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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一跃而起从海里翻腾起高涨的泡沫来,渐渐地露出泛白的天空,晨光微熹渐渐晕染了整个天幕,潮湿的风有些入骨,穿着单薄站在岸边,船尚且不开,没到时间。
相弥微微弓着腰,给自己的屁股减轻负担,尽管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因着还有碎片留在里面所以疼痛加身如影伴随。半倚着柏之笙,对方似乎没什么反应一样任由她靠着,轻声说:“饿么?”
“哦。”相弥点了点头,把自由川疗养院丢在后头之后站在这里,蓦地感觉到,似乎自由的空气笼罩过来,柏之笙开始语调轻柔地说起这里的鱼丸面和烧红薯,这里没有被大家称之为R组织的势力,因此放松了不少,像是风平浪静了一样,柏之笙也感觉肩膀松了松,可是依旧需要保持着警惕,找到自己经常会去的那家店里,才刚刚掀开帘子,去得太早,坐在一边,等候着,柏之笙支着胳膊看相弥,也看四周,相弥竖起耳朵来,没有听见异样的动静,微微抿了抿唇,露出个很恬静的微笑,把筷子墩齐递给柏之笙,咬着沙冰的勺子看柏之笙的脸,柏之笙也看她。
等等,有些怪异,互相对看这是怎么一回事,相弥别过头去,面热气腾腾地端上来,她埋下头去,门后却轻轻传来一个声音:“两杯芒果汁。”
相弥一下子呆了,抬起眼来,咬着面条还没有咬断,母亲的身影立在门口,有些消瘦,颇有些狼狈的态势,只是挺拔了起来,和素常所见的母亲一样,而不是在R组织见到的那副模样,定了定神,看看柏之笙,柏之笙也在观望着,静了静,母亲往这边笑了笑,径直走过来。
是独身一人。
柏之笙松了一口气。
芒果汁上慢腾腾地插了吸管,相弥看着母亲缓缓地将芒果汁递给自己和柏之笙两人,叹了一口气:“你们还是出来了。”
“妈你不是——我——你怎么出来的?”
“趁乱就出来了……”母亲的眼神有些闪躲,“那不是个好地方。”
“是啊,太好了,妈,正好,你出来我就不担心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回大陆去,然后媒体什么的,或者直接写信到中央,不管怎么样,有办法把这个地方曝光的,那些被抓起来的孩子也一定会得救的。”相弥故意把事情的态势说得极为乐观,分明自己也不明白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这样说总好过唉声叹气地过这一天好,反正已经出来了,出来了就好,她这样想着,捏了吸管,挥了挥手还为自己构想了一个宏伟的蓝图,“我还可以开自己的网店,我还有积蓄,以后的日子也很好过的,真的。”
“相弥……”母亲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留在疗养院里呢,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么?”
“妈你为什么老是说这种话!”相弥皱起眉头有些生气,把吸管丢开,柏之笙低头用吸管搅着芒果汁,实惠极了,划出一道道的印子来,一瞬间又合上。
“这是我的家……我出生在这里,我不能走……”母亲极为痛苦地拧起眉头来,半晌,把她手里的杯子打翻在地上,转头,柏之笙面前的杯子已经被推开了,那个自己女儿极为看重的女孩子面对着她微微抬起眼来,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有罪……我……你们快跑……”母亲将相弥一把推向了后门,店里的老板娘愣了愣,柏之笙紧随着相弥跑去,把钱塞到老板娘手里,一刹那闪身出去,身后砰砰两声枪响,接着是一声闷哼。
“没用!没用的东西!”有人怒不可遏地吼叫了起来,相弥一回头,想要跑回去,柏之笙拦腰把她挡下,跑出店里,狭小逼仄的巷弄里揽着不情不愿哭泣的相弥跑出去。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你违背了她一生的信条,但是她又爱你。”柏之笙回答地迅速,也不知道自己跑得像是一道飓风一样,甩脱了后面的人。
相弥只隐隐约约觉得屁股有些发麻,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可能是伤口还在愈合当中,咬了咬牙,甩脱了柏之笙的臂弯,自己扯着她开始跑了起来,她比柏之笙快上几分,逃上游轮,钻入货仓里,才静了下来。
柏之笙探手,想安慰她什么,却发现许多话哽咽在嘴里一句都吐不出来,阿川的脸蓦地也出现在了脑海当中,接着是秦虚,傅冬荣,还有自己恨了一生的父亲的脸都统统冒了出来,这是一条让人压抑的线,一直沿到现在,灌满了死人的脊髓还有自己那茫然无措的错误,接着相弥母亲的那张脸出现在这条线的末尾,尽头却依旧是灰蒙蒙的空白,似乎还有什么在召唤着,还没有结束,她狠狠地敲着自己的额头,深吸一口气,相弥静静地坐在一边的箱子上,抬眼看了看,外面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转头看向了她。
“我——”主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意识到好像说什么都不大对头的样子,相弥舔了舔下唇,看起来有些惘然的模样,只是眼睛亮了起来,抓起她的手,柏之笙低头,被相弥牵过去。
“一会儿,船开了之后我们就出去,到客舱去,然后回大陆,把这些事情告诉媒体,或者什么都不做,不管怎么样,船开了之后一切就都过去了,是吧?”
柏之笙点了点头。
腹部贴上来相弥的毛茸茸的脑袋,她环着自己的腰,定了定:“我们还是不死不休比较好是吧?”
现在的“不死不休”的含义变了,两人都心知肚明,好像海誓山盟一样的感觉,只是谁也不吐槽这话不恰当,也不吐槽这话矫情,柏之笙想了想:“我不明白。”
“嗯……?”
“我总是做很多错的决定,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还是会害了你。”柏之笙低声说道。
“没关系啊,大家互相连累。”这话显得没心没肺的,但是突然有了相弥以前的感觉,这语气活泼起来,柏之笙将心放松了一些,摸了摸她的脸,摸出一手的湿意来,安静地不予回应。
“学姐……”相弥突然出声,还是这样像是巧克力奶糖一样泛着甜味儿的叫法,柏之笙呆了呆,有些诧异,这是多久违的称呼,似乎相弥是在用这样的称呼,让她们回到过去,回到起初互相耽搁的日子,还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狗血事情。
“嗯?”
“你看头顶,好像有人。”相弥松开了她,抬眼往头顶看过去,柏之笙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似乎看见个人影一晃而过。
“我去看一看。”柏之笙提起一口气来,满身警惕地走过那边去,货仓里的东西摆得并不是很满,但是走起来也有些费力,她走过去,那个影子又是一晃,她皱起眉头来,想回头和相弥说一句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可是一回头,相弥原本坐着的地方,已然空落落一片……
只剩下相弥坐着的箱子稍微挪了一点点的位置证明相弥曾经坐在那里过。
柏之笙骤然感觉自己浑身寒冷,皱起眉头来,紧张地四下看了看:“相弥?”
无人应答。
骤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头晕,重新陷入了一种虚无里。
该死的七年后的自己。
推开箱子,柏之笙站在那里愣了愣,四下无人,这里全然陌生,没见过这样的地方,记忆里好像有这么个似曾来过的地方,她想不明白,七年前,这里进展到什么情况?自己走后又发生了什么?她从那个扭曲的房间里出来,越过重重阻碍,齐文轩在外面接应她养伤,好过之后她重新来到这里,看见的就是大堆货物堆放的密闭空间。
好不容易找到出口,她跑出去,吃了一惊,愣了愣神,这是福川的一个小港口,她心里升上来了一种诡异的不安来,似乎有什么正在重写,重写过之后结局也没有变得更好,只是不断重复着同样的情节,用不同的语调叙述一遍而已。
嗯,这次没有无关的人员,云继明,徐若水都不在这里。柏之笙跳上岸去,它竟然还没有开船,相弥呢?相弥出来了没有?留在了自由川?她满头雾水地后悔自己冲动地在什么都没有掌控的情况下来到了七年前,踟躇着在沿途小街道走着。
“你还好吗?”
柏之笙应声回头,一家面店的门口站着个有些年纪的老板娘,只是太久了她不大记得这个女人了,只知道自己见过,女人揉皱了她自己的围裙,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刚刚那些坏蛋追着你们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们?”
“还有个矮个子的姑娘啊,她被坏人抓去了么?”老板娘有些诧异,把围裙放开,“你不记得了么,那个脸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姑娘。”
相弥!
柏之笙愣了愣,七年前的她把相弥带出来了!但是刚才自己来的时候相弥不在,那么——相弥,又重新失踪了……?
她静默在冷风中,感觉无数的悲哀涨潮而来,是的,她再一次让相弥失踪了,除却可笑的时间跨度,什么都没有改变,所有的一切按部就班朝着从前命定的方向去了,抖落一路的尘埃,有些绝望地站在那里,有个人从她身后快速掠过。
柏之笙敲着自己的额头,默然往前走着,有些不甘心地呼唤相弥的名字,一时间全都慌了神,耳畔有什么声音掠过,一点点和心脏共鸣,日光凌厉起来,带着骤然间排山倒海的水流声一起卷向头顶。
她猛地一皱眉,回过身去,没能躲开背后而来的巨大疼痛。
最后听见的是像是幻觉一样的相弥的声音:“七年了,我们说好的不死不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