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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安在晚上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她这一世的父亲,叶将军叶蒙。
他跟叶祈在样貌上有七分相似,剑眉高鼻,方正的脸庞,身形高大但并不显粗犷,带着几分文人的清雅,乍眼看来,竟浑然不似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将军,倒好像是哪位文人大儒来了,翩翩风度,叫人一下就多了几分好感。
看见清醒了的叶安安,他完全不加掩饰自己的欣喜,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好不欣慰道:“你总算是醒了,可把爹给急坏了,索性现在平安无恙了!”
一边又是迭声问她:“身体可好?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要是哪里不舒服千万别忍着,都得告诉大夫!”
一连串下来,竟也没给叶安安个说话的机会。好容易才找了个空档喊了声“父亲”,虚弱道:“父亲放心,我一切都好,现在能躺在这里,还可以跟您说话,还有什么不好?”
带着笑的一番话,叫叶将军的脸上不由也跟着松缓下来,伸手摸摸叶安安的头发,不过是那么一会儿碰触,马上又给收了回去,但看他的脸色,显然是并不常做这种事的,旁边伺候的丫头,看着眼睛都要弹出来了,叶将军轻咳一声,缓和了声音:“好孩子,你便是为了我和你哥哥,可也得养好身子……你娘在天之灵,还要看着你成婚生子呢……”
一个脱口提起了叶夫人,叶将军仔细查看着叶安安的神态,见虽然有伤感,但更多的是坚强,不由满意点点头:“好孩子,过去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勇敢面对!”
叶安安乖巧的点着头,说道:“父亲放心,我明白的!”
大抵是说到这个沉闷的话题,叫人想起了在此次祸事中死去的人,叶将军和叶安安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叶安安主动问起来:“父亲,那些闯进家里的匪徒……”
听着匪徒两个字,叶将军哂然一笑,道:“那些匪徒?哪些人敢闹得我叶家如今人死家破,我自然有处置的……这些你就不必管了,好好安心养伤就是了!”他脸上神情不变,甚至嘴角还勾勒着弧度,却无端地叫叶安安觉得周身倏然冷了几分,叫她那一刹,后悔不跌自己提起了这个话茬。
这时叶安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叶将军身上带着股好闻的气味,头发虽然扎好了,但是仔细看还是可以发现带着几分水汽——他显然是洗浴过了才过来的。
什么情况,一个做父亲的来看望女儿还要特地洗漱过?
除非,是身上真的不方便见人。
联想着他刚才说起匪徒两个字是那轻描淡写的口吻,叶安安恍然记得下人之前提过一嘴,叶将军和叶祈这两天抓获了不少流匪,就在刑房那边关着呢……
叶安安有些惨白了脸。在法治社会呆久了,习惯了平和的日子,有些事,却是让人想起来,就有几分胆颤。
叶将军显然也注意到了女儿的不自在,还当她是觉得自己敷衍不高兴,想了想,也觉得女儿遭逢如此大的祸事,心底必然是痛恨的,倒是可以稍微透露两句,好叫她安安心,想到此,倒是把平日不愿意女眷沾惹这些血腥事的原则暂时放在了一边,含糊着道:“之前匪徒能轻易进来叶家大宅,都是孟源那厮在背后搞鬼,我早两日便让人把他给抓住了,现在正关着呢……你放心,你母亲的仇,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叶安安没敢问孟源是不是就是当日土匪口中说的朝廷派来的监军,更没敢问叶将军是不是对人动刑报复了,低着头掩饰心底的骇然,低声道:“……当日我差点叫土匪烧死了,从火场里把母亲拖出来的时候,她身上衣服好些都烧焦了,满身都是血……还有嫂子二叔他们……”
她本来是想遮掩自己的失态,好叫叶将军认为她是想起了当日惨死的亲人才这般低落,断断续续说下来,脑子里出现了当日那满地尸身的画面,叶安安才突然觉得,哪怕叶将军果然将人千刀万剐了,那也是应该的。
便是现代,杀人偿命也是应该,更别说,这孟源背后设计,让土匪杀害的可不止一条人命,那是叶家几百口人!这要换了她,谁敢动她家人,她肯定也是要跟人拼命的。更别说叶将军了……
叶将军瞧着小女儿渐渐坚毅起来的脸,真有些闹不明白小女儿的心思,刚才还惨白着脸仿佛深受打击似的,下一刻就突然振作起来——摇摇头,叶将军也不细问,只是反复让她放宽心:“外头的事,自有我和你哥哥,你什么都别想,只管养好身子。”
这口吻,倒是跟叶祈如出一辙,什么都别管,只管安心养病!
不过对他,叶安安可不敢跟叶祈一样肆意。
很乖巧的应答下来,低声道:“是,父亲,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来也奇怪,明明叶祈才是严肃威严,时常板着脸叫人不敢亲近的模样,而叶将军却满身温和,很平易近人的模样,叶安安却愣是觉得,叶祈比叶将军更叫人亲近些。
大抵,是因为叶祈虽然看着别人的时候很严肃,板着张脸,可看着她时,却毫不加掩饰的那种疼爱的眼神吧。让她知道,自己这个哥哥,是在乎自己的。
而叶将军……她甚至都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叶将军跟叶安安又说了会儿话,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好说的了,叶安安又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的,很快,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叶将军又嘱咐了几句让她注意休息,起身离开了。
看着他走远,叶安安险些没拍着心口长呼口气。
叶将军周身那种气压,真是太骇人了!
开始听下人说这几天叶将军一直很关心她的情况,叶安安还以为这是个疼爱女儿的那种父亲,跟现代那种把女儿捧在掌心里的慈父一样,搜索叶九茹的记忆,也是这位叶将军每次看到她都是笑盈盈的模样——真真看见了才知道,人虽然笑着,可那笑容不过是披在表面的一层皮,这底下是什么,谁也说不好。
叶安安现在就期盼,叶将军他,是真的疼爱女儿的慈父才好!
叶将军走了没多久,丫头又给端了药上来,虽说装药的彩瓷小碗精致漂亮,旁边碟子里的蜜饯看着光润可口,可半点改变不了满屋子药味里那弄弄的苦味。
叶安安当下垮了脸,倒也没矫情的不喝药,她现在身体正是要养的时候,可不敢拿身子开玩笑,也不用下人劝,拿起药碗一口气咕隆隆喝完了,自然有丫头拿着水来让她漱口,然后端来蜜饯让她押味,再送上一块手绢让她擦嘴巴……
叶安安喉间还翻着药汁那满满的苦味,被这些丫头无微不至的伺候弄得更是周身不自在。偏她还不能流露半点不适应的模样,但从记忆里看,之前叶九茹身边从小服侍的丫头可比现在区区四个还多了一倍呢,那才叫个金贵,现如今这些丫头,要按之前的标准,那都是不及格的!
为了不露出马脚,叶安安只能生受了这些人的服侍,可天知道,看着也就十二三岁初中生的小姑娘,跪在地上把水盆高举过头请她洗手的时候,她差点跳起来有木有。
从平头百姓到呼奴使婢——原谅她实在不能切换自如。
草草收拾停当之后,就没什么事要做的了,叶安安接着跟之前一样躺在休息,叶祈派了个年长嬷嬷,最会说些天南地北的小故事,正好给叶安安打发时间。
老嬷嬷年老经历的事也多,说起鬼神古怪的故事,真是信手拈来,叶安安就当是听民俗故事了,反正也没事做,就当打发时间了。
这边老嬷嬷正说起有个村子里,突然寒冬腊月里居然开了一朵牡丹,原来是牡丹花妖报恩,寒冬盛开,让恩人书生卖了换钱这种恶俗的桥段,门外,叶礼突然满面带泪的闯了进来,看见她,哭喊了一声二姐,扑到床边,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叶安安被吓了一跳,看着人,慌得不行:“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门外紧跟着来的丫头苦着脸,见叶安安问,支支吾吾还不肯说。
叶礼哭得都打嗝了,一抽一抽的,抓着叶安安的手,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叶安安急了,叶礼身上还有伤呢,哪能这么个哭法,眼见着丫头不敢说,脸一板,只做出生气的样子,指着其中一个丫头,喝道:“你说!”
那丫头怕不过,本就要开口说了,叶礼突然抹了眼泪,竟是说道:“二姐,我没事,就是之前看了母亲,一时伤心,才哭的。”
叶安安瞧那丫头,面带惊讶,似乎完全没想到叶礼会这般说,显然他说的不是实情,可这档口,叶安安也不好细问,只能暂且压下了疑惑。
然后就见叶礼艰难地扯着嘴角,强打起精神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二姐,你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三哥,他还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