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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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州的市集不比其它州府一般的深长繁华,从西城到东城,仅有一条正道贯穿始终。街道两旁,有酒楼、青楼以及一些低矮的牌楼,此牌楼,多半是一些宦官贵胄置下的。目的只是待其在遇到有钱银的买主后,再次转手而出。周而复始,牌楼所在地价,不断飞涨。能够在这里营生的,他们的钱银来路,多半不正。

    此为安州主道,却无县衙。常有云,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只可惜,这里的富,不仅富,且富,且贵。

    ……

    日渐攀升过肩,耳畔人声鼎沸,言谈间的话题,不外乎今晨的那宗命案。

    说什么的都有,话语中的弦外之音——寡妇勾野汉夜偷欢,偷欢不及,到最后还因偷欢赔上了自己的贱命!

    思凡低声连笑摇头走过,身边往来之人,无人留意过他。

    这么个人在安州,即便是死在街头,最多也就是换来几人的偶尔侧目而已。不富不贵,不官不良,便不会被人注意。

    但,也有些人在暗暗惋惜。替他惋惜的人,在牌楼的高处。

    有些透窗而窥,有些,则大胆的站在外台带着娇笑凝望。

    她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哥,皮相白嫩,眉目如画。只可惜……无银两,无权势。

    落在身上的目光令思凡心生厌恶,他脚步加快,直到走过这家城中最有名的“露雨阁”后,才减缓步伐,同时思忖着晨间所见一切。

    张寡妇身上除了颈部的伤痕以外,并无其他外伤。摸其骨骼,听其脏腑回声,一概无恙。无绑缚,无挣扎。可总觉得她是在被迫与他人行-房。*之说……她怎可能没有任何的动作?为何会如此服帖?为何会如此安静?

    纵使*不挣扎,可被人掐住脖颈直到断气,连颈骨都被掐断,她怎可毫不挣扎?她的指甲中,为何如此干净?自己亲身经历过那窒息感,当时的自己,是如何的反应?是挣扎……为何记不起来了?

    就观床边浮灰,可知他二人当时皆属清醒。

    床木属最常见的柞木,分量轻,承重力强。

    两人在床榻上的动作,造成床脚的移动,加之地上杂乱的点点痕迹,此证可鉴当时他们两人间的交-合,处于极-性-巅峰。

    极性?

    就他所观,寡妇张岚杏,今年三十有一,容貌秀丽,一向洁身自好。其平日里待人温和,自相公逝后一直未曾改嫁。张寡妇此人,断不会让其他的男子近其身,窥其软香。然……

    脑海中的思绪,被挡住去路的一人打断。

    淡淡抬眸,思凡缓缓问道:“李捕头,为何拦我去路?”

    李云浩已就近观察思凡好一会儿,看着他低着头默默的走着。凭着李云浩的锐利,他发现思凡眼底的清光,那种与旁人绝不相同的清光神韵,此眼神,他只在岑墨的眼中见过,这人在想什么?

    不去多想,李云浩上前拿住思凡臂膀,道:“跟我走一趟!”

    神情犹冷,思凡斜睨一眼,道:“去哪里?我说了,我有……”

    看着眼前人面容上所带着的清冷,听着他比冰还要冷得几分的话语,李云浩的怒意一盛,扣思凡臂膀的手力道陡然一增,将人往牌楼后巷拖去。

    到了巷尾,将手里的人反身按在墙上,李云浩喝道:“我已详加问过何仵作关于捡你回来那天的情形,说!你究竟是何人?!”

    身子被制,臂膀上传来的痛感令思凡眉头紧锁,可他却什么话都不再说,眸子里透出的,是隐忍。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李云浩手里力道再次加重!

    不外乎他会如此愤怒。就何老五所言,他将思凡捡回那天的事情颇有隐瞒。

    只因思凡当时所穿衣饰极其华贵,何老五以为是哪家有钱公子出游时遇上了劫匪,所以才会将他捡回来。

    本想着等思凡醒来后打听打听,哪知从他口中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非但如此,这人更是说自己因头上的伤什么都不记得了,左思右想下,何老五决定再等等,说不准哪天待他想起所有的事情后,会好好报答自己,到那时,锦衣玉食自是不愁。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这人一直都是如此,很少说话。

    久而久之,何老五顿觉希望渺茫,对思凡,也是非打即骂。

    若不是因为变卖了思凡身上的物事得了些许的钱银,怕是早就将他赶出去了。后来又见他对处理死者的手法颇有些门道,这才有了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一说。

    这些,无疑透露出何老五自身的贪婪本性,若不是李云浩瞧出细问下,何老五脸色有疑,对他一连串的怒喝追问,只怕这一桩往事,便会一直被他隐瞒下去了。

    就今日的种种来看,这人的来路,绝非一般!

    玄朝以南便是蛮夷,莫非这人……忆及此,李云浩暴喝道:“你可是那蛮夷部落派来我朝的探子?!”

    “……我……”

    察觉到这话说出后,思凡眼底的怒意瞬间一浓,加之其欲言又止的样子,李云浩心中又惊又怒,难道真是如此不成?!

    在他思虑时,略带嘲讽的话语声,被思凡缓缓送出,“李捕头,你不去好好查你的案子,却来这里对我乱扣罪名,你可是闲得发慌了不成?”

    “我!我让你小子嘴硬!!”

    被彻底激怒的李云浩脑中一热,抄起佩刀以刀柄,猛地击在思凡腰间最柔软的地方!耳中未听到他发出任何的声响,刚想再怒声追问几句,李云浩突然发现手里的人身形变软,随即心底暗叫一声,不好!

    这人若是就这么死了,自己与杀人有何分别?即便他是别处派来的探子,那也要大人亲自审理后,将其押解上京听候发落。

    念头到了这里,李云浩立时抄起思凡,急急往城中的医馆奔去。

    ……

    身边人的喘息声很重,思凡微启眼眸,强自压下不停翻涌的气息,轻道一声:“李捕头。”

    “你小子别说话,就快到医馆了,你的气门怕是……怕是被我伤了,一说话便会……”

    “咳咳……李捕头,可是到了祁顺斋附近了?”

    “就在前面,都说了,你别说话!!”

    思凡牵起嘴角,心道:“这人,心肠倒是不错,就是太鲁莽。也不知他这多年的捕快生涯中,究竟有没有抓错人?有没有冤案?有没有屈打成招的?”

    “我有……东西要买……放我下来。”

    “都这个份儿上了,你小子还顾得上买东西?!给老子闭嘴!!!”

    “你……放不放?若然不放……我……便立时死给你看……”

    “……”自己何时被人这么威胁过?何况还是最常听见的,娘们儿用来威胁自家汉子的话?

    脸色一沉,李云浩低头刚想吼思凡几句,却发现抱着的人呼吸骤然一紧,一口鲜血当下喷涌而出,

    李云浩原地一懵!不给他多想机会,思凡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祁顺斋,急喘几声,艰难道:“你,要么去那里买我想要的东西,要么……咳咳……就等着我死给你看……我死了便死了,一文不值,你的捕头生涯,却因为我的死,怕是要……要结束了。”

    说罢后,思凡不再去理会李云浩发青的脸色,阖上眼眸深深喘息。

    被人呛得说不出话来,还是个不明来历的人,李云浩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他一咬牙,抱着思凡奔进祁顺斋,低声吼道:“你小子究竟要买甚?比你的命还重要?!”

    祁顺斋是安州最有名的酒楼,掌柜段其凤虽为一介商贾,却待人谦和,其酒楼菜品极其富有特色,装潢雅致,不少的达官贵人都喜爱在这里雅聚。

    段其凤本在低头算账,抬眼看到捕头抱着一个人,刚想迎上来问问有何吩咐,看到思凡后话锋立转为惊呼!

    “阿四!你这是怎么了?!”

    他这话一出,酒楼其他客人的目光也停留在这里,李云浩脸上的红色一涨,回头怒瞪众人一眼!

    他的脾气秉性,在安州无人不知。只这么一瞪之下,酒楼众人纷纷收回目光。

    见震慑目的已然达到,李云浩转过头来,奇道:“段掌柜,你认识他?”

    略略缓了缓,段其凤眼眸中的焦急以及话语中的关切仍明显异常。

    “李捕头,他这是怎么了?”

    不等李云浩作答,思凡微微转过头,轻声道:“掌柜,一包桂糖卷。”

    李云浩,段其凤:“……”

    伸手上前接过思凡掏出的几枚制钱,段其凤吩咐店里的伙计,将一个看起来早已备好的纸包,递在他的手中,声线中竟有了丝怒意,“李捕头,他的伤究竟是如何来的?!”

    李云浩因一时心急,没有留意到他话语中的尾音,只是看到思凡要买的东西已经到手,丢下一句“被我伤的”,便再次迈着急急的步子往外奔去。

    原地一滞,段其凤将手里的几枚铜板往桌上一放,快步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往医馆赶去。

    祁顺斋的伙计走过来想将铜钱收起来,却发现那几枚铜板已然变了形。

    伙计晃了晃脑壳儿,似是有意高声道:“李捕头手上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壮了呦!这铜板可怎么找零给其他客家啊!”

    酒楼众人探目过来一望,“……”滚动喉头声响顿时四起,心道:“以后这位捕头爷爷,还是少惹为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