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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昂飞快把信拆开,起初是微微挑眉。
在这封密信中,安老太爷表示他已经让安三姑娘往骆越城来了,让安子昂夫妇千万要想办法把人送进镇南王府,给镇南王当续弦。
看到这里,安子昂皱了皱眉头,他也知道镇南王既然休了妻,那之后肯定是要续弦的。
可是他们的三女才十五芳华,一旦让她嫁给了镇南王当续弦,虽然是一品的镇南王妃,南疆最尊贵的女子,但以后萧、安两家的辈分岂不是就乱了?
他以后算是世子爷的表舅,还是世子爷的外祖父?
这不是讨好了王爷,却得罪了世子爷吗?
如今,王爷的确正值龙虎之年,却也比不过世子爷在南疆威名渐盛,羽翼丰满,这舍世子爷而就王爷,是不是有点舍本逐末呢?!
只是转瞬,安子昂已经心念百转,几乎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老糊涂了。
他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这一看,吓得他脸色煞白。
安老太爷大概也是怕安子昂不赞同,所以在接下来的字里行间中,亲笔揭露了安家最大的一个秘密,这也是安家如何再度崛起的秘密。
一直以来,安子昂对于祖父安禀致组船队出海,并重振安家的事迹如数家珍,却不想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安家能够再度崛起是因为背后有百越撑腰……祖父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
这可是通敌叛国啊!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的话,那么安家……
安子昂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差点没阙过去。
“老爷!”安大夫人紧张地唤道,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安子昂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咬牙继续往下看。
在信的最后,安老太爷谆谆叮嘱安子昂,如今百越已日落西山,他们也打算就此与百越划清界线。可大错都已铸成,一旦被发现,他们安家满门必将会在顷刻间覆灭,若是要保命,只有和王府绑上关系。
世子爷与世子妃感情甚笃,恐怕容不下第三人。因而为今之计,只有让安三姑娘给镇南王当继室,日后再生下一儿半女,方是安家的求生之道!
安子昂看完信后,就立刻把这封关系到安家满门身家性命的密信给收了起来,打算待会就私下烧毁。安大夫人忙问安子昂信中所言何事,但是安子昂说了一半,隐了一半,表示安老太爷打算让安三姑娘给镇南王当续弦,别的任安大夫人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多说……
隔日,安家三姑娘安知画抵达了骆越城。
与此同时,安子昂就听闻方家三房被方氏族长以“妻妾不分则家室乱,嫡庶无别则宗族乱”的罪名逐出了族。
很显然,方家是想和小方氏撇清关系呢!
这也就意味着,小方氏的事已经让镇南王和世子爷对方家三房乃至整个方氏一族厌恶之极,续弦必不会再从方家择,这也许就是安家的机会了!
以后,由他掌着安家,一定会与百越撇得干干净净的,毕竟这南疆,还是依靠镇南王方才来得安稳。
安家抓紧时间准备着,并随便找了个名头,广邀各府前来赴宴,当然也包括了镇南王府。
安子昂亲自将一张素纹洒金帖送到了镇南王府,未曾想,镇南王和世子今日都有事不见客,只能讪讪地把帖子留在了回事处。
在临走前,他忍不住打听了一下,方知今日萧家的族长和几位族老都来了。
归璞厅中,镇南王和萧奕,连同南宫玥、萧栾、萧霏全到了。
寒暄了几句后,萧沉向着萧栾和萧霏直言道:“你们想必也听闻过当年你们祖父留下了一笔诺大的遗产。如今事情已经查明,这笔遗产是你们祖父尽数留给世子萧奕的,而非当日说的由你们两兄弟一人一半……”他说着,就把小方氏撺掇方三老太爷和方六老太爷更改老镇南王的遗嘱,企图霸占这笔产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萧栾和萧霏听得目瞪口呆,而后者的脸色更是又白了几分,不禁苦涩地想道:母亲连勾结敌国百越的事都做得出来,霸占大哥的产业对于她而言,也许算不上什么吧。
萧沉说了经过后,又继续道:“我与你们父王商议了,应该遵从你们祖父的遗命,将这笔产业全数交给世子。只不过,这十几年来,你们母亲小方氏在打理产业的同时还侵吞了大笔的出息红利,目前算来,至少有两百万两银子之巨。以我和王爷的意思,就把小方氏的嫁妆全都给世子作为补偿。栾哥儿、霏姐儿,你们俩觉得如何?”
萧栾二话不说地应了:“伯祖父说的是,就都给大哥吧!”
萧沉捋着花白的胡须,满意地颔首:总算栾哥儿明是非,懂大义,不愧是他们萧家子弟。
“如此不妥。”萧霏却是出声反对道,她大病初愈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身子看来清瘦了一圈。
何止是不妥,还是大大的不妥。南宫玥有些意外地看了萧霏一眼,默不作声。
按照规矩,小方氏的嫁妆将来应由萧霏和萧栾一人一半,与萧奕是没有一点干系的,萧奕拿回祖父留下的产业是理所应当的,但若是连小方氏的嫁妆都占了,定会让人诟病。
霏姐儿果然长大了,懂得思考了。
南宫玥感慨地心道,悄悄地向身旁的萧奕眨了眨眼,意思是让先他别开口。她想看看萧霏会如何处置。
萧沉和镇南王疑惑的目光均是看向了萧霏,由萧沉出声道:“霏姐儿,此话怎讲?”
难道说萧霏不愿把小方氏的嫁妆全给萧奕?
不只是萧沉这么想,镇南王也是这么想的,眉头微蹙。
“伯祖父,父王,”萧霏声音微涩地回道,“我以为,理应先对照母亲当年嫁进王府时的嫁妆单子,清点完嫁妆后,再议才是。”
萧沉和镇南王互相看了看,如此也不无道理,就算是要把小方氏的嫁妆补偿给萧奕,那也得先具体清点了到底有多少嫁妆,才好行事。
“就依你所言。”镇南王一口应下。
而萧沉则看向了萧奕,问道:“世子,你意下如何?”
悠闲地坐在一旁的一把圈椅上的萧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同意了。
之后,一屋子的萧家人便陆续散去了,镇南王和萧沉率先迈出厅堂,而萧栾也跟在他们身后迫不及待地溜走了,还紧张地看了萧奕一眼,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
萧霏迟疑地站起身来,犹豫了一瞬后,走到了南宫玥跟前。
她略显发白的樱唇微动,想跟南宫玥说话,却又有些不敢,欲言又止,就怕自己刚刚的建议让兄嫂误会,以为她是心有不满之故。
“霏姐儿!”南宫玥笑吟吟地站起身来,亲热地牵起她的手,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辉,“一会儿你来陪我一起用午膳可好?”
闻言,萧奕的脸顿时黑了,明明午膳是他和阿玥二人的时光,为什么要平白多出第三个人?!
萧霏根本就没看到萧奕的脸色,她怔怔地看着南宫玥,一瞬间,心头的一块巨石放下了些许,缓缓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王府中便忙碌了起来,镇南王亲自吩咐下人按照小方氏的嫁状单子清点了库中的嫁妆,又查了小方氏的私库。
小方氏是庶房庶女,虽说因为嫁进王府,方家为其备了远比普通庶女更多的嫁妆,可毕竟是继室,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大方氏这长房的嫡长女相提并论,一共也就六十四抬而已。
可是,在清点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多了不少古董字画头面等等,比如汉白玉雕牡丹屏风、金缕玉衣、前朝的书画大师的几幅名贵字画……这一件件细算下来,小方氏的嫁妆比她嫁入王府时至少翻了五倍不止!而她的私库中,零零总总加起来,至少有价值四五十万银子财物。
足足费时两日,下人才重新造册,把新的账册呈给了镇南王。
镇南王看得恼怒不已,小方氏分明就是挪用了父王留给阿奕的银子当了她自己的私房,说不定还给了百越人不少!
由族长萧沉和几位族老为证,镇南王当众宣布除了小方氏原有的嫁妆留下将来分给萧栾和萧霏,其他的则全数交于萧奕,至此,拖延了近一年的分产之事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当柏舟把这件事禀告给萧霏时,萧霏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了。以她对母亲小方氏的了解,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萧霏的眼神中泛起浓浓的苦涩,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下午,直到丫鬟来禀说,南宫玥来了,她才勉强振作起精神。
这件事的终于尘埃落定,萧霏在南宫玥的照料下渐渐恢复了过来。
随着萧栾大婚将近,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南宫玥干脆以自己忙不过来为由,带着她一起操办起了萧栾的婚事。
萧霏几乎是全情投入到大婚的琐事中,比南宫玥还要积极,却半句没有问起小方氏以后会如何,仿佛想要借此忘掉一切。可是就算她勉强振作起精神,整个王府的人都能看出萧霏郁郁寡欢。
萧霏越是这样懂事,南宫玥心中反而越担心,只希望她能早日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毕竟,人什么都能选择,就是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四月二十六,官语白起程前往南凉乌藜城,萧奕亲自为他送行,一直送到十里亭外,方才返回。
官语白前一日刚走,后一日,傅大夫人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骆越城。
一听是王都的咏阳大长公主府来人且随行的人中还有世子妃的嫡亲兄长和嫂子,城守尉诚惶诚恐,一面派人赶紧去碧霄堂通传,一面去给傅大夫人一行人见了礼,又亲自给他们带路。
等一行人抵达碧霄堂时,碧霄堂的东街大门早已大敞开来,门房与婆子们都知道贵客来了,殷勤地迎着车马进府。
傅云雁去年来过骆越城,哪怕此刻她身着一身靛蓝色的男装,碧霄堂的下人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是世子妃的嫂子,而她身旁那斯文俊逸、模样与世子妃有五六分相似的人想必就是世子妃的兄长了。
不少下人都是暗暗赞叹:没想到世子妃的兄长竟是这般芝兰玉树,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也是,那可是南宫世家的嫡子,是世子妃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
南宫玥早已经望眼欲穿地等在了东仪门处,一看到一行车马进来,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几步,双眼熠熠生辉,喊道:“哥哥,嫂嫂!”
傅云雁没等马停稳,就利落地翻身跃下,动作帅气极了,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南宫玥,叫着:“阿玥!”话语间,她双手抓住了南宫玥的双手,亲昵如姊妹。
后方马车里的傅大夫人挑帘正好看到了女儿跳脱的动作,额头抽痛起来,在心里默念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南宫玥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傅云雁,又看向她身后缓步向她走来的俊美青年,不由眼眶一酸。
她的哥哥又长高了!
她的哥哥看来又变得更成熟了!
前世她只能在梦中幻想哥哥长大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现在她却可以亲眼见到了!
“妹妹。”
南宫昕如同往昔般唤着南宫玥,声音温暖明净,就像是一股暖暖的温泉划过南宫玥的心头。
南宫玥展颜,对着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要看着妹妹的笑容,南宫昕就知道妹妹过得很好。
后面的傅大夫人已经下了马车,含笑着看着这三个皆是人中龙凤的年轻人,心情不由变得欢喜起来。
南宫玥赶忙过去对着她福了福身见礼:“见过傅伯母。”顿了一下后,她含笑道,“傅伯母,我们先到里头说话吧,我已经派人去军营请阿鹤了。”南宫玥一听说傅大夫人进城的事,立刻就命人去了骆越城大营给萧奕和傅云鹤传话。
一说到傅云鹤,傅大夫人的脸上就有些一言难尽,语调有些古怪地应了一声。
跟着,一行人便在南宫玥的带领下一起去了小花厅小坐,一边走,一边自是忍不住叙起离情别绪来。
分别这么久,三个年轻人有说不完的话,连旅途的疲惫似乎都随着那一句句的交谈一扫而空,彼此话语间没有一点再逢后的生疏……
小花厅,乃至整个碧霄堂中,都洋溢着一种贵客临门的喜悦。
得了消息的萧奕和傅云鹤很快就匆匆地赶了回来,两人的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小花厅里的傅大夫人远远地就看到他们,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地落在了其中一个娃娃脸青年的身上,顿时眼眶一红,眼前浮现一层薄薄的泪雾。
一年多不见,她的鹤哥儿又长大了不少,黑得跟个猴子似的,哎,这顽皮的泼猴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以后也该由着他媳妇为他操心了。
“母亲,六娘……”
傅云鹤大步上前,笑嘻嘻地对着傅大夫人拱手作揖,道:“给母亲请安。”
他的笑容灿烂如往昔,彷如昨日也是这般给傅大夫人请安,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连带傅大夫人也忍不住跟着翘了翘嘴角,却不想让他这么轻松就过关了,努力地板着脸。
这孩子渐渐大了以后,主意就多了。
傅大夫人越想越气,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好!你的终身大事一辈子只有一次,也不同我商量就……”就随便一封信送到王都说是看中了某家姑娘,让她来提亲,有哪个大户人家是这样办婚事的啊!
生气归生气,傅大夫人还是把剩下的话给咽了下去。那位姑娘怎么说也是南宫玥的表姐,若是说多了,让南宫玥以为自己对这门婚事不满,也伤了两家的情分。
傅云鹤一向机灵,立刻眼明手快地亲自倒了杯热茶端到傅大夫人面前,殷勤地道:“母亲,喝口茶,喘喘气。您想数落我,何必急于一时,这时间还长着呢!”说着,他还对着傅大夫人眨了眨眼。
傅大夫人喝了儿子端来的热茶,笑骂道:“嘴皮子这么甜,果然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说着,她还是对儿子的婚事有些耿耿于怀。
傅云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马上嘴甜地赔笑着道:“母亲,儿子娶了媳妇,以后就多了个人孝敬母亲……不,不只一个,等以后有了孙子孙女,三四个一溜烟地排着队喊您叫祖母呢。”
傅大夫人立即就被傅云鹤一句“孙子孙女”说得眉开眼笑,心里恨不得马上就有几个胖娃娃围着自己叫祖母,但嘴上却嘴硬道:“又不是没人喊过我祖母,还等你!”
傅云雁暗暗地和南宫玥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好笑极了。
她不客气地拆傅大夫人的台道:“娘,这话可是您说的!我可还等着三哥和未来的‘三嫂’给我早点生下小侄子小侄女的。”她意味深长地在“三嫂”这两个字上加重音,调侃地看了傅云鹤一眼。
每每想到霞表妹要成为自己的三嫂,傅云雁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嘿嘿,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这个三哥难得也会做件值得人赞赏几句的事。
傅云鹤毫不避讳地迎上妹妹调侃戏谑的眼神,没有一丝羞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傅大夫人瞪了傅云雁一眼,觉得自家的儿女怎么一个两个不气死她就不甘心。看看别人家的……
她满意地看着南宫昕和南宫玥,瞧瞧他们兄妹俩多乖巧听话,不似鹤哥儿和六娘成天想着气死自己。
想着,傅大夫人对着亲家南宫穆夫妇真是羡慕不已,她对着南宫玥道:“阿玥,我想挑个日子去看看你表姐……”
虽然傅大夫人这次来是特意带着聘礼来提亲的,可是没亲眼看过未来儿媳,傅大夫人总觉得有些不太安生。
南宫玥含笑地点头道:“傅伯母您说的是,是该让表姐来拜见您,给您请个安才是。”
“干脆明日如何?”萧奕挤眉弄眼地凑了一句。
等母亲看到阿玥的表姐竟然是霞表妹时,会是什么表情呢?!傅云雁在一旁捂着嘴,默默地窃笑不已,笑得连肩膀都抖动了起来。
坐在她身旁的南宫昕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也是嘴角微勾,勾起暖暖的笑意。
傅大夫人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就好像这些年轻人有什么秘密在瞒着自己一样。
她才一挑眉,惯会察言观色的傅云鹤已经又殷勤地给她伺候起茶水点心,又不时说着好话、笑话,哄得傅大夫人笑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