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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芳阁?”晏苍陵眉头一皱,方才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少年脸上,此刻经由乐梓由一提,方发现少年所着的,是品芳阁小厮的衣物。
被认出了身份,少年也不慌不忙,侧首看了眼少女的尸首,弯腰方想捡起她原着的衣物,但发现衣物上的尘埃太多,他皱了皱眉,遂除下了他自己的外衫,披到少女的尸首之上,接着扯下死去男子的衣物,给少女擦拭身上的尘埃。
“她也是品芳阁人?”晏苍陵问道。
少年并不说话,继续他的动作,乐梓由双手环胸,得意地朝晏苍陵横了一眼,拍拍他胸脯,小声地道:“交给我罢。”说罢,便蹦蹦跳跳地上前了去。他虽在谋略上不及晏苍陵,但用甜言蜜语攻陷心防,却远胜于人。他到少年身侧蹲下,一面帮助少年处理少女的尸首,一面圆滑地摆着笑脸慢慢套话,打破少年坚冰的防线,待当少女的尸首处理干净后,少年已被他的软磨硬泡攻破心房,将自己的来路毫无保留地道出。
原来这少年,乃是西域的善巢人同桓朝人混血,自幼随双亲来到桓朝行商,一直同桓朝人相处,不料几年前,桓朝同西域打仗,他们一家受到桓朝人的仇视,去向何处都受唾弃,只有回归西域故土。但世事难料,善巢对桓朝亦怀恨在心,以他有一半桓朝血统为由,拒绝他回国,甚至将他同他桓朝人的娘亲赶出境外,生生将他们一家分离。后来他爹欲出境同他们相聚,也被阻拦,一家人就此分开。
娘亲无奈,带着他回了桓朝,意外遇上一富家老爷,得其相助,两母子方能过活。但未过一年,他娘亲便因思念他爹郁郁寡欢,撒手离去,而那救助他们的老爷,原是看上了他娘的容貌,想将他娘纳为小妾方收留他们的,他娘走后,老爷便变了脸色,暗中使了手段,将他卖入了品芳阁。被卖入品芳阁时,他年纪尚轻,未免被调|教接客,他便在自己的右颊边划了一道十字刀疤,迫使老鸨放弃栽培他,改当作小厮。
乐梓由听罢,心口一疼,看向少年的目光中带起了怜惜,流连花丛之人,最是怜香惜玉,加之少年的容貌不错,乐梓由会有如此情结也在情理之中。但晏苍陵却偏生少了那根筋,冷冷地问道:“那你此刻,为何同这少女在这处。”
这话一落,少年浑身一震,一股浓厚的杀气冲身而出,不知可是受乐梓由关怀所染,他卸下了心房,一字一顿地磨牙道:“我同阿姊本是伺候一位公子,不料几日前公子被人买走。而今日老鸨归来,便派人将我们俩带来这里……”他一顿,手上青筋爆起,“处理了。我凭靠着运气躲过一劫,但阿姊却……我将阿姊的尸首挖出,想寻个好地方给她安葬,不料却遇上这俩恶人,意图玷污阿姊,我便将他们杀了。”
晏苍陵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沉思道:“几日前伺候的公子被买走,而你今日又被人处理,”他音调拔高,“你伺候的可是一位容颜绝美,却手脚筋尽断的公子?!”
少年一滞,不知为何,看了乐梓由一眼,看到乐梓由的点头后,方随之颔首:“不错。”
晏苍陵仅沉吟片刻,便有精光自脸上逝过,他手指一动,竟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唰地往少年脖上刺去:“既然如此,留你不得!”
“天!”乐梓由反应迅速地将少年拉开,跨前一步站于少年面前,“你作甚呢!”
晏苍陵手中利剑直向少年咽喉:“他伺候过恩人。”
“那又如何!”
晏苍陵冷笑:“他见过仙人之身,我如何留得。”
乐梓由的话哽在了喉头,何曾想晏苍陵竟在这问题上如此霸道,旋即嘟囔了一声:“你还不是见过。”
“恩人是我救下的,我见过又如何。但他同恩人毫无瓜葛,却见过恩人之身,我如何留得。”
乐梓由上下打量了一眼这莫名其妙的晏苍陵,上前了一步,想搭上晏苍陵的肩头:“你无恙罢,今夜怎地如此失常。”
晏苍陵肩头一缩,避过乐梓由的动作,目光扫向少年:“干你何事,让开,我要杀他!”
乐梓由自然不愿,两人遂为了少年的生死争执起来,僵持不下,一人执意要杀,一人执意要救,最后乐梓由眼看气不过,竟同晏苍陵动起手来。
“你疯了么,好端端的杀什么人!”
“你才疯,他同你非亲非故,你救他作甚!”
“我喜欢救便救!”乐梓由怒斥一声,避过晏苍陵当头一剑,旋身抱住了少年,情急之下喊道,“他是我弟,你若杀他,便先杀我。”喊完之后,他连同怀里的少年都僵住了,双双对视了好半晌,似觉怀抱滚烫,他将手松了开来,抵拳于唇下清咳,“总而言之,你不许杀他。”
晏苍陵嘴角扬起算计的弧度,看了愣住的少年一眼,佯作怒意地同乐梓由争执了数句,最后似乎禁不住乐梓由的坚持,挥一挥袖,哼声收剑,扬长而去。
乐梓由看着晏苍陵的背影,眉头微蹙,为何这晏苍陵今夜的反应如此古怪,好似在算计着什么,可若往深处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少年试探地开口,站离乐梓由一寸,问道,“你为何救我。”
乐梓由也被这问题问住了,萍水相逢,他为何要救这少年——似乎仅是一时意气。他支支吾吾了半晌,方憋出一个拙劣的谎言:“我心疼你没有亲人,呃,我做你亲人可好。”
少年的心房早在方才已被乐梓由打开了一半,听罢这话,心头一动,想到自己的身世以及乐梓由的相护,即刻躬身下拜,着实地喊了一句:“大哥!”
“诶诶,好,”陡然同人称兄道弟,乐梓由犹有些不习惯,讪讪地摸着脸将人扶起,转移话题道,“嗯,你唤作何名。”
“大哥又姓甚名谁,少年不答反问。”
“乐梓由,字柏津。”
“那我……”少年倏尔抬首对上乐梓由,“也姓乐,名唤乐麒。”
“……”乐梓由的眼皮子跳了一跳。
莫名其妙收了乐麒这一小弟后,乐梓由随同乐麒将少女的尸首安葬好,带着乐麒循着出路回城。乐梓由思前想后,深以为乐麒跟着自己也不大好,而晏苍陵的恩人正缺一照顾之人,让乐麒前去王府照顾恩人甚是最妙。
他遂告知乐麒,自己乃是一普通之人,没有实权助他解脱奴籍,加之恩人需要帮助,还望乐麒能不计前嫌,相助晏苍陵。乐麒因晏苍陵要杀己之事,对晏苍陵有所怨言,但终归磨不过乐梓由一张嘴,颔首答应了。
回到城内,乐梓由便带着乐麒去寻了晏苍陵,此时晏苍陵也方回府,正准备去探季拂心,一听乐梓由带着乐麒到来,脸上神情莫测,不知喜怒,唤人将俩人迎了进来。
“你说,要他来伺候恩人?”晏苍陵摆出不快的神色,眉头拧成了结。
乐梓由越看这晏苍陵越觉古怪,也不及细想,便颔首,给晏苍陵同乐麒分析其中利害,左磨右磨,终央得晏苍陵点头同意,但晏苍陵仍留了一句:“这必得恩人乐意见他方成。”
乐梓由一顿,担忧地看了眼身侧的乐麒,不想乐麒神色淡然镇定,点头应道:“好。”
带着乐麒到了朝临阁门前,晏苍陵脚步止住,对着乐梓由将下巴一扬:“你在这儿守着。”
“喂!”乐梓由不满地大喊,“为何要我一人留在外头吹凉风。”
“你带来的人,不打算负责么。”
“成成成,”乐梓由摆手,“怕你了,我在这儿守着。”
“嗯。”晏苍陵满意地点头,推门而入,朝里头报了一声,听季拂心安定下来,方带着乐麒入内。
因他不在之故,无人敢入房点灯,此刻周围皆是一片漆黑,晏苍陵眉头一皱,让乐麒将灯火点起后,方徐徐迈入里房。
烛火一明,两人的身影在围屏上影绰显现,季拂心因来人的动静而醒转,双眼转了一圈,恰好看到晏苍陵身后那陌生而熟悉的身影,嘴上发出一声尖叫,又在下一瞬一道声音送来时,止住了声。
“公子,是我!”乐梓由已将季拂心的现状告知了乐麒,故而乐麒一闻季拂心不对劲,便先报了一声。
听到熟悉之音,季拂心定下心来,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两人入内。
看到乐麒出现在自己面前,季拂心拎着的心重重悬下,眉梢里都露出了几分笑意,双唇掀动方想说上几句,却在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时,将唇紧紧闭上,鼻腔里挤出不满的轻哼,翻身朝里床睡去。
陡然受到这般莫名其妙的冷视,晏苍陵那叫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古怪地盯着季拂心,试探地问道:“恩人,怎地了。”
季拂心却不理会他,将身子更往床里蜷,浑身散发着不喜他的气息。
晏苍陵更是头大,起先出门时还挺好的,怎地一归来,便闹了脾气。
乐麒眼珠子沿着两人转了一圈,到底伺候季拂心了一段时日,心中豁然亮堂,小心问道:“你今日几时出的门。”
这么一问,晏苍陵顿时悟了。他今日出门得早,伺候季拂心吃了餐午饭便走,一直到如今入夜方归。季拂心不接近外人,伺候的事,全是他一人在做,他这么一走,季拂心便给饿肚子了。
怪道季拂心翻脸了,原是气恼自己不给他喂饭。晏苍陵是好气又好笑,一面不住地同季拂心道歉,一面唤人将热饭热菜上来。
待饭菜上来后,乐麒先一步接过菜盘,扫了饭菜一眼,眉头微皱:“公子好吃清淡的食物。这些菜太过油腻,对他身子不好。”
“嗯?”晏苍陵疑惑了一声,他一直都不知季拂心的喜好,未想到竟有如此多的讲究。心中愧疚一生,他偷偷瞄了眼季拂心,正见季拂心转过头来,对着乐麒颔了个首,但对上他探究的双眸时,季拂心又怨念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转过身去闹脾气。
“……”晏苍陵已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