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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下大了,顾承光终于动了,他缓缓抬手,将那本蓝色的存折捏在手里,渐渐用力,越来越用力,存折在他手里变了形,硬硬的边缘陷进他的手心,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睡得不好,连篇累牍的梦境,一会儿是很小的时候,顾家别墅,父亲将他高高举起,他的脸还年轻,脸上洋溢着温和宠爱的笑,阳光很好,仿佛带着老胶片电影微微粗粝的感觉。梦境一转,就是葬礼,铅灰色的天空,连绵的冷雨,没有人说话,母亲麻木空洞的脸,他撑着伞,无动于衷的脸,心像被层层冰霜覆盖。画面一转,又是纽约街头,热闹繁华的商业大街,似乎是什么节日,街头有小丑,手上拿着五彩缤纷的气球,做出滑稽的表情动作,引逗围着他的孩子,永远上翘的嘴角,仿佛不知忧愁,他却感到厚厚油彩下的悲伤,他远远站着,行人自他身边经过,偶尔撞到他,他似无知觉,异国他乡,他是一抹无所归依的灵魂。
画面杂乱琐碎,如蒙太奇,只是永远无声。
他睡到中午才醒过来,只觉得很累,头很痛,起床煮了一壶茶,并没有胃口吃东西。喝完茶,依旧开车去医院。
才一个上午,已经有好几拨人来看过姥爷,鲜花堆满病房外的走道。
姥爷已经醒来了,精神虽然依旧有些不好,但已没什么大碍,顾母坐在一旁一勺一勺喂他喝粥,回头问顾承光:“吃过饭没有?”
顾承光答说:“吃过了。”走过去要接了顾母手中的粥碗,说:“我来吧,妈你先吃饭。”
顾母并未与他争,饭菜是李阿姨做好之后送过来的,已经有凉了,好在时令不过刚进入初秋,顾母坐在沙发上草草吃了饭,又过来与顾承光接手。
下午还有两项检查要做,姥爷嫌烦,不由抱怨,坚持自己身体很好,顾母忍不住数落他,两父女脾气都犟,差点又吵起来,幸亏有顾承光从中做润滑剂。
两项检查做完已是下午三点,姥爷睡下了,顾母让顾承光回去。
天依旧阴沉,雨倒是停了,顾承光站在医院门口,拿着手机已经翻到佟卿卿的号码,不知为什么,却迟迟没有打出去,最后依旧将手机收了回去。
车子开到佟卿卿的公司楼下,结果前台小姐告诉他佟总今天根本未来公司,顾承光扑了空,下楼回到车内,终于拨了佟卿卿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直到最后一秒才被接起来——
“喂?”电话那头佟卿卿声音沙哑而低微。
顾承光顿了一下才说:“卿卿,是我。”
佟卿卿没说话,顾承光接着说:“姥爷已经醒来了,暂时没什么大事,但还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那就好。”
顾承光想了想,说:“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说:“我在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走不开。”
顾承光愣了一下,并没有拆穿他,只是说:“那么晚上一块儿吃饭?”
“晚上有应酬。”他不等顾承光答话,又说,“我要去开会了,你若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顾承光来得及说一声好,那边已挂了电话,耳朵里传来一阵阵的盲音,顾承光只感觉到心里一阵一阵的空茫,仿佛饥饿,空落落得令人难受。他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终于启动车子。
车子一直驶到佟卿卿的公寓楼下,他锁了车,乘电梯上楼,眼睛望着电子板缓慢跳动的红色数字,一直到九楼,电梯门开,他走出电梯,站在佟卿卿公寓门前,抬手想敲门,又放下了,最后还是拿了钥匙开门进去。
屋子很暗,落地窗的窗帘全拉上了,只透出一点幽微的光芒,有轻微的交谈声,熟悉的配乐,是《美国往事》里的对白——
顾承光再往里走几步,就看见佟卿卿,他果然在家,坐在沙发上,家庭影院巨大的荧幕光亮投射到他脸上,一会儿转紫一会儿变蓝,他瞳孔的颜色便也跟着霓虹一样地转变,如同夜晚晃动的秦淮河一样,迷离又靡丽,带着微微的忧伤。
顾承光说:“你跟我说在公司。”
佟卿卿的眼睛依旧盯着屏幕,声音遥远而轻微,说:“你就非得拆穿我吗?”
顾承光缓缓走近,在佟卿卿身边蹲下,说:“卿卿,对不起,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不想放开你。”
佟卿卿的睫毛颤了颤,转过头来,目光微微闪动,顾承光凑近他,衔住他的唇,吮吸,轻柔而缱绻,一点一点地吞噬,舌尖挑开口腔,柔软地舔过他的上颚,勾住他的舌。佟卿卿终于转过身,捧住顾承光的脸,一点一点地回吻,身子一点一点地矮下去,最后跪在地毯上,用力地箍住顾承光,贪婪地汲取他口腔中的汁液。温度攀升,身体里的小兽蠢蠢欲动,顾承光忽而用力地将佟卿卿压在沙发上,越吻越深,越吻越用力,仿佛要将人吞噬,带着薄茧的微微粗粝的手伸进佟卿卿的衬衫里面,迫切而粗鲁地抚摸。
佟卿卿的身体里升起一阵一阵的战栗,呼吸急促,心脏猛烈跳动,仿佛要冲出喉咙。他睁开眼睛,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顾承光,又阖上眼睛,手抚上顾承光的后颈,温情而缠绵地抚摸,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将他压向自己,竟是全然接纳的姿态。
意乱情迷,神魂颠倒。欢愉伴随疼痛,如烟花炸裂,瞬间璀璨,心中某个缺失的地方终于完满,佟卿卿微微睁开眼睛,昏暗中是顾承光汗津津的脸,他伸手摸了摸他汗湿的额角,身体像一叶孤舟,时而被巨浪拱得往上冲,时而又沉入深深的谷底,昏昏沉沉,仿佛陷在一个虚幻迷离的梦中。
屋内的喘息声渐渐平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欢x爱后糜烂的味道,家庭影院的荧幕上依旧播放着《美国往事》,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气氛是难得的静谧。良久,顾承光低头,吻了吻佟卿卿的后颈,又蜿蜒往下,吻他后背上的刺青,哑声说:“我不知道你还有纹身,什么时候弄的?”
因为屋内光线昏暗,顾承光根本看不清那纹身的模样,只略略拉开身体,用手指缓慢地抚摸。
“随便弄着玩的。”佟卿卿似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转过身,面对着顾承光。
沙发狭小,两个人的身体贴得严丝合缝,却谁也不想离开一分,不想破坏着难得的亲密时刻。良久,顾承光开口,说:“你想知道关于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事吗?”
他这样问,并不是说想要倾诉,只是一个向佟卿卿敞开心扉的信号。因此佟卿卿只是低声嗯了一声。顾承光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开始这个话题,他讲得很慢,有时候会停下来,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语气始终不急不缓,仿佛是别人的事,但佟卿卿能够感受到他平静语气下的心潮起伏,他的愤怒,他的无助,他的茫然,他的悲伤……
这么些年,顾承光已经习惯将微笑作为面具,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本领,红尘俗世,从容游走,仿佛从不曾跌了跟头,即便面对母亲,也不曾坦露分毫,人人觉得他事业有成,前途无量,从前的磨难也只是成功路上的试炼石。
原本不曾想过倾诉,只是陈述,却在后来不由自主地带了情绪,仿佛一只河蚌,坦露自己柔软的内心。原来这些年,他看似无坚不摧,其实内心的伤口从未愈合。
佟卿卿一直很认真地听着,不出声,只是偶尔握握他的手,他会从自己的情绪里出来,朝他微微一笑,一如既往暖煦的笑容,然后继续讲下去。他讲到王老先生将存折退还,终于没了声响,将额头抵在佟卿卿的颈窝,像一个孩子。
他从来不是刻薄的人,却在那一刻被强烈冲击,心潮起伏难安,有难以言说的滋味。
佟卿卿摸他的头发和耳朵,他们开始接吻,先还是温和的,后来却越来越汹涌,顾承光的力气奇大,甚至有些粗鲁蛮横,抬起他的一条腿,猝不及防地冲进他的身体里面。佟卿卿的身体一瞬间弓起,肌肉紧绷,粗喘着气又一点一点地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竟全然不抵抗,艰难地仰起头,捧住顾承光的脸,吻了吻他的嘴唇,任凭顾承光略略野蛮地攻城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