褚陶似乎也有些难为情,掠过去接着道:“但是当年我们得罪了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发誓要让我镇国公府到我这一代就完蛋。我倒是不稀罕这些东西,但一旦爵位传到你手里,难以想像他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你。所以我百般阻拦不想把爵位传给你,还把你赶了出来,就是想让你逃过此劫。”
“直儿,爹告诉你,你娘的嫁妆还有花月楼的银子,爹都给你放在了各大银庄,你就是日散千金,这辈子也花不完!爹这就把信物交给你,你带着这笔钱,赶快离开这里,离开燕京……”
褚陶刚把玉牌拿出来,就被褚直夺过去,砸在了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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