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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密室被人抬出送至宫门之时,隐约感觉到背上所盖巾布被人掀开,耳畔浅荡而入的,是旁人低声的询问。
“裴大人怎会……”
“圣上的趣味而已,此人不过庸人一个。”
听闻此言,裴子言提着的心,终是放下。
感受着隐藏于身下的冰寒剑鞘,他唇染浅笑。
銮,你果然还是如以往一般,外表冷傲,内心实在,柔软不堪。
念头转过,如此重托,自己该当如何才能,为其实现?
临别前,两人间最后的话语……
“子言,若要朕复你官位,再踏足此间,得看你此番所为,是否何朕心意了。龙泉交托你手,此剑的两世宿主,你会交给哪一个?”
“圣上放心,子言,定会依您心思而行。”
“哼!我玄姓之人心思……”
“我懂。”
龙泉两世宿主,皆在安州,自己会交给谁?
呵呵……
这烫手的山芋,自会有人代为转交。此一役,终是到了要见分晓之时了。
世人当有世人之福,天意,早已注定,无人能改!
……
今日,似是不同与往日般的漫长。一路回到府中之时,日影光晕已淡。
马伯上前迎过,岑墨与其简短几句,闷声往书房行去。
“少爷……”
“何事?”
上前几步,马伯满怀慈爱的替他理过扭在一起的衣带,“少爷,小姐婚宴在即,您身为女方人,应当开怀一些。马伯知晓出了案子……”抬起头,看着自己视为已出的大好男儿,老人笑了笑,“少爷,莫要忧虑,有您和凡少爷在,案子很快便会告破的。贼人越奸诈,我方不是应越冷静吗?敌方未现,我方先乱,此为兵家大忌。”
兵家大忌?
岑墨听后,笑容展现,“马伯,会用兵法来规劝我,难不成您原来,带兵打过仗不成?”
管家马老头儿未有接他话茬儿,语至他处道:“少爷,府中一切事物已打理得差不多,只剩等商府上门迎亲了,您趁此空挡先去歇息片刻,而后要做的事,还有许多。”
听其言,岑墨思索片刻,本欲进书房的脚步一改,复又往大门行去。
“少爷,您欲往何处?您面色不好,应稍作……”
头未回,“我去义庄。”答过一句,他的脚步愈发得快,此间已无事可为,也不知思凡的热度退了没有?
马伯锤了锤自己酸麻的腰身,这两人还真是,少见一会儿都不行。
回过身,他突然一愣,昨日随商府家丁一同归去的那名孩童,此时正蹲在墙角拨弄着几块儿碎砖。
为何方才未有看到他的身影?
听凡少爷说,这名孩童无父无母。这么小的年纪,真是可怜。一直跟着商府的人进出,难道是他们当中谁的亲戚?
走上前弯下腰,马伯拍了拍孩童的小脑壳儿,柔笑道:“小娃娃,你怎么又来了?”
从砖头下面翻出几条长虫捏在手里,孩童抬起头,随着天真的笑容所送出的话,令人顿感一阵心酸。
“老伯伯,我饿了,在找东西吃。”
正说着,他就要将手里不停扭动的几条长虫送进口里。见状,马伯立时按住了他的手,拍掉他手中的污秽,“小娃娃,随我去膳堂,马伯做饭给你吃。这些东西吃了,会坏肚子的。”
老人说完抽身而起,转身急急往膳堂行去,他未有留意到,身后的孩童再次将几条虫子捡起,极快吞下。天真的笑容随之动作,尽转冰寒。
探出鲜红的小舌舔-舐过双唇,他所望方向,正是思凡的睡房。
“如此美味,怎可轻易放过?桀桀桀……”
伴着欢快的步子,一阵如夜枭般的怪笑,傍他身而落。
……
熙攘的街头,人流车马穿息不绝,期间大多数从面上带着的喜色来看,应是前往商府赴宴之人。
李云浩将手中物事放在地上,抹了把面上细汗稍作休息后,再次提起所备物事往义庄方向,疾行而去。
到了闸栏前,他站定脚步,见义庄门窗紧闭,李云浩有些奇怪,这人难道还没回来?上前两步推了推,发觉门是从内里栓死的,他当下一阵急拍,吼道:“喂!臭小子!你在里间作甚?!开门!!”
“等等。”
听到思凡应答,李云浩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咳咳……死小子!你在里间做了些甚?如此重的血腥……呃!这是……”
望着他面色由红转青,思凡将他一把拉进去关好门栓死,淡淡道:“怎么?没见过?”
如果说早前的现场算是凄惨,那此时眼前这一幕,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逝者颈部被完全剖开,头颅与身子几乎分了家!
未有理会眼瞳圆瞪之人,他将已用过的刀具擦拭干净,放入一旁盆中,将酒程封蜡撕去,一同倒入进去。此番动作完罢,愣在原地之人仍未寻回自己的意识。
“你……”
“李捕头,朝廷将这些物事发配给各地县衙,为的就是让县衙仵作在进行尸检时使用。只不过真正会用的……或者是真正敢用的,能有几人?多半都是草草验过,敷衍了事。正因如此,玄朝才会有冤案错判,民生怨道。”
“你……”
“凶器我已然尽数取出,你且来看。”
将早先取出放在白布中的绕线轴放在桌上,思凡回眸,轻喝道:“猪脑壳儿!乃还愣在那里作甚?!”
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头,李云浩呐呐道:“你……今年多少年岁?”
视线停留在绕线轴,“刚过冠礼之年。”
闻言,李云浩闷声不语。此人不过刚满二十,比自己……足足小了八岁。他所会之事,所具胆色,比之自己……更是不知要强了多少倍!他的睿智……
“思……思兄弟……”
听到唤声,思凡微愣,“兄弟?”
“我……我是个粗人,平时不会说话,办事……办事也有些急躁……你……你……”
从当初口口声声的妖孽,到臭小子,死小子,再到此刻的兄弟之称,李云浩想要表达的意思,思凡已是明了。
莞尔一笑,他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同为大人属下,日后悉心合作,全力应对案件便是。”
指了指桌上的纸包,“买给你的,我去祁顺斋之时,见掌柜因备商府所订喜饼实在忙不过来,于是就沿街随意买了些早点。”
见到纸包,李云浩忆起重要之事,将奔波近一日所备的物事提起放在桌上展开,“这是我让麻子裁缝赶制出来的肠衣手套,尾端束口已然加长,你在验尸之时将其罩在衣袖之外,便不用再担心衣衫会染上污-秽。日后若是遇上身染疾病或者腐尸,你戴着手套便不会沾染上尸毒。还有这件油布外衣,也是我让麻子裁缝赶出来的。去菜市买肠衣之时,我见肉贩都穿着此物,你将它穿上,便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弄脏了衣衫。还有这些苍术与皂角,这些浓醋以及白酒……”
耳畔灌入的叨叨声,令他方才好些的头疼感,再次蔓延而开。
这人还是凶神恶煞的好,至少没这么聒噪。走了个絮叨的其凤,来了个喋喋不休的李云浩……一人贪吃,一人爱围着灶台转。此番看来,这两人……当真绝配!
脑壳儿一晃,思凡侧目,“李捕头,我从县衙取刀具之时,看到宗主在收拾行囊,问起他,他说……”
刚刚还兴致勃勃口沫翻飞之人,立时变成瓮声细语,“他说……说甚?他要走了?”
“想必是吧……”沉吟片刻,思凡回身,“李捕头,此案目前尚无任何进展。适逢商府喜宴,大人从商府回来后要准备事物繁多,岑府中只有马伯一人,你且去那里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嗯,我待会儿便去。”
将桌上纸包往他手里一塞,思凡连推带搡将他轰了出去,探手一指远处,道:“乃现在就去,早点做晚膳前的加餐,边走边吃~”
“……喂!”
回馈他的只有一声……“砰!”门已关严,外带思凡的一记俏眸白眼儿。
“……他娘……”
脑壳儿摇得像拨浪鼓,李云浩拆开纸包,咬牙切齿吞掉一只包子,这年头,好人真难做!
……
遣走令其头疼之人,思凡顿了顿思绪,回望桌上凶器。
此物两头尖锐,逝者创口处皮肉平整,并无因受力旋转外翻之像,以此推断,应是近身袭击,并且是一撮而就。
如此惊人的腕力,难道是身怀身法之人所为?以其凤修为,要做到,不难。
在当世中,除了师父和卿师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为之以外,尚有其凤与曾经的……自己。
拍了拍额头再次定过思绪,思凡扶着桌角坐下,倒出一杯茶猛灌几口,昏胀的感觉不退反浓。
伏在桌上,他的手指,反复拨弄着凶器。
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谁能够为之?
难道说,刘冲的手已然伸到商府了?
如真是如此,他所派之人也当是冲着商若云或者是商承洛而去,怎会选择一名家丁下手?
再者,若当真有高手潜入安州,都司宗之人尚未离去,以其凤属下耳聪目明,他们不可能觉察不到。
凶徒杀了家丁,却留下那名丫头的性命……丫头……神志不清……逝者之处寻不出的线索,这唯一的目击证人,便是关键。
将凶器收好放入怀中,思凡站起身来,准备迈出的脚步,却又犹豫不决。
此时的商府,定然是宾客群集,自己身为衙门仵作,若前去明探,有人问起,会不会影响夜间婚宴?
若是影响了,所费心安排的这一切,亦会随之影响。
该如何取舍?
逝者……锦年……锦年……逝者……
“笃笃笃……”
正在心烦意乱之时,耳畔再次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以为是李云浩去而复返,怒着脸一把拉开房门,“乃有完没完……”
“没完。”
“……大人?你怎会……”
“命案可有结果?”
关上房门,将凶器取出摊开,“逝者是被此物穿喉而过,一瞬毙命。”
眼尾掠过凄惨的逝者,拉过思凡在自己身侧坐下,岑墨探过其额前,忍不住忧道:“为何还不退热?”
留意到他的眼神所观,思凡轻笑一声,“大人的胆量比之李捕头,要大得多了。”
宠溺般的轻刮他鼻梁几下,岑墨清浅道:“逝者已逝,你这般做,不过是为了尽早破案。再者,在锦年心中……”
“大人,先不说这些,就商府中查探,疑处甚多。”
“既有疑处,为何不继续?”
“我……”言语一滞,思凡没了往下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