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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乐的话直接明白,谢晚春却连面色都不曾有半点变化,慢条斯理的搁下手中的莲花碗,甚至还微微笑了笑:“宋天河死于我手,玄铁骑上下恨我入骨,你却说玄铁令在我手上?”她眉尖一挑,颜色淡淡,似笑非笑,“天可怜见的,天乐,你是傻了吗?”
她安然的端坐在木椅上,纤长白皙的手指松松的按在瓷碗上,一根一根皆似玉雕出的一般,如琢如磨。此时抬眸看来,神色淡淡,不动声色间又显出了几分高高在上的轻慢,犹如金座上的王侯笑看底下逗人发笑的弄臣。
齐天乐神色微微一变,紧紧的盯着对面这人,似能从这陌生的面上看出了当初那个红衣乌发、引弓射箭的镇国长公主谢池春。他神色几变,忽而长眉一扬,目中显出凛冽的寒芒,索性直言道:“我并不知道你与宋天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又忽然要反目杀他。就像,......”说到这儿,他自嘲一笑,说不出的讥诮和厌色,“就像是我不知道你为何对西南王府下手。但是池春,你我自小一同长大,我了解你。”
谢晚春抿了抿唇,乌黑的眸子颜色深深,微不可查的变了变,似是若有所思。
齐天乐却不紧不慢的把话说了下去:“宋天河少时便转战天下,三军之中威信极重,称得上是一呼百应。更甚者,他还有西南一地的玄铁骑为应。这般权重,这般势大,倘若你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他死后稳住局面,就断断不会杀他。而且,那段时间,无论是玄铁骑还是其他军队,虽是有点乱但也太、安分了些......”
谢晚春并不应声,背部抵着椅背,姿态悠然的坐着,端出一幅静候君音的模样听着齐天乐说下去。
齐天乐也不在意她这模样:“当年宋天河死的太快、太蹊跷,后来所谓谋反族诛的旨意下的更是好笑......”齐天乐抬起眼去看谢晚春,似要看入她的眼底,“宋天河寒门出身,无亲无故,所谓的族人也不过是见他得势之后攀附上去的。我一听消息便知道这是个幌子,怕是你要借着‘谋反’这面大旗掩下宋天河真正的死因。”
谢晚春弯了弯黛眉,唇角微扬,好整以暇的问道:“然后呢?你直接把话说完罢。”
齐天乐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端着青玉酒杯到了嘴边,薄唇显出一丝寡淡却又俊美的笑意来:“大概宋天河临去前就已经替你把事情安排周全了?”他举杯饮下温温的酒水,浸过酒水的薄唇也显得格外莹润,“或者说,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被你抓住了,心中有愧?”
谢晚春的神色终于变了变,到底还是没应声。
齐天乐却又倒了杯酒,伸手递过去:“池春,你自小就是又漂亮又聪明,很讨人喜欢,先皇帝、先皇后,哪怕我和我父王也都喜欢你喜欢得紧。似宋天河那般古怪的脾性,目下无尘,到底也还是收了你做徒弟,最后又帮着你把你那个不中用的弟弟扶了上去,心甘情愿的认了命。你说,你这样大的本事,玄铁令又怎会落到旁人手上?”
谢晚春没有接那杯酒,垂下眼睫,勾了勾唇,笑容冷冷,言辞如刀:“是啊,玄铁令在我手上。可我为什么要给你?若是留在手上,至少也算是个护身符;倘给了你,恐怕......”她目光冷淡且犀利的扫了齐天乐一眼,似乎要看透那张俊美皮囊下真正的神容,轻蔑一笑,“我说过,我一怕死,二怕活不长。天乐,你早该明白的。”
这话,齐天乐是第三次听到,他这一次终于绷不住脸上神色,直截了当的把手中的青玉酒杯丢到了地上。
玉碎,杯裂,酒尽。
地下铺着的猩红色的长毛地毯,洇湿了一大片,似是浸在浓浓的酒香里。
“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吧。”齐天乐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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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陆平川问起“你是哪看出的问题?”时,王恒之虽是不耐却还是认真的解释了一遍:“那迷香没问题,她应该是中了迷香昏过去了。甚至,因为当时正在伺候晚春喝茶,她的衣服袖子上还沾了些茶水的痕迹。不过,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却不对劲......”
陆平川听得颇有些好奇,点点头示意对方再往下说。
“她是薛府的人,这几日也是凑了巧才会到晚春边上伺候,对她来说,这可是个好机会。按理,只要聪明些的,都会穿得得体些,给主子留个好印象。我前几日也曾见过她几回,虽是衣着朴素但也还算可以,可见是有几件好衣服。偏偏,今日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袖子一角都快磨破了,极不合理。”
“你是说,梅香她知道今天会出事,不舍得糟蹋她自己的好衣服,所以故意穿了件破衣服?”陆平川听得颇为惊诧,不由得蹙了蹙眉,“不过一件衣服而已,不至于吧?”
王恒之神色不变,紧接着道:“还有,屋内香炉里烧着的香料并不是晚春用惯了的,怕是有人故意用来掩饰迷香的。要知道,当时屋内伺候的只有梅香一人。”
陆平川手下虽然也惯常有些人命案子但还是第一回见到王恒之这般心细如发又记忆卓绝的人——他只是去出事的屋子里走了一遭,既是找出了迷香、嗅出了熏香的不同,还能看出梅香这么一个小丫头衣着上的异常。
陆平川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点点的担忧之心来:长公主生活在这种人的身边,那得多危险啊,时不时地就可能被揭了身份。不过幸好,王恒之生的晚,没见过长公主几面,应该不知道什么才对。
陆平川可不是王恒之那般的好性子,既是知道了梅香有问题,他也没耽搁,直接吩咐去看着梅香。这方面,锦衣卫可是各中高手,下头的人得了话音,自是很快便去安排,重又把梅香上上下下查了一遍。虽说幕后之人安排的滴水不漏,但梅香毕竟还只是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又没经过什么事,再小心谨慎肯定还是会露些底细得。
锦衣卫来去如风,第二日便上前来报。
王恒之与陆平川都已是心焦如焚,一夜都没睡好,自是让他们赶紧把话说了。
那侍卫入了内室,躬身立着把话说明白了:“回两位大人的话,因薛县丞已死,王妈便想着要搬出去另谋生计,故而用这几年的积蓄陆续的在外头置了田地和屋子,梅香也存了些银子,索性便托王妈在边上给她也买个小屋子,日后也好互相支应。正好,昨儿有个女人搬进那间屋子,对外就说是梅香的亲人。”
不用等陆平川吩咐,下头的人早已手脚利落的把困成一团的梅香、王妈以及那个所谓的女人都给丢了进来。
梅香满脸惶恐,通红的眼眶里含着泪水,只是来回看着坐在上首的王恒之与陆平川,被塞着帕子的嘴里呜呜作声。
陆平川眼神示意了一下,自有人上前把这三人嘴里塞着的帕子扯开,这三人早已揣了一肚子的惊惶,嘴里得了个自由,不由得便哭嚎起来,又是磕头又是求饶,喊冤喊得几乎要顶破屋顶。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老中少三人组倒也配合得默契。
陆平川活到现在,手里不知沾了多少人命,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有。故而,他一声不响就把手里的茶盏丢到梅香的脸上,直接就把梅香细白的额头都砸出了血来,嘴里冷冷一句:“安静些,给我闭嘴!”
神鬼怕恶人,一见着血,这三个立时收了声,面色惨白的跪着,只默默流泪。
陆平川这才纡尊降贵的开口问道:“赶紧的,把事情都说了吧。”
王妈还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一听着话音就想要告饶喊冤,只是眼角余光见着边上的梅香神色有异,立刻就福至心灵的明白过来,用力用身子挤了对方一下,把人撞得一歪,扬声怒骂道:“你个小丫头!你说,你究竟做了什么?!我把你捡来养到这么大,得过星点儿的好处没?临了临了,倒是被你连累了!你个小浪蹄子,坏了心肝的.......”
王妈嘴里唾沫横飞,梅香被扑了个正着,不由垂头抽噎起来,只是仍旧不出声。
王恒之看了下首这几人一眼,心中已是明白了几分,搁下手中的青玉盖盅,开口道:“既然都已经跪在这里了,梅香你必然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王妈大雪里头捡了你,把你养到这般年纪,处处照顾,对你也算是有救命、再造之恩,你让她这般年纪还为你受罪,当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梅香双眼已经肿的和杏核一般,嘴唇哆嗦了几下,重又咬住下唇,似是欲言又止。
王恒之抬高眉梢,接着道:“我家夫人怜你年纪尚小,孤苦无依,这才收了你在身边伺候,纯粹不过是一片善心罢了。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她们对你怀着的善心用来作为你伤害她们的工具。如此用心,何其歹毒;依你言行更是不孝不义,何其可恶?若世人皆如你,何人再敢行善事,发善心?下一个梅香怕就要死在雪地里。”
王恒之几句话说得不紧不慢,不带半个脏字,底下的梅香听了这话却仿佛被抽取了脊梁骨,彻底的趴在了地上。她哆嗦了几下,终于开了口:“是他们找上我的......他们说,我娘当初是不得已才把我丢下的,这几年一直在找我。只要我替他们做几件事,就让我和我娘母女团聚。”说到这里,她抽泣了一声,含着泪看向边上浑身哆嗦、面色惨白的中年妇人,低声接着道,“他们把我身上的胎记、襁褓的颜色花样等等都说得清清楚楚,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啊......”
王妈听到这里,几乎压抑不住满腔的怒火,用力的顶了梅香一下,恨声道:“好啊,早知如此,我那日何必捡你?养到这么大,心心念念的居然还是没见过一面的亲娘。我,早知道我就让你呆在雪地里,当年就能母女团聚!”
梅香吓得哭成一团,见着左右看来的目光皆是冷冷,边上的王妈满脸怒火和失望,刚认来的亲娘却是一脸麻木惊恐。她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低着头,重又把话说下去:“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让我来传些消息出去,我也没特别在意。后来,大概是七夕之后,他们就说要我与他们里应外合,要把夫人劫走。”她用力咬住唇,下唇已是血迹斑斑,“我开始的时候不答应,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起,说是最后一回,都已安排妥当了。后来还把我娘的血书递过来了,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陆平川听到这里已是冷笑:“哈,你没见过一面的娘的性命,倒是救了你性命的王妈还有王夫人重要?!好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梅香怕极了陆平川那不阴不阳的脸色,把头转向王恒之那边,看着那张含怒的冷脸,怯怯的道:“那天我心里害怕,怕对方杀我灭口,故意在手掌里藏了一根针,用针扎着手心,所以并没有晕过去。”她一咬牙,大着胆子道,“我看见了那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