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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园中园的这个湖名曰“镜湖”,顾名思义,水波平滑如镜,明澈见底。
静湖西面的女眷区莺莺燕燕蔚为壮观,杨穆氏扶着翡翠的手,一步一摇,娉婷多姿地走进水榭。
进门光线先是一暗,随即又大亮,竟不比外面晦暗几分。
原来这水榭别出心裁地修筑成浑圆形状,里头打通成阔大的一间,上半截是窗,下半截才是墙,环绕四周的窗扇全都开着,湖风和水色透窗而入,印得天花板上、窗格上、墙壁上、水磨地面上尽是明暗起伏的波光,一时竟有种置身湖底的错觉。
圆形的大堂正对门的位置高悬着一块匾,上书“澄圆性海”四个大字,意思是澄净无垢的心灵像一轮明月在海面上的影子,随着海波淌漾。这四个字禅意深重,字也写得中正平和,看着就觉得心都静了下来。
杨穆氏站定了细细地瞧了一会儿那块匾,然后才继续往前。这水榭修筑得别致,里头布置却也平常,就像普通大户人家的厅堂,放着一溜高背椅和茶几,角落里的小案上还立着个美人耸肩瓶,里头斜插着一枝梨花。
这时节也只有梨花,但这花不经看,风一吹便纸屑一般往下落花瓣,一会儿功夫,那花梨木的小几上下已经铺满。
杨穆氏抬手掠了掠云鬓,先带出三分笑来,娇娇柔柔地冲上首坐着那人飞了个眼,半喜半嗔道:“王妃娘娘真会享福,原来躲在这里看风景,倒让妾身好找。”
上首那镶金嵌玉的高背椅上铺着厚厚的锦垫子,上头坐着一位脸色苍白的佳人,看起来比杨穆氏还小几岁,但神色雍容,唇边似有若无地含着一丝笑意。要说她美,比不了杨穆氏牡丹一般的娇艳;要说她不美,她就这样目光淡淡地看过来,便让人觉得高华出尘。
杨穆氏蹲下身去福了一福,道:“妾身拜见睿王妃,娘娘安康如意。”
“咳咳,起来坐吧。”睿王妃看到杨穆氏像是真欢喜,笑意变真了几分,用一块锦帕掩住嘴咳嗽,声若游丝地道:“姐姐又取笑我,外头风大,我是不敢出去……”
杨穆氏收起脸上笑容,忧心忡忡地问道:“怎么,高御医的药还是断不了根?”
睿王妃摇了摇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初春天气已经回暖,她却依然捂得严实,蝙蝠纹滚紫缎边的袄子外面还披着夹棉的半袖。
杨穆氏眉头皱得紧紧的,双手搅着帕子,倒像是比睿王妃自己更焦心,喃喃道:“竟连高御医这样的国手都治不好,可怎么办……”
“咳咳咳咳……”睿王妃捂着唇又是一阵咳嗽,末了厌恶地看一眼锦帕,身后伺候的丫鬟立即收了去,又给她和杨穆氏各端上一杯茶。
热腾腾的茶香袅绕而上,睿王妃深吸口气,觉得好受许多,微笑道:“还能怎么办,熬着呗,哪天熬不下去,也就到头了。”
杨穆氏端着茶正要喝,闻言放下茶盏,叹道:“娘娘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睿王跟您伉俪情深,您若是有个好歹,王爷可怎么办?看看外面这些花骨朵儿似的姑娘,做什么要出来抛头露面?说白了,咱们女人一辈子不就求个如意郎君,好不容易求得了,就该死死地霸占住了,甭给外头的花花草草一点机会。以前娘娘最爱读那首词,什么‘郎君千岁,妾身常健’的,说得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睿王妃细声和丫鬟对答了两句:“明前的新茶?”“是,咱们自己的茶园子供上来的。”
她喝口茶润了润喉咙,笑道:“姐姐打小就不爱读书,偏道理比谁都多。‘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睿王妃吟罢,心中却更感凄凉,暗道,这首词叫做《长命女》,却无人知晓故事里的女人,是否真的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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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场相亲大会是由睿王妃主办,杨无端有点意外,她还记得在怀远门外见过的背影,那么年轻的少年,居然就有老婆了!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她悲愤地想。
沈侗忽道:“我还听说,睿王妃沉疴难愈,办这诗会,是有意想在……前为王爷选定下一任王妃。”
他含混不清地带过关键字,所有人却都听懂了,王大均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京城的姑娘这么难嫁,非得靠诗会才能选到丈夫。”
另两名士子也道:“难怪各位大人趋之若鹜,争着抢着把自家闺女送来。”“可笑我还以为自己成了香饽饽,原来邀请我们不过为了掩人耳目。”
几个人都是今科高中的年轻举子,正值春风得意之时,满以为“金榜题名”适逢“洞房花烛”,却被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
杨无端有点好笑,心道,不过是个举人,京城这地界,一块砖落下来砸死十个,九个都是举人,中了举就指望有美女送上门,孩子们真会YY。
她也不好相劝,就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几个年轻人愤愤不平地你一言我一语,却越说越得劲,渐渐地开始偏题,犯了读书人的老毛病:针砭时弊。
一名姓郑的士子道:“太子懦弱,睿王又与三皇子走得太近,非朝廷之福。”
王大均不服气地反驳道:“你自己都说太子懦弱,三皇子虽然年轻,却是聪明果决,连皇上都一赞再赞的,睿王与他走得近有什么不好?”
另一位姓余的士子道:“王兄错了,太子再不好,那也是太子,怎能不顾长幼尊卑?”
沈侗冷不丁插一句:“当今皇帝当初排行第几?”
连杨无端都知道,当今皇帝未登基之前也是行三,是先皇力排众议,越过两位兄长将皇位传于他。
余士子被噎得翻了个白眼,拂袖道:“就是有你这等奸佞,朝纲才会不正,天罚不断,我朝才会多灾多难!”
沈侗一个更大的白眼翻回去,不阴不阳地道:“支持三皇子就是奸佞?你有本事指着睿王的鼻子骂去,骂我,你倒是柿子尽捡软的捏。”
“你!”
眼看两人变成意气之争,王大均和余士子又上去和稀泥:“算了算了,大家同年,无谓为这些事伤了和气。”
沈侗仍是不依不饶,他偷眼看杨无端,其实他本性温和,今天是想在她面前表现,所以热血冲上头。也不知从何而来的胆子,他扯了扯杨无端的袖子,道:“杨兄觉得我俩谁有理?”就扯那么一下,他飞快地缩回手,两根手指指尖腻滑,倒像摸到的不是她的袖子,而是她腻白的肌肤。
“刷刷刷”,几个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杨无端脸上,却不知是急着想听答案,还是趁机多看她两眼。
“嗯……”杨无端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睿王新政是什么?”
“啊?”几个年轻人齐声道,又面面相觑一番,沈侗犹犹豫豫地道:“杨兄说得可是佑康和承乾年间的新政?那是前代睿王主持的,因为民怨沸腾,今上即位以后下诏废止了。”
民怨沸腾?杨无端冷笑,真好借口不是?所有被推翻的变法几乎都适用。
或许是因为相似的经历,杨无端信任那位前辈女状元,连带着对前代睿王也颇有好感,既然他们认为变法是好的,那她也愿意相信是好的。而据她数年来亲眼所见,这个国家的病或许没有睿王妃那样严重,但如果放任不管,却也同样九死一生。
她不再开腔,几个士子见她肃容立在当地,容颜依然姣好如美貌女子,却似有一股凛然之气透出来,令他们心生颤栗,不敢亵渎。
几个人边走边谈,行动缓慢,却也接近镜湖东面的集会地,有相熟的士子望见沈侗和王大均,喜出望外地奔过来。
“沈兄、王兄!”那士子一手一个,揪住两人的袖子几乎是拖着走:“你们来得正好,湖西那边有才女出了个上联,我们都被难住了,两位仁兄定要替我们找回场子!”
姓余的士子和姓郑的士子听出了兴趣,追着问道:“只有对联,没人做诗吗?”
“有啊!”那士子得意洋洋地道:“姑娘们做的诗虽多,哪及得上咱们这边的精品。不过听说吴尚书家的小姐雅擅丹青,咱们这边倒是没有国手在……”
“破坏总比建设容易”,杨无端在心头将这句话默念了数遍,呼出一口长气,抬头望了眼瓦蓝的天空,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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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背影渐远,旁边花丛中发出“悉簌”声响,过一会儿,转出几个人来。
领头的两位一眼看去便知是贵公子,一位穿着绯红罗袍,面如冠玉,一双长眉斜飞入鬓,凤目里闪着阳光都遮掩不住的光华,仿佛一整条银河。
他负着双手,神色淡淡地望着几人的背影,最后目光停在杨无端身上。
“我知道她是谁了。”他平静地道:“四年不见,她变了许多。”
“你又何尝未变?四年前的丁新语,与今日的丁新语,已经是两个人。”另一位道,他披着一身杏黄袍,这是端朝皇族的标志,胸前却没有龙纹,他便这样随随便便地散穿着代表端朝人臣之巅的袍服,仔细看的话,袍脚上还沾着细碎的花叶。
从背后看,他没有带冠的乌发挽得也很随便,倒像是个道士的高髻,插了支桃木簪,簪头扁扁的,连丝花纹都没有。
站在修饰得一丝不苟的丁新语身旁,他简直随性得有些邋遢,肩膀也有点塌,像是随时随地都背负着太沉重的东西,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就是这样一个背影,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眼光,偏偏让人觉得,他便是天上地下,最受不得委屈,最不该受委屈,最尊贵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