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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九言道还有正事,匆匆辞别,苏青诺便没见着二哥心心念念的天狼,苏言晟将自家师父送到了大门外,分外不舍,不过眼睛一直盯着天狼庞大的身躯。
两个哥哥回来,苏青诺的生活有趣许多,苏言恒教她读书习字,他素来博览群书,释疑时惯爱引经据典,古今趣事信手拈来,倒是激发了她学习的兴致。
二哥则是扒拉他与师父外出的奇闻异事,什么山巅上的雪莲,深谷里的蛟龙,还有那言语怪异的独眼外乡人。真假暂且不论,苏言晟描绘得活灵活现,让人如临其境,就连苏言逸都高兴得拍掌大笑。
再与王嬷嬷学学规矩,听她讲讲溯京的世家往事,日子一晃而过。
苏青诺生辰这日,柳氏特许不用早起学习,只是平时早起惯了,睁开眼睛见晨光熹微,才后知后觉今日能睡个懒觉,遂翻个身抱着被子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吵醒的,耳边喧闹不停,如同身处闹市。
“小呆瓜,再不起床就不给你礼物了!”
床前垂下的粉色轻纱帷幔被半挂起,苏言晟倚在床边,说着还用手中的白茅草去挠床上的小女孩。
“二少爷,小姐待会儿起了会发脾气的。”白术倒是忠心,一心想着自家小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按苏言晟的话说就是一根筋不够机灵。
小女孩揉了揉鼻子,嘟哝了声什么,他没听清,便继续逗弄,整个人凑上前去想听清楚她说话。
“啪!”
苏青诺起床气大,胡乱挥舞中小手正好打在了苏言晟的脸上。
睁开眼两人大眼对大眼,潋滟的桃花眼对上惺忪的杏眼,眨眨眼睛,苏青诺清醒了些。
“二哥,抱歉啊,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呐呐的有点不好意思,刚才打得挺重,那声音清脆得。
苏言晟被打懵了,还没回过神来。
“啊啊啊呀~”咿呀声响起,原是苏言恒抱着苏言逸进来了。
嘿,真是没白疼这小子,知道给姐姐解围了。一掀薄被,跳下床,便蹬蹬蹬跑过去与苏言逸嬉闹起来。
“哼!”苏言昊也走了过来,这便是不计较的意思了。虽然这孩子熊是熊了点,还是很有气度的。
苏青诺梳洗一番,扭扭捏捏了一会儿,蹭到苏言晟身边,“二哥我的生辰礼呢?”
“我一大早赶来送礼,谁知道别人不领情,”顿了顿,见妹妹眼巴巴望着自己,方昂着小脑袋接着道:“喏,这东西偶然得来的,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不喜欢就扔了。”
顺着苏言昊的目光看过去,桌上有一本书,封面略微泛黄,边缘翘起。
苏言恒意外看向苏言晟,后者一脸得意。
苏青诺拿到手细细一看,瞬间笑开了,是旋风装的山海经!此时还没有线装书,旋风装已是极好。并且这书图文并茂,还有手写白话文的注解,简直是儿童最佳读物。
“二哥,这样的好书,你从哪儿得来的?”欢喜之余谨慎的问道,山海经全卷不难得,只是这书所绘之图皆为彩色,且还有私人注解,市面上所售应该不会这么贴心呀。
“不会是讹来的吧?”
“我苏言晟做事光明磊落,会是那样的人吗?”
“我二哥胸怀坦荡,堂堂正正,怎会是那起子人!”嗯,不是骗来的就好。
又粗略翻看了一遍,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将之紧紧抱在怀里。眼睛滴溜溜一转,望向苏言恒。
“晚上来书房拿罢,这是姨母送你的生辰礼。”
“嗯嗯。”
放下书本欢快的接过妆匣,咦,还挺沉的,连忙放在桌上。黄花梨木做的首饰盒子,共有三层,三层皆上了锁。苏言恒在一旁看着老四,苏言昊拿了钥匙轻巧的打开,苏青诺慢慢打开妆匣,琳琅满目的饰品看得人眼花缭乱,种种饰品,不一而足。
第一层摆放着各种发饰与坠子,第二层是耳饰,什么明珠琉璃翠耳环、镶米珠耳坠,摸摸还未打耳洞的耳朵,苏青诺心里痒痒的。第三层胡乱放着各样手饰,从最简单的绞丝银镯到富贵逼人的赤金手镯,再到有价无市的南珠手串。
苏言恒与苏言晟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但也知道这些价值不菲,毕竟这一个个的不是金银便是珍珠宝石。
苏言逸看见满盒子珠翠非要扑过去抓,被哥哥姐姐按住了,将他放在临窗的美人榻上,他便愉快地翻滚了起来,还哼哼唧唧给自己打气加油,苏言恒在旁边看着,三个小的在榻上笑闹成一团。
“阿诺。”
轻柔的嗓音传来,柳氏已走进了里屋,因着是女儿生辰,今日她便特意装扮了一番。
身着秀碧霞云纹西番莲连珠孔雀纹锦鲜红长裙,杨妃色绣金条纹对襟纱衣,腰间系着红色织锦缎腰带,纤腰不盈一握,鹅蛋脸上略施粉黛,娥眉淡扫,樱唇不点而朱,兼有少女的清丽与少妇的娇媚,哪里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
“娘亲。”
“母亲。”
三人一字排开,齐声喊道。
“啊啊…”
苏言逸不甘于人后也挥舞着小爪子向娘亲打招呼,逗得几人哈哈大笑。
“本来绿萝姐姐给我梳好了,弟弟又给我抓乱了,他喜欢我头上的珠花。”打发了三兄弟去外间,柳氏将苏青诺按在梳妆台前坐好,看着镜子里那一头鸡窝似的头发,苏青诺认真解释。又手舞足蹈描述了一番苏言逸扑珠宝的画面。
“你弟弟手劲儿大,别什么都让着他,到时候头发给扯掉阿诺可就不美了。”说话间,双手灵巧的给苏青诺梳了双丫髻。
“这便是姨母送你的礼物?”
柳氏看着这些饰品,仿佛回到了豆蔻年华,祖父祖母与爹娘都还健在,柳府内一片欢声笑语,诗会和赏花宴的帖子源源不断,那无忧无虑的日子,怕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其中好些已过时的是她当初给妹妹的添妆,还有一大半稀罕物件是妹妹自个儿的。
那些小物件的由来都还历历在目。蓝宝石蜻蜓头花是宫里赏下来的,还是皇后娘娘——如今的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亲来赏赐。红宝石串珠头花与芙蓉晶坠子是与妹妹逛街时所买,在那家名满溯京的点翠阁,一并买的还有一个嵌明玉蝶恋花坠子,不过后来妹妹与别人争执时不小心摔碎了。明珠琉璃翠耳环是她的生辰礼物,南珠手串是祖母赏的,有好些年头了。
当年时局不稳,边寇来袭,先帝派太子亲征,自家哥哥随侍左右。一去半年,等来了边疆大捷的消息,不想先帝却病入膏肓,终是没有等到太子回京。三皇子祸乱朝纲,把持朝政,传言是太子谋害先帝,再加上战场上传来太子失踪的消息,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彼时柳云昭祖父官至太傅,而柳云昭之父生前为太子太傅,自是太子一党。柳家被打压得差点下了牢狱,好在柳家在清流中颇具威望,梁朝承袭前制,以科举制选官,柳氏一族桃李满天下,是读书人的中流砥柱,理所当然被保了下来。
如此情形之下,祖父祖母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便草草让妹妹成了亲。陆家不是世家,但胜在家底殷实,人口清净,又远离溯京的明争暗斗。
当时的境况,柳家家产被变卖得所剩无几,用以接济被三皇子抄家流放的人家,还有那三省六部皆需要打点。此时,有钱能使鬼推磨,清贵的家世一文不值,柳家根本没有余钱,妹妹出嫁与她相比实是天壤之别,她塞了一些银票给妹妹,又担心战乱指不定到时银票便成了一张废纸,遂找了这些金银首饰一股脑儿全给妹妹做了添妆。
妹妹推辞许久,到底还是收了,仰着犹带泪痕的小脸说:“待我赚足了钱,一定要送姐姐更好的首饰。”
她笑着说好,心底一片悲凉。自先帝驾崩,内忧外患不断,朝廷虽在,天下已亡,谁知今生还有无相见之日呢。
这是多么美好的约定呀,到底还是等来了。
“娘亲?”
看着陷入沉思的柳氏回过神来,苏青诺小心翼翼问道:“姨母是不是嫌麻烦,将以后的生辰礼一并送了?”
“你姨母家财万贯,还会少了你的生辰礼?”
说到这个她便满心骄傲,妹妹不爱学那大家闺秀的做派,却是经商的好手,虽则自己不能抛头露面,只是在内宅想些新奇点子,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倒是挣下一份不小的家业。
“娘亲给阿诺好好打扮打扮,再磨蹭,说不准白家兄妹都快到了。”
除了周岁,成年之前小孩子的生辰皆不会大办,说是怕折了福寿,便只请了白家人来热闹热闹。一来柳家在俞州交好的唯有白家,二来他们一家即将归京,也算是离别宴了,白家人天南地北的跑,唯恐来年离开俞州时白家人不在。
果不其然,一行人将将行至前院见着苏誉,便听下人禀报白家夫人已到门口,一大家子连忙迎了出去。
正好看见一男子从马车上扶了位身形姣好的女子出来。男子年约三十五六,身着石青色衣衫,身形颀长,虽面貌平常,却是自带威严,气宇不凡。女子着了一身深兰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好些妖娆的牡丹花,有将开未开的,还有那完全绽放的,行走间便见牡丹错落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