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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国子监附近有我一个挚友的房产,你暂且住在那里落脚安顿,等我回去见了父母仔细分说,情况好了,再接你进府。”
车子往京城驶入,路上,朱仲书和姜芙龄窝在车里,低声私语。
姜芙龄含泪点头:“仲郎,别为我和家里生分,能进国公府与你长相厮守固然是好,若不行,别勉强,我在哪里都能安顿的。”她知道此去贸然进国公府恐怕不妥,但听到朱仲书要把她安置在别处,还是心中不快。可再不快,也没办法,反过来还要安慰朱仲书。
两个人窃窃商量着。
可还没商量妥当,车子驶入城门的时候,突然前方来了人把车驾挡住了。“怎么回事?”朱仲书对停车感到不快,这京里还有人敢无故拦朱家的车吗。
外头随从却禀报说:“少爷,是府里来人接咱们。”
朱仲书这才展开淡淡皱起的眉头,“既如此,快走吧。”他忙着回家商量父母。
姜芙龄却本能感到不妙。
果然车子并没有启动,一个让她陌生的妇人声音在车外响起,“二少爷,夫人十分想念您,日夜盼您早点到家,知道您这几日就要进京,提早就让奴婢日日在城门口等您,总算把您盼到了。”
朱仲书低声和姜芙龄道,“是我娘跟前的嬷嬷。”随即掀开车窗帘子,含笑和那嬷嬷招呼。
姜芙龄如坐针毡。
不一会,又听那嬷嬷笑着道:“……夫人早就备好了舒服轿子,请二少爷下车上轿吧,府里已经备饭,您到家就能吃上,都是您平日喜欢的菜式,夫人特意吩咐人做的。”
朱仲书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姜芙龄。他本来打算安顿了姜芙龄再回家的,现在下车,姜芙龄怎么办?可母亲的吩咐向来说一不二,他若推辞,显然更不利于随后的劝说。转瞬间思量一番,低声道:“要么,我先回家,让底下人送你过去安顿。”
姜芙龄心里凉了半截,强笑道:“仲郎你去吧,别担心我。”
“二少爷您怎么不应声?快请上轿吧,恐怕夫人等急了。”外面嬷嬷催促。
朱仲书匆匆交待两句,车门已经被打开了,嬷嬷指挥着两个衣帽周全的小厮掀车帘,要把朱仲书扶出来。车门一开,姜芙龄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嬷嬷愣了一下,“这……有女客?二少爷,这位是……恕奴婢事先不知,没清场!”
慌忙告罪,眼风扫到姜芙龄却狠狠剜了一眼,扫得姜芙龄心里一惊。
城门口人来人往,车门就那么大开着,她被路人看到了头脸,很是丢人。显然这嬷嬷是故意的。
朱仲书跳下了车,示意小厮把车门关上,对那嬷嬷说,“咱们先回府。”就上了轿。
姜芙龄这才知道朱仲书对他母亲有多言听计从。
眼睁睁看着朱仲书坐轿子离开,淹没在人潮里,她对自己的前途越发不确定起来。紧紧攥着包裹,里面是金银细软,是她在京城立足的根本。她咬了咬牙,横了心,准备进行一番持久的斗争。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她的决心打了折扣。
因为送她去下处的人竟然不是朱仲书的随从,不知怎地换成了那个嬷嬷带来的家仆。自然,送她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朋友的房产了,而是一个让她感到震惊的地方。
下了车,一眼看到荒废破旧的房舍院落,她几乎背过气去。
国公府的家仆却面无表情地交待说:“夫人知道姜小姐远来劳顿,特意吩咐我们送您来别院落脚。这里景色清幽,僻静得很,不会有人打扰您休息的。”
别院?分明是个废院!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姜芙龄脑海里瞬间想起这句话。用来形容眼前的一切再贴合不过了。这里,恐怕连乞丐都不会落脚吧,到处是野草砖石,放眼一看墙皮处处剥落,远处几间房屋的窗纸都烂了,屋檐底下挂着大片蛛网,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多谢国公夫人好意。”姜芙龄咬着牙勉强笑了一笑,“我京里还有地方住,不敢占用府上的别院。”说着,转身要上车离开。
家仆却命车夫调头,吆喝着一群随从回府,“姜小姐别客气,尽管住下便是。”
他们就真得走了。
撂下姜芙龄孤零零站在废园门口,又惊又怒,踩着一双裹足的小脚追赶不上。姜芙龄放眼四周,只看见不知深浅的树林和大片大片的荒草滩,一条蜿蜒黄土路满是砾石,日光下尘土飞扬。刚才是被车拉过来的,她根本不认识路,只知道走了很久,现在他们把她扔在这里,让她怎么回去?!
朱夫人,好狠啊!
可恨朱仲书,就那么抛下她走了,他知不知道她被人丢在废园?
——
半个多月之后,当姜驷回到京城,看到三女儿住在自己家里,问明了原委,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就走掉了。
姜芙龄胆战心惊,不敢叫父亲回来,也不能哭诉哀求,只能保持着冷静淡定的仪态退下去,用镇定来显示她还有希望,好让父亲不要放弃她。
她跟姜驷交待的当然不是所有细节,只略略表示朱夫人不能接纳她,她还在争取之中。至于被扔在废园,一个人走了几十里路才辗转回到京城的事情,她是死也不会往出说的。
否则父亲一旦放弃她,光是家里几个姨娘就能整死她。这些天她已经受了不少折辱了,日子过得不能再坏。
给朱仲书送了信,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来见她,是被国公夫人拘住了吗?耐着性子又等了几日,朱仲书依旧没影子,父亲姜驷却越来越阴沉了,每日在家不过两三个时辰,不知在外忙些什么。偶尔听到家里的下人悄悄嚼舌头,好像是侍郎府眼看要有大难,老爷正在救火。
姜芙龄忐忑不安。
一个人的时候,难免要想起远在乐康的四妹,心生怨恨。要是当初四妹答应平妻之事,她也就不会这么辛苦艰难了!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报这个仇。
偷偷做了一个小人,写上姜照的生辰,她郁闷难消时就躲在房里扎小人排解。
远在乐康的姜照这些日子却过得很好,整日笑呵呵地忙来忙去,体质越来越强,个子也在日渐拔高,并没有被千里外的人偶游戏影响。
因为她一手操办的护院队伍正在飞快成长,连续几次圆满完成任务,让她十分欣慰。
而这几次所谓的“任务”,不过就是姜驷给的机会了。
洪九娘住在侯府果然没得消停,入住当晚红芍轩就来了不速之客,意图杀人灭口。蒋三郎亲自带队制住歹人,送交官府。
第二晚来的人更强,潜入方式更隐秘,但侯府的护院们也加了人手,又没让对方得逞。
消停几日后,对方又来。护院们反应更迅速,以多对少占了优势,至于对方之中的高手,则被吴长明暗中派来的人收拾了。
于是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夜袭日袭的竟有七八次,护院们经受了考验,得到了锻炼,姜照毫不犹豫把其中表现最突出的人收入了侯府,加了工钱。
终于,在姜驷带病带伤赶回京城前夕,他送来了言简意赅的道歉信,示弱服软。信上虽然没明说袭击都是他搞的,但从那之后,红芍轩算是真正平静了,再无惊险之事。
老夫人派亲信嬷嬷带着洪九娘去了一趟府衙,把之前的诉状撤回,言明这事已经转为家事和解,家丑不可外扬,就不对簿公堂了。把乐康知府高兴得不得了,亲自把嬷嬷和洪九娘送到大门外。
嬷嬷似笑非笑地提醒:“知府大人,侯府被人纵火的案子还请快些查出结果,也好让我家老夫人安心。”
乐康知府脸上的笑登时顿住。
回府后嬷嬷和老夫人学起当时的情景,老夫人笑道:“也难为这位大人了,治下有大户不但沾不到光,反而殚精竭虑。且先让他头疼几日吧,纵火的事我还不想快点了结,拖一日,牵他一日。”
后面的“他”指的是姜驷了。
姜骅笑道:“娘别操心了,就算没有纵火这茬,京里的奏本也够他夜不能寐。他得罪了唐国公府,他上面的人未必会尽心保他。”
在朝堂上,一个被同党放弃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不用多想。老夫人知道这是儿子私下用力的结果,悄悄告诫他,“适度收手吧,已经达到了目的,别陷得太深搭上你自己。”
“儿子晓得。”
姜照听说祖母的意思之后,也私下和父亲说:“我们只为压制他,有洪九娘在手足够了,朝堂上经过这次之后他必定元气大伤,结果难料,咱们倒不用再跟他费精神。还有许多事等着咱们呢。”
于是姜骅便一点一点从幕后抽身,再不跟周容那边频繁联系,不理朝廷上因为高官侵吞民田案惹出的漩涡。
姜照给吴长明送去了二十个人,作为第一批。
几日后吴长明约了她见面,亲自感谢,说那些人非常好用,让姜照继续训练更好的,他还要。
“侯府无法招收那么多护卫,否则被人告一个蓄意谋反,我们可吃不消。”姜照表示拒绝。
吴长明笑道:“百十来人就要谋反?”
“当然不大可能。但便不可能为可能,这不是你们飞鱼卫大人的本行么。”给人乱安罪名他们最擅长了。
吴长明倒没恼,过了一会道:“我马上要去省城,你借人来,却还没看过我的买卖,趁我还没走,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