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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苍陵是一脚踹开竹玄殿的门的,他卷着一袖的盛怒进来,看到季临川时,脸色方稍稍放晴。
彼时季临川正在给小呜梳毛,看到晏苍陵恼怒的脸,便笑着拍了拍小呜的屁股,小声道:“过去安慰他。”
小呜授意,啊呜一声蹿了出去,小啊迟疑了半晌,也跟着冲了过去,俩兄弟一左一右趴在晏苍陵的腿上,溜着一双骨碌大眼看着晏苍陵,那眼中的无辜把晏苍陵看得心都化了,怒气也消得一干二净,他弯了弯身,对着两个小家伙伸出手道:“上来罢。”
“啊呜!”俩笑家伙高兴大笑,调皮的哥哥小啊先一步冲到了晏苍陵的肩头,小呜则比较小心,将小爪子按到晏苍陵的手掌后,又缩了回来,试探了几次,方将自己的脚按实在了晏苍陵的掌心,借他的力爬到了他的肩头。
许是第一次站在如此高的地方,小呜还怯生生地叫唤了一声,吓得双手抱着晏苍陵的头。小啊嗷叫着安慰小呜,小呜这方放开了胆子,撑开眼睛看这居高临下的世界。
“唉,这两个小家伙,”晏苍陵无奈地摇首叹息,“璟涵,你每次都用他们来让我消气。”
“这不好么,”季临川笑着走来,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啊的鼻头,逗弄着它,“老是生气可不好,老得快,瞧你,皱得皱纹都快出来了,”按平了晏苍陵的眉头,他笑道,“你可是天子,若有何怒气撒在朝上便可,回来还同我们撒什么气。”璟朝方建朝不久,根基未稳,常常有或大或小的烦心事扰乱着晏苍陵,晏苍陵发怒也非头一次了,原先季临川都会亲晏苍陵安慰他,后来他便用两小家伙来安慰了,还真别说,两个小家伙的安慰比自己还来得有效。
“你啊,今个儿又出何事了,竟生如此大的气。”
晏苍陵将两个小家伙抱了下来,接过季临川递来的茶,大口地饮了几口后,砰地一声放下茶盏,重重锤了一拳:“此事说来话长,璟涵,你可还记得当初晴波她离去时,给我留下了一张那害死她之人的银票么?”
“嗯?记得,怎地了,”季临川回忆道,“我记得当初你去查过这银票,得知这银票毫无出处,发行此银票的钱庄也乃子虚乌有。”
“不错,”晏苍陵拧紧了眉头,“我不瞒你说,今日我生气便是为了这假银票。当初建朝初期我便曾派人去查这假银票之事,但查不着源头,后来实是太忙,便将此事给忘了。结果未料到,几年后这假银票竟在民间大范围地流通,许多百姓收到了假银票,被人讹了钱,无法兑换现银,又寻不到原先给银票的主,使得受害百姓将假银票转给他人,导致受害之人愈来愈多,许多人就此事告到了官府,可官府始终寻不到源头,此事也不了了之了。若是这般下去,便糟了,能制造假银票,也定能制造假金银,不早日端了这源头,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季临川顿了半晌,不答反问:“你当初用铸武器的铜铁而熔铸的金饰品,可曾流落到民间。”
“嗯?”晏苍陵显然未料到季临川会有此一问,迟疑地回道,“未曾,当初那些金饰品俱都熔铸成了武器,有些用不完的,我便让人销毁了。你怎地问到了此事。”
“没什么,只是由你所说的这事,想到了这个罢了,你销毁了便好,若是没有销毁,我便得担心会有人将其拿到市场上去卖了。不说这个,说回你的事罢,你有何打算?”
“我打算颁布政令给各地官府,一来让其公布假银票的特征给当地百姓,二来告知当地百姓,但凡有拿到假银票者,可凭假银票到各地璟氏钱庄兑换现银,但一张银票仅给兑换一次,若兑不完,余额不予奉还,且由于是假银票,我们只予兑换三分之二的现银,不予兑换全额。若受害者能寻到给其假银票者,便予以兑换全额。”晏苍陵语中的璟氏钱庄便是朝廷经营的钱庄。
“这法子好,”季临川拊掌笑道,“如此一来,未免自己有所损失,交易双方便会小心交易,提高警惕,从而从流通源上制止了假银票的流通,那么造假者便没了流通市场。只是我们得担心一点,若有人故意制造假银票来兑换真银该怎办。”
晏苍陵一顿,眉头皱皱道:“此事也正是我来寻你的目的,我也是想不出该用何法子来处理,璟涵,你有何妙计?”
“要不这样罢,”季临川咬了咬牙,“规定每人仅能兑换一次,且来兑换之人必得录下自己的身份信息,一来方便日后我们查户籍是否有人讹钱,二来也好让制造假银票者心生胆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兑换银钱。”
“你所想的法子也不错,那我便如此实行了。”
“嗯,去罢,”季临川点了点晏苍陵的鼻头,“只是实行归实行,毕竟非长久之策,国库可没如此多银钱赔给他们,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幕后黑手抓出来。”
“好,都听你的。”晏苍陵啄了季临川一口,揉了揉他的脸蛋,“那我先下去令人办了,你先陪着小啊呜们。”
“去罢。”
晏苍陵的诏令下得及时,京城周围的城镇很快便掀起了以假银票兑换真银的浪潮,然而由于往来交通不便以及传达诏令的信息失真之故,许多南方城市依旧未得到这个如此消息。
也即是因此,在数十日后,一人到了京城来。
彼时晏苍陵正偷得一日闲,抱着季临川在竹玄殿内逗弄小啊呜俩兄弟,忽闻下人来报,有一男子自称是皇上的亲戚,要见皇上。
晏苍陵眉头一皱,因他政策开明之故,他每月会安排一日用以听取民意,那一日所有百姓皆可到皇宫接见他,倾诉自己的请求,而除却那一日,所有百姓均不可接见他,若有急切的重大疑难之事,可递交诉状,经由百官审核,交由他亲自看。
而今日却非听取民意日,此人也未递交诉状,却要求见晏苍陵,未免太过无礼。
晏苍陵本家亲戚甚多,但因他是成年后方同父母亲相认之故,同那些亲戚平日甚少往来,加之他不喜立一些无用的亲戚为王,故而自登基以来,所立藩王均是自己在当摄政王这两年间所挑选出的能人,他身边的亲戚一个都未立,以致他同亲戚的关系更是疏远。而今,这所谓的亲戚如此胆大地找上门来,未免太过狂妄。
“让李公公去看罢,”季临川轻推了推晏苍陵,“李公公见多识广,他知晓如何处理的。”
晏苍陵眉头皱皱:“动用到李公公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罢。”
“一般人谁敢胡说自己是天子的亲戚,他既然如此敢说,那他定是你的亲戚了。如此一来,那人也算是皇亲国戚,动用李公公也并无不妥,让李公公去,也好表示我们对皇亲国戚的尊重。”
“也好,”晏苍陵点头道,“那便让李公公去罢。”
李公公受令出宫,约莫一盏茶的时刻,他便回来了。
原来到来之人自称乃是晏苍陵的堂叔晏氏,因其所做的生意一落千丈,最后他决定变卖家产,维持生计,岂料变卖了家产后,当铺竟给了他一张假银票,导致其无法兑换真银,他去寻那家当铺讨理,那当铺也不肯认,告到官府去,也因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他的发妻又在此时生了大病,留下一个几月大的孩子便走了。孩子无人来带,他又身无分文,欠债累累,听闻天子恩义,想到自己乃是晏苍陵的亲戚,便来投奔晏苍陵了,期望晏苍陵能帮助他,给孩子一顿饭吃。
季临川听罢,皱紧了眉头:“这孩子的父亲也真是的,从南方到往北方,一路艰辛,他也舍得带着孩子如此奔波,若是我们不应的话,孩子岂非又得跟着他奔波。他便不能寻人借些钱,周转周转,待生意好起来再说么,况且这一路上来,莫非还未听说到假银票可换真银之事?”
李公公随之解释道:“那人自称他先天有疾,发妻离世,自己生意又没了后,心病交加,恐怕活不了多时了。那人试图去寻身周的亲戚借钱,让其帮忙抚养孩子,可是亲戚们皆不愿白养这孩子,均拒绝了他。他在沿途赶往京城之时,半路遇到了山贼,不幸被劫走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因而他也无法兑换现银,只能一路赶来京城了。”
季临川不再言语。
晏苍陵挥手:“让他进来罢。到竹玄殿来见我。”
“是,小的告退。”
不久,李公公带着一形容落魄的男子到了竹玄殿,那人满面风霜,脸色惨白,形如枯骨,相较之下,他怀里的孩子却被保养得十分之好,甜腻腻地缩着手,在他怀中打着盹,睡得可香。
季临川一望到那孩子的模样,就痴了,白净的一张脸,还带着婴孩的粉色,白白胖胖的模样,讨人欢心得紧。他转过头去,同晏苍陵对视了一眼,相继颔了个首。
王大夫受了晏苍陵的令,去给那男子探病,结果不尽人意,原来那男子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便将离世。
晏苍陵叹息一声,眼前这男子他从未见过,但那人眉宇间与脸部轮廓确实同自己的爹有些相像,那男子说出了自己的难处,抱着孩子跪下磕了数个响头,声泪俱下,祈求晏苍陵帮助他的孩子,他道这孩子方出世未久,发妻便离去了,至今还未能孩子一个名姓,他不求别的,只求孩子能寻到一个好人家,被抚养成人。
季临川听闻后,微微动容,看了晏苍陵一眼,颔了个首,亲自上前接过了孩子,笑着道:“我们会好好抚养这个孩子的。”
那人听罢,喜上眉梢,又是数个响头磕下,晏苍陵不忍见之,将他扶了起来,派人去将这男子送到客房好生伺候,至于这孩子暂时交由奶娘来带。
男子洒泪谢过,跟着侍女走了。
目送着那男子离去,季临川长长一生叹息,可怜这孩子自小便没了双亲,他轻轻地点到了孩子粉|嫩的脸上:“好可爱,可惜他还在熟睡,若是睁开眼,一定会更漂亮。”
这时,好似听闻到了季临川的呼唤,孩子嘟囔了几声,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灿若天星,漂亮得连季临川都禁不住感叹几声:“好可爱。”
一个弧度化在了唇角,这孩子竟然笑了,笑得天真无邪,无忧无虑,仿佛一股清泉,洗涤着众人污浊的心。
“我们收养他罢,我们不是正缺一个孩子么,就他了罢。”
“随你,你喜欢便好。”轻盈地在季临川颊边落了一个吻,晏苍陵的笑容如水般荡漾开了去。
季临川但笑不语。
几日后,那男子终究还是去了,他静静地在客房中安然离去,他走时,面上还带着笑意,而晏苍陵自始至终都不知这男子姓甚名谁,只能唤人将他悄悄地葬在了承钧殿前。
数日后,晏苍陵给那孩子赐名晏重华,册封为当朝太子,赐寝宫承钧。
同日,晏苍陵派人前去剿灭各地山贼,就地将其正法,还百姓一和平无忧的天下。
一个月后,造假银票者被捕,其造假窝点尽数被搅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