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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27,有你的信。”狱警送来信件,宋七月感谢接过。这是陶思甜寄来的,近日里她每隔两三天都会有一封寄来。这样的频繁。只是这频繁也证明着一点,莫氏的局势动荡起伏巨大。
宋七月打开了信封,她看见了那信中夹杂着的新闻报道。
前几日的消息分别是——
十二月十五日,莫氏执行总经理莫征衍先生抵达瑞士与以兰道荣格家族为代表的会晤团队洽谈。
十二月十六日,莫氏的洽谈陷入暂时的僵局。
十二月十七日,没有最新的动态,但是相关的话题却是依旧占据了大篇幅。
今天又过了两天。情况是如何,宋七月不知情。
十二月十八号,莫氏执行总经理莫征衍先生于瑞士继续和兰道荣格家族为代表的会晤团队会面,他们一起共度晚餐。
十二月十九日,兰道荣格家族汉内斯先生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与港城莫氏久远集团达成合作。
十二月二十日,港城所有媒体大幅度报道了莫氏久远集团促成拿下的金融一体化合作方案,开启了与国外接轨的金融行业新渠道。
这所有的一切,触入宋七月的眼中,她凝眸看着,仔仔细细看的没有丝毫遗漏。
将这些送达传递的报道全都看完,宋七月这才拿出了那信纸来。
上面是陶思甜所书写的话语,她问候着她是否安好,告诉她近日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只是三言两语。并不太多,最后那一行字上,陶思甜写:发展比预想中要快很多,你也要加快步伐,争取减刑的机会。叉序女才。
减刑。
宋七月握着那信纸,又是看向那些新闻报道,她的确是要争取减刑的机会,不能错过任何的可能。
她要更快,更快一些出去,这样才行。
……
今日消息一出,莫斯年立刻到了莫柏尧处,“怎么就会被拿下了!”
莫柏尧坐在大班椅上。他倒是淡然,“成功,又或者不成功,从来都是有一半的机会,拿下也是正常。”
“可是依照道理来说,不会成功才对。”眼下所有形势对莫征衍都是不利,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莫斯年匪夷所思。
莫柏尧道,“十二月十六号那天,大哥从瑞士回国了一趟。”
“这个时候他还回国?”
“听说,原本瑞士那边还要请他一起晚餐,不过他拒绝了。”
莫柏尧既然会这么说。那想必不是听说那么简单,已然就是却有此事,莫斯年更为愕然,“他拒绝了?回国做什么?”
“那天他从瑞士回国,直奔山庄去了。”莫柏尧低声道,港城的那座山庄里,莫父和莫夫人都居住在此,已经许久不曾出现更不曾过问公司的事情。
莫斯年不禁蹙眉。也是联想到了父亲,但他却也是想到另外一件事,“二哥,你知不知道十二月十六号是什么日子。”
莫柏尧一沉思,他抬眸道,“你的意思是,大哥赶回来是为了给绍誉庆祝生日?”
莫绍誉,那个曾经是莫家受宠至极的孩子,他正是十二月十六日所生。可是如今,他的亲生母亲宋七月深陷入狱,又加上两家之间的恩怨牵扯,先前的莫家小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太子爷,如今却是祸福难料。
更何况眼下莫氏的情况紧急,一个生日怎么会比瑞士这么重大的项目还重要。
莫柏尧不相信,“这不可能!”
现在可能与否都不是关键了,莫斯年凝眸道,“大哥扳回了这一程,只要年后形势不好转,也是不行!”
那仿佛是一场浩荡的暴风雨,此刻虽然已经过去,但是飓风过后的灾难还在持续。
整个十二月,港城一方面喧嚣着有关于五洲案发的新闻,一方面商圈内更为轰动的则是莫氏久远所拿下金融项目。这简直就是金融史上的里程碑,寻常人等不会有这样的能力,能够成功拿下。
就在两家公司呈现两个极端的风化中,十二月就这样过了,一月也是来临。
一月的港城,那当真是冷了很多。
女子监狱那高高的白墙,阻挡了所有的视线,好似那墙内墙外真的是两个世界。
邵飞每到固定的时日,都会在第一时间前去女子监狱提出探视,但是所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样。
“对不起,先生,她不接受你的探视。”狱警来到他面前回道。
邵飞道,“再帮我问一次,再问一次!”
“问几次都是一样,她不见,你回去吧。”狱警有些不耐了,断然回绝了他。
如此一来,邵飞也是没了办法,只能无功而返。
而有关于宋七月的消息,也只能从狱警口中得知,比方说宋七月在狱中表现良好,在执行期间,她认真遵守监规,并且接受教育改造,十分踏实刻苦,深得狱中警长的赞许。
听到这些,邵飞感到很是欣慰。
直到那一天,邵飞接到了狱警处的电话,得知了一个消息,他听到后惊到了,“你说什么?她救人?”
“是,我们这里有个新来的女囚犯叫吴琼的,她要自杀,不过被她发现了,就救了下来。”狱警是这么说的。
邵飞不敢置信,他回想宋七月先前曾经一度自己还萎靡到了临死的状态,可是谁知一眨眼,她竟已经去救别人的生命。
这其中究竟是如何会演变成这样,邵飞很是好奇。
再后来,邵飞又陆续从狱警那里听到了许多消息,例如在之后宋七月组织了监狱的女囚犯一起念书增加知识修养,又例如在做手工的技术活上进行了改良加快了劳动进程,又例如监狱的浴室突然管道爆裂,聚集的沼气让浴室里的人差点窒息,在这样的情况下,宋七月立刻组织女囚犯逃出浴室,并且重返浴室救人。
“当时她配合我们救人,还有那个吴琼,就是之前想要自杀,但是没成被她救下来的,还有另外几个,也一起配合我们。”狱警回道。
邵飞听到后自然是一阵心惊,组织念书活动又或者改造,这无可厚非是好事,可是这样危险的救人,实在是让人胆颤。
“不要担心,所有人都没有事,而且一点也没有乱。”狱警道。
邵飞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是怎样,但是光是从狱警的话里边也能够感受到,在狱中宋七月的表现已经获得了狱警的十分赞赏。
只是虽然雨中褒奖宋七月的好消息不断,但是她再也没有接受过邵飞的探视,也没有再接受过任何一个人。有一次邵飞还偶然遇见过周苏赫,知道他也是被回绝了。后来也和康子文有所接触,同样也是没有成功。邵飞在高盛工作,也曾请求孙颖滋又或陆展颜前去探视,眼看着年关将至,想要再看她一回,可是也被拒绝。
邵飞更甚至是去找过陶思甜,但是同样也没有用,那位陶小姐说,“她不想见,就不要勉强她了。等她想见了,她就会见了。”
在这一年的新年里,莫氏的内部斗争已然演变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圈外人不知情,圈内人却都是在注目聚焦。前一天可以听闻莫氏又面临危险境地了,后一天又可以听闻危机又得以解除并且转危为喜了。总之这起起伏伏太过剧烈,却是让人看不清实质的情况。
而这些对于邵飞而言,也是无关紧要了。
就在新年来临的时候,邵飞来到女子监狱,虽然不能见到她,他却还是送了一些东西进去给宋七月过冬。狱警也和他早就熟悉,每个月必然会到来的人,一来二去也是认识了。
这一次邵飞到来监狱送过年的物品,那狱警的警长笑着对他说,“邵先生,你的朋友在这里真是表现特别好。这一次,还真是得奖了。”
“得奖?”邵飞诧异,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警长道,“我们这里的女犯人每天都要做些手工,也是劳动改造。她和另外几个女囚犯就设计了新的刺绣图,还加班加点的做了出来,一送上去审核,谁想到还真是过了,得了新人设计团队奖,设计师还就是那个女囚犯吴琼……”
刺绣图?新人设计团队奖?邵飞听的很是云里雾里,这些女人家才会的东西,宋七月又怎么会?脑海里努力去想象她拿绣花针的样子,邵飞却是怎么样也无法描绘。
只是这样一来,邵飞却也是想到了一件事情来,当下问道,“警长,我想问一下,你看她在监狱里表现一直都很良好,有没有减刑的机会?”
那警长道,“我们会根据实际情况来核实,只要确实在狱中表现突出的,那一定会申报上去的。对了,就前天她还提议快过年了,举办个欢庆会,我们这里的警员已经和她一起商量了,让她帮着筹备欢庆会……”
邵飞听到这话,他忽然好似有了希望一般。
在那年关来临前夕,监狱里如今也为了适应开放化管理,所以也喜庆过年的到来,宋七月的提议得到了监狱长的批准同意,当天宋七月来到狱长的会见室里,听说后她应声,“谢谢警长,我一定会好好和大家沟通,争取这次的欢庆会举办的热闹成功。”
警长显然是很放心,又是说道,“宋七月,每一年每个监狱都会有名额申报,对那些在狱中表现良好的人,给予申请减刑的鼓励,今年我申请了你的名额……”
宋七月一怔,这太过突然的喜讯还来不及反应,在警长的微笑中,她应声道谢,“谢谢警长的教导鼓励,我一定不会辜负警长的希望。”
这一年的年关,宋七月在监狱里度过。港城的女子监狱,监规正常是放三天假,狱中的警员们和女球门一起组织筹备了一系列的活动,诸如唱歌舞蹈,更是请了外边的人进来放了一部电影。
这电影是监狱里的女囚犯一致投票敲定的,警员们和宋七月一起拟定了几部片子,最后选了票数最多的选定。那部电影是一部喜剧贺岁片,宋七月坐在一众女囚中看着影片。
喜剧档总是欢乐的,也是欢笑的,不时的,耳边都是一阵阵的欢乐笑声,宋七月也是笑着。可是突然,就看到了那影片里的一幕,那是电影里女主角的儿子,不过是婴孩,步履蹒跚的稚嫩年纪,一步一步往女主角而去,他们正在教孩子走路。
只在突然之间,宋七月想起了绍誉来。
绍誉已经一周岁了,已经一周岁多了。现在这个时候,该是能独立走路了。
此刻看着电影在放映,宋七月想到绍誉三个月的时候,能抬头抬腿可以坐起。五个月的时候,他开始有力量能翻身。长到六个月的时候,他已经能爬走。十个月到十一个月的时候,他该慢慢站起来学走路。
但是,但是她却错过了,错过了这成长的一步。
狱中的放映厅,还在嬉笑着,没有人看见,那其中一排座椅里的女人,她红了眼睛。
二月除夕过年,春节过去在热闹中过去,年关一过,监狱这边申报的减刑审核名单也下放下来。在对狱中囚犯的表彰鼓励大会上,警长宣布了减刑的名单,宋七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宋七月,狱中编号4927,鉴于在本狱中表现良好,曾经救人,更组织人一起救人,在设计大赛中带领团队拿奖,积极筹备欢庆会……基于以上突出表现,现批准她减轻刑罚。原判定一年三个月的刑期,现减刑至六个月又二十天。”
六个月二十天。
周遭是鼓掌声,宋七月微笑以对,她亦是为自己鼓掌。
“这么说来,还有一个多月,她就要被放出来了?”邵飞在从警长口中得知后,他立刻一掐算时间,脱口问道。只清楚记起,一审宣判的时候是十月,判决后立刻服刑,直至现在二月月末,已经度过了五个月。
警长道,“不出意外,今年的四月就能放出来了。”
这一则消息传出,孙颖滋高兴,陆展颜笑道,“她还真是个奇女子,到了哪里都能出其不意。”
可不是一个奇怪的女人,邵飞也是这样觉得,怎么就能在监狱里还活的这样风生水起。等她出来了,邵飞一定要好好问问她经过。
转眼,冬日过去,春日来临了。
这一年年后,港城商界传来新的消息。唐家三少唐允笙疑恐入狱,以唐氏家族为主的五洲集团再次面临改朝换代的风波恐要易主。
但是莫氏久远这边,却是在经历了年前年后这一整年的波折不断后,于年后终于出了结果,莫氏的总经理仍旧由莫家大少莫征衍继任,而原代位的楚笑信则是接替了副总莫柏尧的位置。
圈内一度以为前任副总莫柏尧在此次后一定退出久远,但是他却还留了下来没有离开。至于原因为何,外界不知。只有所听闻,是莫总在董事会上力保莫柏尧。至于金融投资部负责人莫斯年,他则被调派至分公司,实则为下放。
这一场莫氏风波在圈内掀起了狂风巨浪,又在年关过后终于得以平息。
整个三月圈内接踵不断,四月也是到来了。
四月初,本应该是四月中旬才会释放的宋七月,因为期间表现极佳,所以又是提前释放了。
那一天下起了小雨,邵飞前来接她。
那是在监狱的大门处,邵飞撑着伞等候着她出来。但是同一时刻,邵飞却是看见了另外两辆车,一辆是宋家派来的,另外一辆车里坐着的却是周苏赫,他们显然都是来接宋七月的。
就在那等候中,监狱的侧门缓缓开启,是狱警陪同着她出现。
那是宋七月,她的头发还是这样的短,身上穿的衣服是她先前进去的时候所换下的那一身,可是如今上身太过宽松,她瘦的出奇。然而那一双眼睛,温润的,却是带着这样的清澈精光。
邵飞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她又要选择谁,宋家还是周苏赫,还是走向自己。
宋家派来了管家,撑伞上前去和宋七月说话。
周苏赫则是站在原地,他看着宋七月一动不动。
就在不知会如何的时候,宋七月朝宋家管家笑了笑,仿佛是应了一声,而后她走过了那人。邵飞又是看见,周苏赫动了步伐,他迎了上去,也是和宋七月说话。那雨水绵延下着,雨帘顺着伞角落下,遮掩了视线。
只在眨眼之中,周苏赫的身影一定,宋七月再次迈开步伐掠过了他。
邵飞看见了宋七月朝他走来,更是看见了周苏赫愕然回眸凝视的眼眸。
“七月姐,上车吧。”邵飞见她走近,他开口喊道。
宋七月看向他,她目光幽幽却是轻声说,“有人来接我了。”
邵飞错愕,那会是谁?却是此刻,不远处一辆车而来,众人全都回首去瞧,只见那辆车在宋七月的身侧停下,车窗落下一些,车里的女人,一张清丽的脸庞,正是那位陶思甜小姐。
宋七月又道,“我会再找你。”
回了这么一句后,宋七月便上了陶思甜的车。
众人都是目送她离开,邵飞也是没了办法,迟疑之中他只能也是空车离开。临走的时候,宋家的管家也是一样要走。唯有周苏赫,却还站在雨中。
车子开远,那前车镜里,是周苏赫驻足不动的身影。
邵飞想宋七月是被陶小姐接走了,那么大抵是住到她那里去了。只是想着宋七月所说的话,她还会联系自己,所以就等待着。果然,就在两天后,宋七月约他见面。
正是工作日,定了中午的时间,餐馆里坐下,邵飞抵达的时候,宋七月早已经在了,沉静安然的坐在那里,不施粉黛素净美丽。邵飞很是高兴,宋七月只让他点菜,他也是不客气,一下点了一桌。两人吃着饭,邵飞问起了她今后的打算,是要去哪里发展,离开港城,还是怎样,他只回她,“你去哪里,告诉我,我也去。”
宋七月也是应了,“好。”
邵飞设想着未来的打算,自始至终宋七月也都是应着,结束散席的时候,宋七月看着他笑道,“你现在翅膀已经硬了,想去哪里都可以去。”
那本是玩笑的话语,此刻听来竟有一丝认真,邵飞却是不当真,“怎么,你现在是看不起我了?”
“看得起。”宋七月笑着回道,“走吧,快回去,不然上班会迟到。”
这一次见面后,邵飞就一直等待着宋七月再联系自己。可是自此,宋七月却再也没有。邵飞打电话给她,发现手机已经关机。再找寻不到她之后,邵飞无奈只能找上了那位陶小姐。
陶思甜却是对他说,“她已经走了。”
走了?邵飞更是错愕,但是这样的结果好似也在意料之中,心里边却是一空,他还是追问道,“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陶思甜回道,邵飞忽然茫然,她轻声说,“既然要走,一定是做了决定,你也不用担心,尊重她的选择吧。”
邵飞怎能不担心,又何谈尊重,她只字片语都不留,走的这么突然,走的这么决然,什么也没有留下。可是,人海茫茫,谁又知道她去了哪里,又有谁知道,此生是否还能看见。
就在宋七月走后不久,邵飞遇见过莫征衍,因为现在是跟随着孙颖滋工作,商务的宴会也有出席。他看见了莫征衍,在众星拱月的包围中,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但是邵飞没有和他聊上一句,只是礼貌客套的问候就过了。
这一年五月的时候,商圈内除了五洲大变的消息外,邵飞还听到了一则被保密隐瞒的讯息,那就是——原久远集团董事长莫氏家族的当家人莫盛权先生,他于本月过世了。
莫盛权一生执掌久远,更是莫氏家族的掌权人,如今过世莫家就全权由莫征衍接管,莫氏更是如此。
那仿佛是旧潮去了,新的浪潮已经逐风来临。
莫董事长下葬在莫氏家族的陵园里,却是没有风光大葬,举办的十分安宁。
更是听闻,那一天,莫家大少是抱着一个男孩儿一起去的。
……
盛夏,七月又是来临。
莫氏周会上,莫征衍聆听着各方的报告,上个季度公司又增长了多少百分点之类芸芸,沉闷而又千篇一律的会议,没有任何意外。结束周会,楚笑信道,“晚上空了去武道馆?”
“不了。”莫征衍拒绝了。
楚笑信本还想说喝一杯,却也作罢。
七月的日子炎热,但是这一年的夏日比起去年来,却是没有再那么炎热。那十年以来最炎热的盛夏,仿佛再也不会回来。
七月中旬,康氏周年庆,康子文盛情邀请了莫征衍,莫征衍应允了前去。周年庆的庆典自然是隆重的,康子文作为宴会主角,迎接着众人。瞧见了莫征衍,便是微笑相迎。
如今的莫家大少,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大少,现在是彻彻底底的莫家掌权人。身边来来去去的宾客,一波接着一波,那风头更甚至是超过了宴会主角。
这场宴会里,宋氏汇誊有到场,范海洋和宋向晚到了。博纳也有到来,李承逸出席,程青宁作为合作负责人亦是随行。
只是这应酬中,莫征衍云淡风轻的笑谈着,对待任何人都是一样。
好不容易得了空隙,莫征衍在一处靠近窗台的一方角落喝酒,康子文寻了过来,空酒杯放下,香槟又是举起一杯。言谈之中,都是极致寒暄的话语,康子文道,“今天的酒会简单了些,莫总亲自到来,真是太荣幸了。”
“康总宴请,我当然是要来。”莫征衍微笑应道。
“莫总是赏脸了,谁不知道莫总是大忙人。”康子文笑应,却也是实话,如今的莫征衍真是港城的大热门。
只是这边聊着,康子文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莫总觉得呢。”
“能让康氏定在今天举办周年庆,当然是个好日子。”莫征衍回道。
康子文握着酒杯,却是在那抬眸之间,他忽然道,“除了周年庆,今天还是一个人的生日。”
今天是七月。
七月的第二十天,那是,那是宋七月的生日!
莫征衍一笑,他淡漠道,“康总记性好,真是佩服。”
“她出狱后就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不知是怎么了,康子文突然没有忍住,或许是酒精作祟,或许是一看见莫征衍,又逢今日让一切都好似被上演历历在目。
“康总这么惦记她,那就去找吧,找到了她,记得替我问候一声,我和她也总算是好聚好散。”他微笑间敬酒一杯。
那太过轻描淡写的话语,丝毫的没有用心,让康子文眼中一凛,他笑了,“好聚好散?莫总,如果这也算,那天底下都是好聚好散的了。”
“康总要这样认为,也可以。”莫征衍已然意兴阑珊,只一句过后就要转身。
“莫征衍!”康子文却是突然喊住了他,“当时在法庭上,你说她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报仇,但是我不信!因为我知道,她当年为什么会跟了你!”
当年为什么会跟了你。
这一句话终于让转身的莫征衍停住步伐,他缓缓回头,康子文见他停步回首,突然间就扬起了唇,本是那样气愤的脸庞,就因为他这一举动,蓦然间就好似开阔了一般,竟是这样的畅快无比。
“你想知道?”康子文问道。
莫征衍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深沉的眸光盯着他。
康子文笑了,他却是上前一步,这样轻声却又是决绝的说,“放心,我不会告诉你,这辈子都不会!”
只在话音落下的时候,莫征衍眼眸一凝。
而在宴会上,众人却是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女声,那是在场的一位女宾,大概是目睹了惊吓所以发出了惊呼。众人循声一瞧,却见男人纠紧了另一个男人的衣领,那气势十分骇然。再是仔细一瞧,那正面以对被纠住的男人是宴会的主角康子文,而那个动手的男人——
竟然是莫征衍!
立刻的,有人上前劝阻,众人诧异中看见莫征衍放开了手,康子文则是朝众人笑道,“误会一场,我和莫总在比手劲,各位继续。”
眼见如此,虽然心中还是狐疑,可也不好多言,又见莫征衍已经微笑以对,仿佛真就是这般,众人也就过了。
康子文招呼着宾客,他低声笑道,“莫总,承让了。”
莫征衍却是看了他一眼,他突然说了一句,让康子文莫名,“不用客气,我没有承让。”
次日,康氏的周年庆宴会刚刚结束,康氏公司这边却是接到了一封律师函。这封书函直接送达了康氏董事办,所以康父便接收到了。书函的内容,却是起诉去年上庭后在法院门口康子文公然无礼,对莫征衍实施暴力一事。
莫征衍竟然在时隔如此之久后,又是起诉康子文!
康父大惊,也是大怒,“你又是做了什么,怎么又闹出这件事情来!”
康子文没有言语,也因为此时确实是他挑起,也确有这一出,但是突然,也就明白了前一日莫征衍话里的意思。
对于莫征衍的律师函,康子文置之不理,但是康父却是无法坐视不理,“莫征衍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你一定是做了什么,让他不痛快了,我现在告诉你,你立刻去见他,搞定这个事情!不然事情闹开了,康氏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听到了没有!”
康子文依旧是不理会,他抱着不予理睬的态度,这一次他是铁了心怎么都不肯说。康父私下却也是有找过莫征衍,可是直接吃了闭门羹,莫征衍连见都没有见。而在同时,康氏本要开发合作的项目,被莫氏抢走夺取,又逢地皮无法继续解手,接连的失意,让康父一气之下,进了医院里躺着,康母一筹莫展,只能找到了康子文,她哭喊起来,“子文,你是要气死你爸爸,再气死我吗!你还不快去找那位莫总说清楚说明白!”
康子文在与他斗争了近一个月后,终究是无法负荷,他缴械投降一般,联系了莫氏,“请告诉莫总,今天晚上我约他见一面。”
钱珏将康子文的请求通知了,并且报出了那见面的地点。
那是夜里九点过,康子文已经等了许久,莫征衍方才到来。那是一处露天的小酒馆,酒馆里有唱歌的客人,小酒馆外边露天的桌子上,坐了零星一些客人。康子文独自一人坐了一张桌子,啤酒已经放下了,他一杯在手。
莫征衍到来,康子文没有抬眼,他正给自己倒酒,却是喊道,“莫总,请坐。”
他入座,康子文也不为他倒酒,“莫总真是好本事,能把自己的妻子送进监狱里去,现在又能想方设法的逼我来见你。整个港城,还有谁能比你有本事?莫征衍,你如果不是莫氏的总经理,你以为你能?”
这话真是气急攻心,蒙了心智而说,康子文又岂不知莫征衍的能耐,可他此刻就是要说。
莫征衍却是道,“谢谢,你现在可以说了。”
“急什么,来都来了,还差这点时间?”康子文笑问,他取了一个空酒杯,却是倒了一杯,将那酒杯放到了桌上,却是没有放到莫征衍的面前,而是往另一个空位的前方一方。紧接着,康子文又倒了一杯,放到了另一个空位的桌上。
莫征衍的面前,一杯酒也没有。
康子文在摆好酒杯后,他又找来了酒馆的老板,“老板,就放那首歌,一直放。”
老板应了,紧接着那歌曲就开始循环播放。是那个女人在唱歌,唱的轻快却又哀怨。
康子文此刻才开口道,“去年五月份,也是在这里,这里坐的是楚烟,这里坐的是宋七月。”
康子文比划着位置,莫征衍对面的那个位置,空出的位置,正是宋七月当时所坐的那一席。
“那天和楚烟应酬完了,她邀我喝酒,我看她一个人,就陪她来喝。她喝多了,给宋七月打电话,她就出来了。”康子文缓缓的诉说,那男声夹杂在女声里,真是分不清,“后来楚烟去唱歌了,我们就聊聊天。”
“她突然问我怎么还是单身,没有谈恋爱。”康子文回想起来,他缓缓笑着,将他们的谈话内容一一诉说。
这么聊着聊着,也不知是怎么开的头,却就是这么到了这个点,康子文道,“我问她,她到底喜欢你什么!莫征衍,她到底喜欢你什么!”
这是康子文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过的事情,也是一直都留在心中的疑问,就是哪一点了,又是什么时候了。
莫征衍寂静坐着,他的视线盯着那一个空位。
耳边,康子文道,“她说,那一天下雨,车子熄了火,半道上没有信号,真是惨。她一个人坐在车里边,手机又打不通电话,没办法了。”
“她一个人坐着,突然前面的路上跑出来一条过马路的小狗,就这么被车子给撞了。”康子文尽全力描述着,回忆变的模糊更是模糊,在这盛夏里边。
莫征衍的眼前,朦朦胧胧的,好似记起了那一段来,却是如此之少的印象。可终究还是记得了,是那一天。
那一天是倾盆大雨,那一只小狗被撞倒了,就在他的面前。倒在了雨水中,怎么也起不来,瞧着真是——
“真是可怜!”康子文接了话,“她刚想要下车,拿了伞去看,但是没想到——”
倒车回去。当时他对着司机命令。
车子停在了那条被碾压的小狗身旁,莫征衍下了车来,他瞧见那条小狗奄奄一息,很快就要死亡。他将西服脱下,抱起了小狗上了车就走。
“这么贵的西服外套,莫总,只是去抱一只狗,真是舍得。”那揶揄笑话的语气,康子文想要学着宋七月的口吻来描述,可是发现自己却是不能够。
康子文只发现自己还能够冷静以对,他终于抬眸道,“我说完了。”
望向了莫征衍,却见他双眼发憷,不知道在看什么,随即他问道,“就是这样?”
他的质疑让康子文一怒,“不然呢?不然还能怎么样!莫总,你不信是不是?我都不信,怎么就这么巧,怎么就能这么简单?就因为你这么一个善举,她就对你动了心喜欢上了你?”
“真是天大的笑话,太好笑了!荒唐透了,说给谁听,谁都不相信,可是她就是记下了,而且记住了!”康子文心中一紧,“她真是傻,莫总,这也许是你唯一做过的善事吧,怎么就被她给瞧见了,你的命怎么就能这么好?我也救过小狗小猫,她怎么就没有看见?”
那个雨夜,那雨中的小狗,那只小狗,后来在被捡回去以后,隔天就死了,那当真是他为数不多的时候善举,那不过是他一时心慈,可她怎么就会,怎么会,莫征衍声音一冷,却是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一颤,“你以为你说的我会相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随便你。”康子文笑着,几乎都懒得和他再解释,只是径自道,“莫征衍,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康子文回想过去,他还真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要对莫征衍说这些,可现在他什么都不顾了,“那时候我刚进公司,她还在五洲,我们两家公司合作,饭局上边,她替我挡了酒。”
“莫征衍,你身边见多了女人,形形色色都有,我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挡过我的酒就喝,还告诉我要学会拒绝别人。”康子文一出口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顺畅,“你说她是工作需要和我套近乎也好,可我就觉得她简单她够单纯,我就是这么心动了!连我自己都不信!”
“她说我因为这样就喜欢她,我眼神很不好,我没来得及告诉她,她的眼神更不好,比我差了不只一点半点!”康子文恨恨的说着,那男声一沉,眼眸里是冷怒的眸色,他瞧着莫征衍道,“就像她说的,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荒唐的事情!”
“莫总,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已经买单,你自便。”康子文喝下最后一口酒,那酒杯也是空了,他起身离开。
那桌子上,莫征衍还坐着不动,可是周遭空无一人。他瞧向那面前的位置,那些杂乱的过去在这夜色光景里浮动,耳边是谁的话语凌乱交错着。
——我说对你一见钟情,你信不信?
——找你要个答案,真就这么难?
——答案就是这个,我就是对你一见钟情呀。这年头真是奇怪了,我说了真话,可是怎么就没人相信?你不相信一见钟情?
是谁巧言一笑,阳光明媚如斯,是谁进了眼底就再也无法忘怀,是谁说的真话,却又是谁当作玩笑。
那歌曲里的女人还在隐隐唱着,“努力爱一个人,和幸福并无关联,爱与不爱之间,离得不是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