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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吴氏已经悠悠转醒,挣扎着要下床,无奈身子无力直接摔在了地上,沈棠思三人一进门瞧见,急忙扶起她,拿起床头的荆褐色枕头,让她靠着。
沈凉此时也是心急如焚,却强装着镇定,双目温和地望向吴氏,“娘,莫要担心,儿子这就找李三哥去顺天府衙门打听消息。爹是冤枉的,定不会有事!”
吴氏就着沈棠思的手喝下一杯热茶,缓了缓呼吸,从床里头的暗格取出一个布包,递给沈凉,虚弱地道:“大郎,无论如何都要救出你爹,这些银票是咱们家多年的积蓄,与你拿去打点,你爹的性命最是要紧啊……”
吴氏说罢眼泪禁不住地往外冒,惨白的脸色仿似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沈棠思轻拍着她的后背,心中难受,平日里再泼辣爽利的女子,没了主心骨也是惶惶无助啊。
沈凉眼神示意沈棠思照顾好吴氏,就匆忙地跑出了家门。
沈棠思劝着吴氏用了碗粥,待她哭得累极睡下,才赶忙下厨房闷了一锅菜肉饭,今日也没心思做吃食了,简单些就好。
待沈棠思摸索着做完了家里的活计,忽然想起自回到家就没有听到沈小胖的声音,不由担忧,找了一圈,才在玉兰树背面见着了蜷缩在树下小声抽泣的沈小胖。
沈棠思小心地走进,叹了口气,伸出手轻揉了下沈小胖的发顶,似安抚似疼爱。
沈小胖抬起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见了沈棠思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呜呜……我平时最是贪玩,那都是爹娘、哥哥疼我才由着我,如今爹出了事,我一点忙都帮不上,阿暖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沈棠思蹲下身子,手轻轻地搭在沈小胖肩上,声音有些飘忽:“没有实力的愤怒和伤心都是无用的,你还小,只要乖乖地不让你哥分心,他定能救出你爹。待你长大后,羽翼丰满,谁再想欺侮你家人,就狠狠地欺负回去,让他们自吞苦果!”
沈小胖听了沈棠思的话若有所思,胡乱擦了擦满脸的泪水,突然又拽住沈棠思的衣袖,含着期望道:“阿暖,你最是聪明了,想想法子救救我爹,我知道的,杀人罪是要砍头的!阿暖,我好害怕……”
沈棠思安静地搂着靠在她怀里呜咽的沈小胖,怔怔地盯着远处落日的余晖,红橙色的光晕刺得她眼睛一阵恍惚。
这世间本就没有顺遂,遇上了,只好迎难而上。只是想法子,也得等知晓了详细情况才能从长计议。
沈凉和李三直到戌时末才满身疲累地回了沈家,沈棠思为他们摆好热了几遍的饭食,又满满地斟了两大杯清茶,才坐在桌边小心地观察他们的神色。
李三脸上带着些怒气,更显凶神恶煞,刚一坐下就用力地拍了下桌子,拿起一杯清茶就咕噜咕噜下肚,接着就拿起筷子迅速地吃着饭。
沈凉脸色阴沉,眉头紧锁,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垂着头兀自陷入了沉思。
沈小胖和吴氏俱在休息,沈棠思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打听出什么了?”
李三觑了眼沈凉,见他没甚反应,抬手擦去嘴角的茶渍,难掩愤怒道:“俺估摸着沈大叔这是得罪啥小人了。京城里的游食光棍分成好几拨,最是缺德的就是这几年冒出来扛尸图赖,发死人财的,这拨人俺是晓得的,时常在城西出没,在路边捡着了死人,不往漏泽园送去,反倒先去顺天府报官,然后将尸体往京中富户门口一扔,到时候一伙人报案的、证人、死者亲眷全都冒上公堂,审案的严推官不问皂白就先给了嫌犯二十个板子,把富户们吓得够呛,往往都是给了银钱堵了那帮泼皮的嘴,私了结案。坊间都传呐,这拨人上头的人就是严推官。”
“那些个富户难道不会往上头告去?”沈棠思有些疑惑,此等刁钻狠毒之人,苦主竟没有上告就打牙和血吞了?
李三狠狠地“呸”了声,咬牙道:“这拨腌臜人刁钻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他们只挑京中没权势帮衬的暴发户,稍微有点官家牵连的人家都绝不会碰。且他们不会频繁做局,怕被上头察觉。只是沈大叔也算不得大富,怎地也被讹上了,俺估摸着就是得罪了人,大郎你可知晓些什么?”
“爹娘素来与人为善,若说得罪……一个多月前宣武门里街袭芳阁的吕掌柜来过家里,要买爹娘手中的香方。莫说香方是沈家祖传下来的,就爹娘与淡香坊合作多年,也是签了契的,如何能同意。最后僵持不下,那吕掌柜倒是撂下了狠话方才离去……”沈凉缓过神来,细细回想了半晌。
话未说完,不知何时醒来的吴氏突然冲了进来,六神无主地握住沈凉的手,颤着嘴唇叫道:“定是那丧尽天良的,禄哥那憨憨的性子还能得罪了谁?不就是图谋咱们的香方吗,大郎,咱给他就是了,咱斗不过他们的。你爹不能有事啊,他出事了娘可怎么活!”
“不可!对这种刁顽之人越是顺从,他越是欺凌咱们!再说,爹最是讲道义之人,若知您为了救他违背了祖训又破了与淡香阁的契,他会如何您最清楚了!”一向温文尔雅的沈凉突然厉声反驳,他紧紧地抿着唇,眼中的锐利让人不敢直视,像是一把封印许久的宝剑,陡然间除了剑鞘,锋芒毕露。
沈棠思对沈凉的做法赞赏万分,这个少年遇事沉着隐忍又不轻易屈服,虽是谦谦君子,心有万千沟壑,将来必不容人小觑!。
“可是……”吴氏咬着唇仍要辩解。
沈凉扶住吴氏的肩膀,直直望进她的眼里,声音沉沉,“娘!信我,可好?”
吴氏一时怔怔然,望着一向引以为豪的儿子,心中不知为何竟有底气,呐呐地闭上了嘴。
“这就是了!那袭芳阁是惠安伯顾家的产业,吕掌柜正是顾伯爷一个宠妾的兄弟,早前就是混迹在城西光棍堆里头的!娘老子的!定是这贼qin兽!”李三见平日里泼辣非常的吴氏如今这番模样,心中也是同情,说话的语气更是暴躁不满。
“哦?如此就难怪那帮扛尸图赖的光棍能巴结上严推官了!这吕掌柜说不得就是这帮光棍的头儿呢。”沈棠思摸了摸下颔,若有所思。
“如今可如何是好啊?”吴氏双手麻花似得紧紧绞在一起,哀戚地喃喃自语。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如何?,把这祸水烧开了给泼回去!”
竟是沈凉和沈棠思同时开了口,话语里俱是带了股狠意。沈凉与沈棠思对视一眼,眼里难得地闪过一丝轻松,马上又有些尴尬地红了耳根,嗫嚅道:“详实的法子我一时也没计较出来,阿暖若有主意先说与我们参详。”
沈棠思莞尔一笑,水光滟涟的明眸里光华乍现,笑盈盈地转头看向李三,问道:“李三哥,你手下如今有几人?”
“二郎,你切莫误会,俺从不做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儿,你看咱崇教坊可是京城里数得着的安逸地界儿,那些个无赖光棍可都是咱兄弟们给打发出去的。兄弟们无甚所长,只这一点拳脚功夫能派得上用处,每月里拿些孝敬钱也只为糊口,绝没有盘剥之意……”李三闻言,以为沈棠思也将他想做无赖泼皮,急的脸红脖子粗,挨挨排排地解释道。
沈棠思嗔怒地瞪了李三一眼,“李三哥想哪儿去了?我琢磨出了个能把这祸水烧开的法子,只是,须得求您和兄弟们帮忙添柴加碳。”
“嘿嘿,倒是俺误会了,二郎有啥吩咐只管说!”李三嘿笑几声,一双铜铃眼眸光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