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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惨白的下弦月在夜空中冷冷地向下俯视,信阳城沉酣未醒,黑暗深处传来清脆的梆子声。
杨无端快步疾走,不时回头看一眼,宁郁悠哉游哉地在后头跟着,看着似乎速度不快,却怎都甩不脱。
她挫败地叹口气,暂时只好让他这么跟着。
信阳城天黑便关闭城门,杨无端也没有打算出城,她预先在附近的“福全”客栈订好了房间,特意让伙计替她留着门。
她极目远眺,果然看到一星灯火在黑暗中摇摇曳曳,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
她干脆小跑起来,一口气跑到近处,一边喘息一边回过头,宁郁站在背后三步远的位置,正气定神闲地往里看。
好吧,杨无端恨恨地想,本姑娘是文官!文官!
她站直身也看过去,客栈的屋檐底下挂着一盏气死风灯,里头的蜡烛估计没剩下多少,明明没有风,火光却跳跃个不停。
排门并没有上满,角落里一扇门板虚地倚着,宁郁走上前,屈指叩了叩。
“来了来了。”门内即刻有人答应,脚步声“噼啪”响了一阵,探出一张圆滚滚的胖脸来。
杨无端认出是当时答应给她留门的伙计,那小二眼前一亮,也笑呵呵地叫道:“杨案首,您可来了,掌柜的嘱咐了小的好几次,一定要把您伺候好了。”
自从杨无端得了案首,这知名度就“噌噌”往上涨,虽然不堪其扰,但因此得到一些便利,她也不至于迂腐地拒之门外。她客气地笑了笑,道:“多谢小二哥。”
小二连道“不敢”,又给宁郁行了礼,拎着一盏油灯把两人引进店内。
油灯的光也是昏暗微弱,比外面那盏灯笼强不了多少,杨无端跨过门槛的时候便趔趄了一下,宁郁伸掌托住她后腰,轻轻松松地将她送了进去。
小二转身去安上最后那块门板,杨无端半回头,看着宁郁放在她腰上那只手,他的皮肤是浅麦色,因为练武的关系,手上有不少茧和伤痕,但骨肉匀停,指节形状完美,依然是一只好看的手。
“宁郁,我……我是想回青芦村看看……”她顿了顿,忍住对他说谎的罪恶感,“我想一个人回去……”
青芦杨家,杨无端户籍上被洪灾灭顶的家乡,她的“断肠之地”。她话音刚落,宁郁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情,柔声道:“抱歉。”
杨无端摇摇头,道:“我知道你关心我,觉得我孤身一人在外不安全,可是……我是男人,有些事想自己去面对。”
宁郁似乎叹息了一声,杨无端又想回头去看,他抬掌按在她头顶心上,手指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好。”半晌,她听到他淡淡地道:“明天,我送你离开信阳。”
这就自由了?杨无端连忙点头,心里的感觉却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松了口气,而是对未知的前路、孤伶伶的旅程充满惶恐。
“啊!”
正想着心事,那边去关门的店小二却发出一声惨呼,杨无端一个激灵,头顶上宁郁的手挪开,她睁大眼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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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府的三更,多有未眠人。
宁完我在窗下翻着书,却根本没有看进去,宁夫人来回进去,都见他一直盯着同一页书在发愣。
“老爷。”宁夫人款款走过去,纤手轻抚他的肩膀,柔声腻道:“该歇着了?”
宁完我“唔”一声,抛下书卷,转头望着自家夫人脉脉含情的美目,犹豫有些话该不该这时候说出口。
但宁夫人与他夫妻多年,早就熟悉到如同一人,当即问道:“怎么?老爷有话要说?”
宁完我点了点头,又沉吟了片刻,方才道:“郁儿今天下午来向我辞行,他和无端在府试之前要去游学,此时应该已经离家了。”
“什么?”宁夫人花容失色,疾转身便要去爱子房中察看,宁完我早有所料,连忙张开手臂搂住她的腰,一面切切地劝道:“儿大不由娘,他学成一身文武艺,难道你还要将他锁在家中一辈子?”
宁夫人挣脱不开丈夫的怀抱,低声啜泣起来,“可是,他孤身一人在江湖上飘着,谁来照顾他?我还想着先给他娶房媳妇……”
媳妇……只怕难。宁完我欲言又止,心道,这儿子像我,是个实心眼的,一辈子只认准一个女人。
他只顾着哄老婆,没留神窗外人影一闪,一个矮小的身影钻进庭院的花丛中。
那是一排蔷薇架,距离蔷薇花开还有些时候,架子上只有柔软的长茎和带刺的嫩叶,那人四肢着地在架子下面爬行,娇嫩的手掌很快被杂物扎破,蔷薇的茎叶挂在他的衣襟上,被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扯断,满地零落。
惨白的月色有一下没一下地投在地面上,他偶然爬进一束光里,照见一张精致的小脸,虽然年龄尚小,却不属凡间该有的美貌,怕是月宫嫦娥也比不了的绝色。
你竟然抛下我和他一起走!他麻木地爬行着,面色冷峻,比月色还要白几分,心里却在委屈地呐喊,在向某个人激烈地质问----你真的不要我了!?
月亮再往西移,照见宁府的西侧门,那名偷懒的守夜仆人打着呵欠慢吞吞地往回走,疑惑着今天溜回家为什么睡不着,左眼皮跳完右眼皮跳,莫不是管家心血来潮来查岗?他还是辛苦点,老老实实守一夜门吧。
几乎在他刚走到西侧门前,那扇杨无端只是虚掩的门向内打开,他本能地举灯笼照了照,看见一个奇景:深黑的夜色在浮动,便像是水面有了波纹。
他想了想:原来是一群穿黑衣的人。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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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跨进客栈,左手高举在空中,叉着那个店小二的喉咙!
杨无端和宁郁对视了一眼,她堆起一个甜甜的笑容,脆生生地道:“大叔,大叔有话好好说呀,为什么把小二哥举这么高?你看他都吓哭了!”
那中年人抬头看了眼,店小二喉咙说不出话,双手胡乱拍打着他的手,眼泪鼻涕乱甩。
他嫌恶地随手一抛,店小二在空中翻滚了一圈,眼看就要砸到柜台上,宁郁张开四肢跃过去,像一只敏捷的豹,及时将他接住。
“是你。”那中年人瞥了宁郁一眼,目光再也移不开,赞赏地道:“好身手!”
杨无端定睛打量他,只见他穿着平民的布衫,但身形魁梧,以后世的计量单位来看起码有一百九十公分,手臂上大腿上鼓鼓都是肌肉,将衣裳撑得紧紧的。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站姿,笔直得像一杆标枪,又绷紧得随时都会离弦而出的箭。
“大叔是军人?”杨无端试探地问:“小二哥得罪您了?我替他道歉,您饶了他好不好?”
那中年人这才正眼看了看她,讶然道:“你这小娃子眼光倒好,怪不得能考到案首。”
杨无适时腼腆地笑了笑,看他似乎没有恶意,便向宁郁打个眼色,先别轻易妄动。
宁郁把店小二安置在柜台后,那盏油灯早不知摔到了哪里,但练武的人能夜视,他借着气死风灯细弱的灯光,另捡了个油灯点上。
那中年人道:“这小二没有得罪我,他要是得罪了我,老子不跟不懂功夫的人计较,但他得罪了我的生死之交,我的拳头可就不听使唤了。”
生死之交?杨无端往他身前身后看,却没看到别人,那中年人像是看出她神色疑惑,撩开布衣的下摆,伸右手进去掏啊掏。
杨无端大窘,这位不会是溜鸟侠吧?
宁郁伸掌在柜台上一按,纵身跃到她背后,与她一起戒备地盯着那中年人的……胯下。
那玩意儿似乎终于被他掏出来了,中年人直起腰,满脸欢欣地举高右手。
蒲扇一般的掌心里当然不是毛茸茸的“鸟”,而是一只毛茸茸的……呃,狗!?
杨无端目瞪口呆地瞧着那只从中年人裆下掏出的狗仔,她没养过狗,猜测也就个把月大,刚长齐一身短毛,肉滚滚的胳膊腿儿,转来转去的小耳朵,睁着一双黑豆似的湿润的小眼睛,湿嗒嗒的圆鼻子抽了抽,蔫头蔫脑地打了个哈欠,又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巴。
“哈……哈、哈士奇?”杨无端惊得都不会说话了,一把夺过那狗仔凑近了看。不会错,这黑白灰的毛色,眼睛上头两截白毛短眉,下头自带黑眼圈……最重要的是,这种看似一本正经、其实从骨子里透出“二”字的气质--不是小哈是什么?!
那中年人任她把狗仔拿走稀奇地看个不停,只笑了笑,转头看向宁郁,道:“娃子,你身手不错,有没有兴趣当兵?”
宁郁紧贴杨无端站着,随时防备他出手伤人,闻言怔了怔,反问道:“当兵?”
那中年人点点头,道:“我姓邱,是睿王帐下的兵,你要愿意,我随时可以把你引荐给睿王。”
“睿王?”杨无端分神听到半句,她对这位女状元故事中的睿王还留有印象,奇道:“睿王还活着?”
“废话!”那中年人凶霸霸地瞪她一眼,杨无端吓得赶紧缩到宁郁背后,听他又道:“王爷求贤若渴、赏罚分明,凭小兄弟的武艺,不过三五载,必能赚得个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哟,还会成语,这兵当得挺有文化嘛。杨无端这时候也想明白了,睿王想必就是个封号,老的死的传给小的,现任睿王不过是故事里那位的后人。她仗着宁郁护着她,在他出声前抢先道:“我大哥文武全才,秀才的功名马上就到手,往上举人进士什么的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好好的文官不当,凭什么要去当兵?”
那中年人一时语塞,回想起来那次看到两人是在县试考场,若人家真的考中了秀才,文贵武贱,哪怕只是个七品小官,也比军中的游击要体面得多。
宁郁也歉意地道:“多谢大叔提携,小子父母在堂,不敢从军。”
“不从就不从。”那中年人没好气地道,又冲着杨无端吹胡子瞪眼:“还不把我的生死知交还来?”
杨无端捧着那狗仔越瞧越爱,也不计较是从裆里拿出来的,正畅想着要给它香喷喷的洗个澡,被他这么一喝,总算醒过神。
“还你就还你,凶什么……”她不情不愿地从宁郁背后转出来,举着双手要把狗仔递回给中年人。
这一抬头间,中年人背后是那块始终没有上好的门板,漆黑的夜色深处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一片明亮得炫目的光。
是火光!那个方向--
寂静的街巷间沉睡的人们被惊醒过来,推窗声、开门声、趿拉着拖鞋走出来的声音,最后不知是谁飙出一声惊呼,彻底打破凝固一般的夜色。
“着火了!宁大人府上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