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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晓压着火气去看,见龚炎则一手撑着头揉着,一边板着脸迎着她的目光。春晓忙垂下眼去,摸了摸手臂上的连弩,手心里顿时冒了凉汗。
“爷怎么瞧着你这肚子动了一下?快过来!”龚炎则忽地放下手,坐起身子撄。
“没感觉啊。”春晓怔了怔,松开连弩,摸自己的小腹。
“怎么没有,又动了,你没摸着?”
“没……”手就放在小腹上,明明没动,但瞅龚炎则十分严肃,不似开玩笑,春晓有些怕了,却又不想沾龚炎则的边,便想着叫个丫头进来看看,龚炎则洞若观火,蹙着眉道:“你身上的古怪不少,却也不该让许多人知道。偿”
春晓脚下一顿,这话说的没错,并不是谁都如龚三爷这样不惧鬼神的,换一个怕是要把她当妖怪处置了。
伸手在小腹上又细细摸了摸,正迟疑,旁边龚炎则惊呼:“动的厉害了。”惊的春晓手一抖,倒真似被什么触到了,再顾不得多想,急急走到龚炎则跟前去。
龚炎则等的就是这时候,长臂一伸,就将她拉到怀里,春晓惊呼一声,人趴在了男人滚热的胸膛上。
她双手没地方放,胡乱撑着就要起身,龚炎则一把搂住她的腰压了压,将人与自己贴的更紧,随即笑的开怀,笑声震颤胸腔。
春晓这才确定自己上当了,恨恨捶炕,挣扎着要逃离,哪里还走的脱?涨红着脸道:“还请爷自重!”
“自重什么,爷稀罕自己女人用得着摆姿态?”龚炎则全不在意春晓绷的冷冷的小脸,反而逗弄般的摸着她的头顶,笑着道:“你这头顺毛捋的小倔驴儿,非得爷哄着才乖顺,如今爷哄也哄了,抱也抱了,你可不好再矫情了。”
春晓心想:谁矫情了?是真的伤心气恼才如此!气苦的还要挣扎,忽地眼前天翻地覆,男人一个翻身将她压到了身下,春晓后脑磕在了他手臂上,脑子一阵发昏,待缓过神,就觉脖颈上粘湿一片,她怔了怔,忙伸手去推拒男人的轻吻。
“娇娇儿,爷为了你可有日子没碰女人了,今儿你不叫爷尽兴可不成。”龚炎则粗喘着,轻轻点点的吻上春晓的脸颊,两片唇张口含丨住那张不讨喜的小嘴儿。
“呜呜……”春晓一时说不得话,被吸吮的啧啧有声,直羞的她脸要滴下血来。
龚炎则感觉她软了身子,伸手熟稔的解开碍人的衣带,春晓就觉得胸口一凉,一只大手覆在了上面,脑子似被抽走了空气,顿时一片空白。
龚炎则的喘息越来越重,身下某处也鼓胀的愈发坚丨挺,他坐起身,抬手将锦帐放下,一手扯开衣领,精赤着胸膛再度压了上去。
此时春晓早软了四肢,与之前不同,到底是对他动了心的,再被他爱抚碰触总归是感觉异样。
两人肌肤相贴,锦帐里只有两人火热的喘息。龚炎则伸手挑开她的小衣,顺着脖颈向下亲吻,手下滑腻的肌肤惹人心荡,他轻轻咬了咬她的香肩,哑着嗓子道:“该是咱两个快活,爷叫你知道爷的好处。”说着手下摸到裤儿,向下扯。
春晓却忽地伸手按住,将头往旁边撇,娇喘着道:“三爷不必在婢妾这里卖好,外头自有知道您的好处的。”
“外头什么,爷如今是里头憋得难受,不信你摸摸。”反手抓起她的小手往自己那处摩挲。
春晓如触了电,倏地一抖,就往回缩。龚炎则也没非得强迫,低声笑了笑,手捧着她腰身子向下沉,不想关键时刻她又挣扎起来,叫他冒了汗也不曾成事,伸手照着圆润的肉儿拍了一巴掌,“少调皮,既是不想知道爷的好处,别怪爷叫你知道厉害。”
“外头自有知道厉害的,婢妾不敢领受。”春晓倒也硬了心肠,翻了个身,干脆躲一边去了。
龚炎则这头正火热,却被春晓一而再再而三的磋磨,若说是情趣也有些过了,心中不爽,伸手扯着春晓的胳膊就拽了回来,也不管春晓怎么扭哒,只想着把这妮子就地正法。
春晓越想越委屈,气苦道:“还请三爷慈悲,去外头威风,饶了婢妾。”
“外头外头,什么外头,你一晚上冷着脸念念叨叨的到底想说什么?”龚炎则就知道春晓没什么情趣,翻来覆去的不过是耍性子罢了,也恼了。
春晓一想那帕子、那小衣,却是耻于启齿,扭头不看他。
“外头好也不是你能惦记的,以后少跟爷提什么外头。”龚炎则不屑的冷哼,随即伸手将她还缠在手臂上的衣衫扯落,就见连弩扣在上头,沉下嘴角,就要将那连弩除去,春晓却忽地举起手臂对准了他,倒把龚炎则弄的一愣。
“放下!”此时龚炎则彻底灭了身下的火,浑身绷着冷冽,幽深的眸子盯着春晓命令道。
春晓举着手臂,却远不如龚炎则冷酷,心口跳的厉害,抬眼就见龚炎则要来抓自己,手一抖,啪的射出一箭,当即叫她与对面的龚炎则都愣了一下,不过一息之间,龚炎则只觉手臂一凉,箭头擦过一层皮儿去,转瞬手臂便渗出血来。
春晓眼睛蓦地睁大,惊的啊了声。
龚炎则面沉似水,看也没看伤口一眼,只俯身过去一把将连弩卸了下来,随即拽着春晓的胳膊贴到自己面颊前头,赤红了一双眼睛,森然冷笑:“行啊,爷真没看出,还养出头白眼狼来了,竟知道用这劳什子伤人,你当时是不是怕了,所以射的偏了,你是想一箭穿透爷的心吧。”说着攥着春晓的手猛地敲在自己胸口,力道大的咚咚作响。
这响声犹如钟鼓,震的春晓眼前一阵阵发黑,明明怕的要死,却咬紧了牙对上龚炎则,道:“正是如此,婢妾恨自己心软,手也抖,不然何苦叫三爷这会儿还有力气开口质问婢妾。”
“好好好,果然是个捂不热的又缺心少肺的。”龚炎则气极,一把扯开春晓,却将她的身子连同锦帐一起滚下炕去,龚炎则身子向前倾了倾,又顿住,见她脸色惨白,不知是摔疼了还是真怕了,颤颤巍巍的委在地上。
屋里闹这么大动静,侍候的丫头不可能听不见,月盈本就惦记,立时在门外头道:“姑娘,怎么了?”
龚炎则一听更加火大,合着都当他是洪水猛兽,没个好是吧?抄起炕梢矮桌上的茶壶摔过去,啪嚓一声响,将门上的玻璃砸了个稀碎。
外头的丫头吓的齐齐惊呼,月盈更被玻璃碎渣和飞溅过来的茶水扑了一头一脸,在老太太跟前侍候,哪经历过这个?竟吓的愣住了。还是夕秋反应过来拉她一把,月盈醒过神来,白着脸朝屋里瞧,就见春晓身上蒙着锦帐,一条雪白是手臂杵在地上,歪着身子看不到神情,却是耸动着肩头,显见是在哭。
就听春晓嘶哑着嗓子与龚三爷道:“三爷还是别恶心婢妾了,只把旁人当傻子一样戏耍,还说什么焐热婢妾的心,岂不是笑话一样!”
龚炎则一怔,而后放声大笑,蹭地下了地,立在春晓跟前,眼底翻腾着乌云骇浪,道:“可算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压根儿就瞧不上爷,爷待你好可不就是笑话!”说罢拽了衣裳裹在身上就朝外怒火腾腾的去了。
月盈只觉三爷一阵风似的刮过面颊,忙就要进屋安抚春晓,却听掀开帘子的三爷道:“她不稀罕爷的锦衣玉食、使奴唤婢,你们少往跟前凑,都给爷该干嘛干嘛去,什么时候她想明白了叫她来见爷。”
这是要关禁闭啊!
月盈听的明白,却为春晓抱屈,好好的被宠着偏叫外头厌腥人的东西惹的不快,真是好事多磨,还不知三爷什么时候消气,姑娘什么时候能真想的开。叹着气,留下两个丫头收拾残瓷碎渣,自己进了屋,扶着春晓上炕,拍着她的手劝慰着:“所幸姑娘肚子争气,只要孩子还在,三爷早晚回头,知道姑娘的好。”
春晓只白着脸,再没吭一声。
下院闹了一场,没两日整个鸢露苑都听说春晓惹恼了三爷,三爷住到外书房去了。
老太太听说此时只淡淡一笑,说了句:“舌头哪有不碰牙的,倒是春晓怀着身孕呢,你们盯着点,别叫三儿犯浑给碰了。”底下人应了,传出来的话到鸢露苑不过几步路远,意思却变了,等到鲁婆子听到耳朵里,就变成了,老太太只看中春晓肚子里的孩子,旁的不管。
鲁婆子着实惦记,就想去看看,只上次因着说起周氏院子闹鬼的事,把春晓吓的晕过去,叫三爷好一顿恼火,吓的她许多日子不曾去,如今却坐不住了,这一日炖了一锅鲜鱼汤就进了府。
路上恰遇到自家小子善为,善为如今在春晓的院子里当值,是得主子看重的小厮,管事的便在屏门外的倒座里给安排了一间屋子,供他临时休息或是值夜留宿的。这两天并没家去,只在府里住的,鲁婆子忙将他叫到跟前,低声训斥:“都传你主子和三爷闹的不好,你不在身边侍候,瞎溜达啥呢。”
善为眼睛并不看亲娘,溜溜的不知瞅什么,听见训斥也只随口道:“别听她们胡说,都是见不得人好的酸货,我们姑娘与三爷好着呢,就是闹了矛盾也没事。”
“看什么呢?”鲁婆子顺着善为的视线瞧过去,就见穿着身碧绿撒樱花褙子杏黄裙儿的女子闪身进了月洞门。
善为嘴里应着:“没什么。”却是踮着脚,匆匆丢下句:“我还有事,您老去逛吧。”也不等鲁婆子回答,快步追着那女子的踪迹去了。
鲁婆子跟着走了几步,微微皱了眉,别是火气方刚的动了歪心思吧?这可不好,在姑娘跟前当差,要是做了什么丑事出来,到时姑娘脸上也不好看。
“臭小子,你要敢伤风败俗,老娘第一个饶不了你……”鲁婆子一面叨咕一面担心。
鲁婆子拎着食盒来到下院,却被夕秋拦下,说要通报一声。
以往过来都是夕秋直接将她领进屋的,鲁婆子立时把善为的事丢去一边,只想春晓怕是受苦呢。
原是三爷叫春晓关禁闭的意思,院里的丫头不敢违逆,但也就是看着不叫姑娘出屋子,这大冷天的不出去也没什么,又说不让丫头往姑娘跟前凑合,于是几人轮流守在外间,时不时的偷眼看看,姑娘倒是与往日无异,做做针线或是练两张字,只精神确实不好,眉目憔悴,看着着实可怜。
月盈早听说春晓曾被罚在洗衣房时,与三位婆子交好,其中就有鲁婆子,如今鲁婆子的儿子善为就被春晓留在身边当差,比旁人看中几分,可想传言不假。当下把鲁婆子让进屋里,轻声道:“头午二房表姑娘来,姑娘强打精神与表姑娘叙了一阵话,后头却不知和表姑娘说的什么,惹的两人都哭了,好不伤心,这会儿眼睛还肿着呢,妈妈进去千万别引着姑娘再哭了,哭多伤神。”
鲁婆子悄悄打量月盈,见她虽面貌寻常,却是个伶俐人,一段话说的好似两人老早就认识,且都是姑娘身边的体己人儿。
鲁婆子也是宅门里活到这把岁数的,一点就透,随着月盈点头,道:“说的正是呢,我进去也只劝慰,若姑娘如今还扭着性子,也不逼她,但我带来的鱼汤非得看着她吃下去不可,这个容不得姑娘不肯。”
月盈笑了,请鲁婆子进去。
鲁婆子进屋就见春晓在练字,端端正正的似个大家闺秀,哪里还有半点在洗衣房里与彬姐儿撕扯在一起的样子,怪不得人家说,富贵门里养富贵人儿,可想三爷对春晓是真心疼宠的,瞧瞧如今的风骨与正房太太差什么?
春晓认真写下最后一撇,抬起头,见是鲁婆子,把笔放下,微微笑道:“丫头也没传一声,什么时候来的,这边坐。”
“在外头与月盈姑娘说了两句话,没来多久。”将食盒放到桌上,端详着春晓的神色,叹道:“几日不见,怎么下巴都尖了,清瘦许多。”
春晓道:“哪能,我吃的好睡的好,胖了才是,哪里会瘦呢,倒是婆婆瞧着瘦了不少,这衣衫都有些旷荡了。”
鲁婆子低头瞅了瞅自己这身衣裳,还是入冬时春晓亲手给她做的,用的都是角料对拼,颜色由浅至深,一穿出来就惹得众人眼热,后来院子里好多妈妈都这样做衣裳,省料子还好看,还有人取了个名字,叫采虹衣。想到这她就笑:“旷荡我也穿,如今正宗的采虹衣就我身上这身儿,绣楼里卖的,旁人做的,都是从我这学去的,却是鲜少有人知道是姑娘做的,若不是想着姑娘如今身份不同了,还真想敞开怀说,叫她们都来佩服姑娘这份精巧的心思。”
春晓倒不介意鲁婆子说不说,自己又不是什么金贵人儿,不怕给婆子做身衣裳就被人看低了去。
鲁婆子说了会儿衣裳,想了想,到底没忍住,道:“姑娘如今的日子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比起当日在洗衣房,天上地下,这好日子呢,就跟做买卖一样,开门营业,笑脸相迎,和气生财,日子也是一样,你多笑笑,多想着对方的好处,还怕经营不好?你和三爷只会越过越好。”稍停了停,越发语重心长:“人都有不顺心的事,可若只想着那些事,苦闷烦恼的还不是自己?只要无关乎人命,轻轻揭过去就是了,没什么要紧。”
春晓低着眼儿,只揉着手里的汗巾子,在鲁婆子看不见的地方微微苦笑,想着:过日子亦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只枉叫旁人替自己担心,不必说的。
鲁婆子说的渴了,吃了杯茶,啧啧道:“还是你这里茶好,满太师府,除去老太太那里,好茶只管往你这来寻,姑娘瞧,三爷最疼的可不就是你。”
春晓也只淡淡笑了笑,并不接话,鲁婆子叹气,不敢深说,怕再惹哭了,转念想到善为,试探的问道:“善为这小子在姑娘跟前还妥当?”
“自然是好的,那孩子上进,我见他惯常与管事、福泉福海两个走的近,正所谓近朱者赤,将来必是有本事的。”春晓听鲁婆子不再提龚炎则,忙打起精神应道。
“哦……”鲁婆子若有所思,装作无意道:“他也该有些正事了,眼瞅着过了年就十四了,该张罗一门亲了,以前他脚有毛病不说,身上也没差事,亲事也说不到合适的,如今倒是正好。”
春晓也没给人做过媒,听了新鲜,难得勾起点兴头,道:“您是有可心的人选了?”
“哪呢,这不是寻思他有姑娘这位正经主子在,老婆子有主心骨了,正想求姑娘给看看呢。”
春晓见鲁婆子笑的有些讨好的意味,不好推辞,也知道主子张罗婚事是下人的体面荣光,便道:“我虽没什么本事,却把善为当亲人,待遇到好的,必然想着他。”
鲁婆子顿时感动的眼圈发红,握着春晓的手差点落泪,嘴里道:“孤儿寡母这些年,日子过的并不容易,好在遇到姑娘这样的好人儿,可见老婆子是个有后福的。”接着又说了年轻时候的几样险事来印证后福,听的春晓哭笑不得。
忽地鲁婆子拍了一下手,吓的春晓猛眨眼睛,“怎么了?”
鲁婆子却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捂住了嘴,紧紧绷着嘴巴摇摇头,“没事没事。”
“婆婆有话就说,和我不用藏着掖着。”春晓知道鲁婆子是个藏不住话的,哪想鲁婆子河蚌似的咬紧了不说。
春晓就道:“罢了,不问了。”便也不说话了。
鲁婆子偷眼瞧,见她神色淡了下来,怕春晓多心与自己疏离了,左右瞅了瞅,压低声音解释道:“上回我与姑娘说……闹鬼,姑娘晕了过去,可把老婆子吓的不轻,可不敢再说了。”
春晓一听是这个,却知道上回是因着心里解不开三爷掐死周氏的事,如今自己手里也不干净,前儿才射杀了两个人,沾了血了,不由怅然,世事果然难料,人只要活着,指不定遇上什么。
转过头来与鲁婆子道:“上回不是吓的,是累的,后来我与善为说过,他回去没说?”
鲁婆子摇摇头,眨眨眼:“真不是吓的?”
春晓就笑。
鲁婆子想了想,道:“上回我说大太太房里的蓝玲撞邪,风寒十来天不见好,你猜怎么着?人没了。你陪着老太太去上云庵的头天晚上的事。”
“蓝玲我认得,是大太太第一得用的人。”春晓对蓝玲印象很深,蓝玲与红云有些交情,因来问孙、钱二婆子领洗衣房空饷的事,最后引出周氏把自己卖去江南那一回。
鲁婆子叹气:“如今是桂菊最得大太太依仗。”又道:“我就说她是鬼附身,却没人信,如今不是被鬼勾走了?可惜如花的年纪,听说大太太有意把她放到大老爷身边做个侍妾,却是个没福气的。”
春晓听鲁婆子说这些也只当听故事,都是不相干的人,顶多唏嘘两声。
鲁婆子见春晓听完并没有晕过去,才放着胆子道:“姑娘没去烧纸去去晦气?咱们那位姨奶奶可也病了呢,那日她随老太太回府,我远远瞅了一眼,印堂发黑,只怕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还当作风寒治呢……。”
春晓想起峡谷里红绫那一番说辞,忍不住乐道:“这事您还真不用操心,她有神仙护体。”
“谁说的?”鲁婆子眼睛一亮。
“她自己说的。”春晓摊了摊手。
鲁婆子走的时候天都晚了,叫她吃饭也不应,但听说春晓闻见鱼汤就恶心,忙把鱼汤拎走,送给月盈几个喝了。
月盈道谢,送鲁婆子出门,在院门口碰见来送东西的绿曼,两人都曾是老太太跟前侍候的,势均力敌,正所谓王不见王,淡淡点了点头就错过身去。
月盈瞅着绿曼穿着碧绿撒樱花褙子,下面配了条杏黄裙儿,背影瞧着也婀娜,奈何不愿嫁人。扭头就见鲁婆子瞅着绿曼发愣,碰了碰婆子的手腕,鲁婆子如梦方醒般不自然的笑了笑,告辞去了。
鲁婆子走的远了还忍不住回头望了望绿曼,随即咬紧了牙:“小兔崽子,不知自己斤两,竟是看上绿曼了,等你回家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不说鲁婆子如何误会的善为,且说绿曼进了春晓的屋子,淡淡道:“老太太说了,既是当日说了要姑娘抄经,便是作数的,不然菩萨要怪罪,叫姑娘闲时继续抄,抄好了送去明松堂给老太太过目。”说着端上来一个描金托盘,里面有切好的八行笺半熟宣纸,狼嚎小笔,砚台墨块。
夕秋连忙上前恭敬的接过来,这是老太太赐的东西,不敢轻视。
绿曼虽脸上淡淡的,与春晓说话时微微低着身子,但能看出来极不耐烦,眼底流露出的轻蔑叫几个丫头看着都十分窝火,春晓自上回与她撕破脸,便说半句都嫌多,现下也不必费心思说客套话,只点点头,转身进了东屋。
月盈紧跟着进来,有些担忧的道:“绿曼也曾是老太太得用的丫头,就怕她在老太太跟前上眼药,说您的坏话。”
“我连三爷都不怕得罪,还怕她?跳梁小丑,随她蹦跶。”春晓坐下来,端茶吃了口,平静的叫月盈忍不住一再侧目。
心想:春晓如今是破罐子破摔了,连老太太的态度也不放在心上,要知道,别看三爷霸道惯了,对老太太那是极敬重的,即便是什么事叫三爷心里不痛快了,三爷也绝不叫老太太不痛快。那会是谁受委屈?自然是旁人了。
春晓没想那么多,既是笔墨纸砚都预备出来了,叫夕秋进来,铺纸研墨,净手抄经书。
春晓抄经如老僧入定,每日只余少数时间朝窗外痴望一阵,而后尽是在抄经,竟是比庵堂的尼姑还尽心尽意。有时候瞅姑娘抄经,会恍惚觉得那张宁静祥和的面容与菩萨交叠,好似祥瑞盘旋身畔,整个人都要消失了去,把月盈看的心发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龚炎则自打那日气冲冲的离了去,一头冲进外书房,晚饭也不曾用,在靠窗的罗汉床坐下,想着春晓那些冷心冷肺子做派,那些扎人心窝子的话,真个叫他气不轻,后来不知怎么就睡了,却是开了半扇窗子不曾关,破天荒的醒来以后受了风寒。
不敢叫老太太知道了担心,龚炎则只叫福泉在外书房的耳房里煎药,本想自己体格强健,自小就没得过什么病,吃两幅也就好了,未曾想吃了五六日不但不见好,反而重了。
这一日龚炎则一口气兜了汤药,将碗放到托盘里,听福泉回禀:“大房死的那个丫头,叫蓝玲的,小的查过了,与大太太无关,却也并非死于风寒,只目前未查到真凶。”
“嗯。”龚炎则鼻腔里哼了哼,道:“晚上爷出去一趟,卢大在有琼楼约了一众子弟吃酒,想必好事将近。”
福泉道:“宁大爷倒真有几分本事,真能说的动芦崖镇的李家,将个正宗皇室女许给他。”
龚炎则起身,福泉忙过去捧上大氅,龚炎则摆手,一边系着领带儿一边道:“他捏着人家闺女的名节到处嚷嚷,李家恨的牙根痒痒,若不是有荣顺王的意思在,李家与卢正宁只能结怨,决不会结亲。”
“听说卢正宁认了荣顺王为干爷爷,而茜姑娘又是荣顺王的亲侄女,这辈份都乱了,结亲也不怕人笑话。”
龚炎则嗤笑:“荣顺王是个图利的小人,能为了和蒋阁老搭上线应下卢正宁求娶亲侄女的事,也能为了旁的利益出尔反尔。他本就活的像个笑话,还怕人笑么?”说着就朝外走,忽地顿住,摸着腰带道:“爷记着书房里还有条腰带,这条都戴了两三日了,换一换。”
福泉忙应下,转身去找,只找了两条出来,龚炎则都说不是,想了想道:“爷说的是戴进京的那条吧,在姑娘屋里呢,小的这就去取来?”
龚炎则眼睛一斜,福泉便缩了脑袋,等了会儿就听三爷闷着鼻腔道:“还不去!”
这是三爷在让步呢,春晓但有几分伶俐也该看的出来。福泉笑嘻嘻道:“姑娘若是问起爷风寒的事,小的如何回说?只怕说了,姑娘一时一刻也坐不住,惦记着要来看您呢。”
龚炎则几日不见春晓早有些想她,又想她被自己冷落这些天,犟驴的脑袋也该松软了,这时给个台阶下正合适,见福泉猴精,不由也弯了弯唇角,笑骂道:“叫你去取根腰带,哪那么多废话,赶紧滚!”
福泉一溜烟的去了,龚炎则在屋子里呆不住,立在院子里等,等了没多时,干脆迈步朝下院去,才走到月洞门,就见福泉捧着腰带回来,再往福泉身后看,并没有春晓的影子,连个小丫头也不曾跟来。
龚炎则脸一沉,就见福泉耷拉着脑袋过来,大气不敢喘的道:“小的去时正赶上丫头从洗衣房把您穿去京城的那身洗烫干净取回来,在院子里,就把腰带翻捡出来了。”
龚炎则抿着唇半晌没言语,瞅了捧在福泉手里的腰带一眼,正是春晓送他的寿礼,目光冷了冷,转身就走。
福泉追上不是,不追也不是,叹口气,先飞身跑进书房送进去,随后再去撵龚炎则。
春晓却是不知福泉来取腰带,事后知道怔了怔没说话,又低下头抄经。
月盈转到身前,蹙眉道:“绿曼竟让个小丫头把福泉拦在院子里,姑娘正该趁机与三爷说一说,也叫三爷知道绿曼不是个好的。”说完却见春晓挪了挪身子,仍旧抄经,竟是嫌弃她挡了光。
月盈一噎,这就是头倔驴!无法,只能叹气。
话说龚炎则大步出了府门,纵身上马,甩开马鞭一口气奔去的却不是有琼楼,却是出了城门御马奔驰了一圈才回转,可把跟在后头的福泉急坏了,人跟丢了,只知道三爷出了城门却不知城外哪里寻,待再看到三爷出现,已是万户灯火、炊烟袅袅。
福泉急的满脑袋汗,也不敢问,只上前牵了马缰绳去有琼楼赴约。
楼下有小厮探头探脑,见龚三爷来了,忙迎上来,扭头高喊:“龚三爷到!”
雅间里众人纷纷起身,卢正宁手里掐着酒盅,稍稍吃了一小口,见帘子被高高撩开,才将酒盅放下,拱手道:“三爷事忙,方才还与他们说,怕您来不了,便叫开席了,三爷大人大量担待担待。”对撩帘子的伙计道:“上一副碗筷来。”
龚炎则漫不经心的扫了一圈,见在座许多都是脸生的,只有几个认识,最后落到赵瑢天脸上,赵瑢天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
“请吧三爷。”卢正宁颇为得意的仰着下巴伸手示意。
龚炎则没推拒,直接坐到卢正宁左手边,卢正宁笑的更加春风得意,举杯招呼众人,道:“在沥镇,没有不认识龚三爷的吧?”
在座的乱哄哄的说了一阵,自然是如雷贯耳。
卢正宁把酒端到龚炎则跟前,大声道:“三爷,我兄弟!”
龚炎则垂着眼,静了静,全场目光齐齐聚集过来,眼见卢正宁的手捏着酒杯有些发白,他一笑,亦站起身,与卢正宁示意,道:“不敢,宁大爷抬举。”
赵瑢天猛地抬头,脸发青。
在场其余几个与龚炎则接触过的,也有些诧异,但随即与其他人一起赔笑。
卢正宁也笑,高高抬起的眉梢带着一股子舍我其谁的张狂,将酒一饮而尽。龚炎则也将酒吃了,待卢正宁坐下,他才坐。
直把赵瑢天气的手发抖。
卢正宁瞥了眼赵瑢天,目光阴了阴,笑着龚炎则道:“知道三爷你好听小曲,我在翠雪居买了个丫头,练了几日了,也有些样子,三爷你听听,也给指点一二。”
赵瑢天一听身子就要起来,半起的时候旁边有人拉了他一把,将将的叫他又坐下了。
龚炎则余光一扫,见是少年人,长的极俊俏,能劝住赵瑢天,想必关系不一般。
这时,帘子一撩,有两个丫头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抱着个琵琶,二人进来先施礼,一个挪了椅子坐下,紧接着,一个拨弄琴弦,一个脆声唱起来。
至始至终,两个丫头都低着头,看不清长相。
桌上就有人凑趣,“大爷,这两个是知道屋里地上有宝贝,还是嫌弃咱们爷们粗鲁难堪,怎么都低着头啊。”
众人跟着起哄,便说:“自然是嫌你长的吓人,看一眼怕晚上睡不着觉。”
“嘿嘿,就是年纪小了点,若是再大上几岁,爷倒是能抱着睡,保证就不怕了。”
“你抱着才怕吧,你个老不羞!”
卢正宁忽地往桌上重重的放下酒盅,惊的旁边人一顿,龚炎则淡淡的看过去,就见卢正宁笑的古怪,对那唱曲的俩丫头道:“没听大爷们说么?抬起头来,叫大家伙瞧瞧。”
俩小丫头慢慢抬起头来,却都是美人坯子,但见弹琵琶的雪肤凤目,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已有动人之态。
龚炎则一愣,原是春儿到了卢正宁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