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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的胆子着实大了些,竟敢借着将军府的名同静思居作对。”慕惠长叹一声,慕天敛了满身戾气,俯首而道:“让父亲忧虑是孩儿不是,幸亏姐姐回来,这才将事实查清。”
慕惠应了一声,又道:“让琛儿和琬儿见见罢。”
慕天颔首应声:“是。”
出了厅门,慕天举步西行,不过一刻便到了闲置多年的落梅阁,这样的季节,门前的繁华惹人心动不已:
满园素色满眼栽,半边零落半边来。
数尽寒霜无限恨,犹有东风刻意裁。
几步后,见了“落梅”二字匾额,轻轻舒息,慕天上前叩响了门扉。
房中炉火通红,暖意颇丰。慕琛正烫着酒,见慕天进来笑叹了句:“奉瑜真会挑时候,姐姐这梅花酿你可有口福了。”
慕天微笑上前,替慕琛将衣襟又拢了一把:“奉瑜不知,姐姐何时竟学会了酿酒?”
“不是我酿的,是静思居的江老板,”慕琛拉着慕天的袖子让他坐下,递上了一杯,“他是你姐夫的师弟。”
“是这样,”慕天若有所思,“姐夫竟是至尊圣人的弟子,难怪……”
“奉瑜,听说……”慕琛坐在了一旁,稍事犹豫而道,“母亲还有个女儿,我们的妹妹……遗在了广门寺中,前些年被你接回府了?”
“不错,”慕天颔首间,一杯热酒已然下肚,“琬儿她,是母亲的孩子,父亲将她置在了北院……”
“佛门长成,她是个冷性子罢……”慕琛神色间浮出极重的疲惫神色,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眼色低垂下来,慕天转首望她神情,什么也没望出来。
门外北风缓势渐起,不多时便吹来了鹅毛大的雪花,这该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场雪了罢。
阑落轩里,邺池鸢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却见金玲已经收拾出了一件厚重容易妥善地包着,轻声叹息:“这么个天儿,咱们……”
“我一个人去罢。”邺池鸢将衣服抱好,刚踏出门,就见金玲跟了上来,手中提着个食盒。她不再说甚,安然等着,金玲关好了门,将食盒递给了邺池鸢,从她手中接过了绒衣,这才说了句:“走罢。”
两个姑娘就这么迎风冒雪行着,金玲是将军府的人,颇有些身手,而邺池鸢就不行了,不过十五六岁的姑娘,这么走着自然是有些艰难的。金玲见状,一手将她扶好,一手抱好了那件银灰的厚重绒衣,向天牢行去。
“天牢重地,谁许你们……”
“放肆!”谭苍炎的声音适时响起,邺池鸢急忙行礼:“皇上万岁。”金玲见她这样,也作势矮了下身子,谭苍炎将她二人扶着,对那伏倒在地的狱卒厉声而令:“今后谁敢阻拦池鸢姑娘,重惩不贷!”
“属下明白!”
“皇上……”邺池鸢抬眼望着谭苍炎,心中竟莫名忐忑,谭苍炎抬手止了她的言语:“走罢,随朕进去。”
二女子一言不发跟了上去,到那跪倒的几个狱卒身边并不停顿,邺池鸢拽紧了金玲的袖子,心下些微忐忑。
“云素!”谭苍炎见着云素的第一眼便惊呼出声,邺池鸢赶紧甩开金玲冲了上去,稍一愣神后,“哇”地一声哭出。
昔日温婉端然的女子,曾经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如今正靠在了幽暗牢中的墙角,瑟缩颤抖,微微抬起了头,脸上竟是一副晦黄的憔悴之色。
谭苍炎一急之下,飞起一脚顿时便将牢门踹得散了架,可那断了截的木头却正正飞向了牢中云素之处,顿时谭苍炎惊慌懊悔之情齐上心头。
邺池鸢一声惊呼向前奔去,金玲也赶忙上前,却被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的邺池鸢阻了脚步,将她扶起,金玲急忙抬首:“夫人!”
谭苍炎站在一旁,而云素已被人揽在了怀里。
谭苍炎脸色极其难看,因为将云素紧紧抱着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曾经将云素遣出了府门的慕天。他解了外衣将她贴身裹着,低了头在她耳边轻声唤了一句:“素素,你怎样?”
金玲一愣之下迅速回神,抱着那件绒衣到了慕天身边:“将军,夫人她……”
“奉瑜,”立于一旁的谭苍炎终于有了动静,“你这,怕是逾礼了罢……”
慕天垂首望了怀中女子一眼:“嗯,皇上所言正是,这便……”“奉瑜……”云素动了动身子,慕天这才看得清楚云素倚在他身上全然就是一副没有意识的模样,神色一动,原本要松开的手臂立时又紧了紧。
“你!”谭苍炎脸色一青正待发作,却听慕天不温不火地说了句:“末将来得再晚上两步,皇上就该为她造陵寝了。”
闻此,谭苍炎身形一震:“你是说,她……”
“她生来身子便不好,不好得很。”慕天将云素身子扶得高了两分,一手将她肩膀握着,另一手抵住了她后心,绵绵内力徐徐输入,云素脸上终是渐渐有了些许润色。
“皇上可知,她的身子连她十岁的年纪也撑不过?”慕天没有看向谭苍炎,心中却清楚地晓得他现下的神色,“她的命,是需要有外力续着的。”
谭苍炎窒住了呼吸,满脸不敢相信,邺池鸢捂着嘴嘤嘤哭着,满心担忧也不敢上前去。金玲转过身对谭苍炎施了一礼:“奴婢金玲,未能及时向皇上行礼,还请皇上恕罪。”谭苍炎摆了摆手,只欲离去,金玲起身对谭苍炎道:“我家将军的话,皇上倒也不必挂心。毕竟现下虽说没有精通岐黄术的江老板在,我家将军的内力也颇是不凡,我家夫人一时还不至因这小小伤寒儿出什么大事。”
金玲又是“我家将军”又是“我家夫人”地扯了几句,终是教谭苍炎心下更加不悦却偏生无力说甚做甚,只得加快了离去的脚步。邺池鸢见如此,只觉金玲太过无礼,可转眼看见了昏迷之中的云素,顿时又觉得金玲已经非常客气。
半晌后,云素气息已然无异,慕天将她身子扶好,接下了金玲递过来的绒衣,盖在了她身上。金玲将邺池鸢拉至身旁,问慕天道:“将军,夫人她可大好了?”
“嗯,”慕天让金玲过来将云素扶着,起身合拢了衣襟,“不会有什么大事了,如你所说,小小伤寒……”“将军,金玲不是……”“嗯?”慕天音色忽而一冷,金玲急忙垂低了首:“金玲知错了……”邺池鸢见如此,稍作叹息之状。慕天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别让她知道我来过。”
金玲赶忙应声:“是。”
谭苍炎回到了寝宫里,重重叹息里满是愤恨的意味。
“云素!云素……”
愤然之意平息,无奈之声过后,谭苍炎脸上尽显苦笑模样。
“小民商涅,见过皇上。”
一个板正的声音响起,谭苍炎回首,愣了一下立时回神扶起了来人。商涅抬首,眼中微笑,口中言语却无谦卑之色:“皇上抬举小民了。”
“你……”谭苍炎神色复杂,似有什么话要说却终究作罢,“多亏了先生,朕才保得了一条性命,不是么?”
“能为皇上效力,是小民的福分,岂敢不叩谢大恩?”商涅说着,又要俯身行礼,谭苍炎用力扶住了他:“你就一定要这么……”
“所谓君臣之礼,小民不敢逾越,”商涅如此说话,可打断谭苍炎的话仍然打断得很是时候,“皇上不比我等寻常之人,自然不必在意的……”
谭苍炎眉头皱起:“你……你说的,是关于她的……”
“小民只敢就事论事……”
“你就的就是她的那件事罢!”谭苍炎提高了音调,推了商涅一把,自己转身跨出两步。就着愤然的语气,脸上却挂着莫名的笑,“我知道,你是替我想来着,若真如此怎么就不能……嗬,罢了……”
他们本就是一对,白首不相离的一对,我就算再放不下,也只是我自己的事儿罢了,又何必怨愤他们,又何必扯上旁人?想至如此,谭苍炎的笑意更是复杂了几分……
“若是当初,你没有被……”谭苍炎转过了身,盯着了商涅,“事情也许就不是这样……算了,我又提当初做什么呢……不过,”谭苍炎又向旁走了几步,“若是,慕家小姐让别人抢去了,你可还会这么淡然处之?”
“扯上她做什么?”商涅的淡然终是打破——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随即,他注意到了语气的不对,无声一笑后垂首自语:“拙荆可不是小民趁虚而入抢到手的,自然就不必……皇上手里握着王朝社稷,岂可只看美人而不顾……”
“朕就是不要江山要美人又如何了?!”谭苍炎又次高声,继而心中不甘又次浮上:我拿天下爱她,她都那般不屑,若我手里没了江山,她那里还会看我一眼?
不对,即使我手里握着江山,她都懒得看我的。她的眼中,从来就只有慕天。
“你……你怎么就娶了慕家人呢……”谭苍炎并未看向商涅,却分明是在问他:“为什么就是慕家人呢?怎么我身边的,都让姓慕的勾走了……”
“勾走了?”商涅摇首而叹,“这话说得……”
“这么说,确实不好……”谭苍炎似乎终于安静下来一般,说话声音都低了一个调,“可是,看着你们都这么一对一对,我心里极不痛快……”
昭成殿里,烛火昏黄,两个身形一般的男子,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中间分明没有什么相隔,却莫名就显得疏离。门外,安广禄驻足半刻后,轻轻叹了一句,而后摇首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