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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鹤的伤口毕竟不深,韩绮霞没一会儿就处理好了,替他扎好白布后,叮嘱道:“这些日子好好休息,别吃辛辣上火的东西……烤肉、酒水什么的,暂时都要忌口。”
傅云鹤还没说什么,于修凡已经垮下了肩膀,脸上掩不住的失望,哎,看来烤肉暂时是没指望了,不过……
“小鹤子,虽然不能吃烤肉,但是你答应请的饭可不能省!”于修凡不客气地说道。
“没问题。”傅云鹤满口答应,“霞表妹,你忙完没?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吃点吧。”
“走走走!”于修凡迫不及待地附和道,“再忙,总也要让人吃东西的吧!难得小鹤子立了大功,让我们也沾沾喜气,没准下次就轮到我和小熙子请客了。”
对于于修凡的自来熟与厚脸皮,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常怀熙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且,傅云鹤上次请的扁食确实味道不错。常怀熙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以前韩绮霞也许还需要在意什么男女大防,现在却没什么顾忌了,迟疑了一瞬后,就应下了。
“走!我请你们吃个好吃的。”傅云鹤热情地招呼着,却是卖关子地留下半句没说。
几个年轻人言笑晏晏地离开伤兵营,随着傅云鹤去了。
四人也没骑马,步行了一盏茶时间就到了傅云鹤说的地方,香甜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韩绮霞怔了怔,立刻闻出来了:“鹤表哥,这是烤红薯?”
“红薯?”于修凡好奇地问道,一副五谷不识、六畜不分的样子,“红薯是什么?我怎么没吃过?”
韩绮霞的表情有些怪异,解释道:“红薯是从海外来的,又叫番薯,因为容易栽植,所以大裕的农户也会种植一些……”普通的人家多用来喂猪。
韩绮霞想了想,觉得还是隐瞒这部分比较好。她以前当然也不知道红薯,但是随着林净尘大半年,一直生活在那些普通百姓中间,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这些事。
她含蓄地说道:“烤红薯还挺好吃的。”
傅云鹤心照不宣地对着韩绮霞勾唇一笑,眼神中透着几分顽皮,笑吟吟地对着摊子的老板喊道:“老板,四个烤红薯,四碗红薯粥,再加一份凉拌红薯叶。”
烤红薯和红薯粥都是摊子里现成做好的,没一会儿,老板就呈了上来,只有凉拌红薯叶需要先用热水汆汤一下,再调味装盘。
于修凡学着傅云鹤的样子剥开了烤红薯表面那层如树皮般的外皮,露出其下金黄色的红薯肉,热气带着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于修凡垂涎欲滴地咬了一口,又烫又过瘾。
他顾不上吃相,狼吞虎咽,一鼓作气地把那个烤红薯给吃光了,相比下,常怀熙就比他斯文多了,但也是手不释“薯”。
“小鹤子,你小子可真会找吃的啊。”于修凡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简直就是一个老饕啊。”
“那是自然。”傅云鹤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出门在外,已经是一切从简,还不让自己吃点好的吗?”
于修凡一副受教的表情,一边点头,一边呼啦啦地喝起红薯粥。
一旁小口小口地隔着一方青色帕子吃着烤红薯的韩绮霞微微侧首,长翘的眼睫下闪过一抹笑意。
鹤表哥还是那样,看似不拘小节,但又有他自己的坚持。
她和傅云鹤是表兄妹,小时候也一起玩过,但是男女七岁不同席,随着年岁增长,自然是渐行渐远……依稀还记得小时候,不知道是谁故意嘲笑傅云鹤喜欢吃女孩子爱吃的桂花糕,引来其他人的调侃和哄笑,可是傅云鹤却满不在乎地说:“好吃就行!吃的东西分什么男女……”还反过来说对方幼稚,之后还是我行我素。
想着,韩绮霞眼中的笑意更浓,虽然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但骨子里都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吧。
吃了烤红薯,又喝了红薯粥,再吃上清爽的凉拌红薯叶解解甜腻味,四人大快朵颐地吃了个尽兴。
于修凡擦了擦嘴,玩笑地说道:“小鹤子,不如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你管我口吃的就好。”
傅云鹤故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不行!养了你以后岂不是还要养你媳妇,你儿子,你孙子……”
常怀熙再也压抑不住地闷笑不已,把脸偏到一旁,肩膀抖动不已。
他们正说笑玩闹着,远远地,看到一队人马护送着两辆马车朝这边驶了过来,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距离还远得看不清随行人员的衣着、形容,但一看那马车的样子,傅云鹤就知道这是军中用的,挑眉道:“难道是骆越城那边送物资过来了?”
于修凡和常怀熙也是互看了一眼。
两辆马车渐渐走近,可以看到那几十匹高头大马上的护送人员穿着轻便的软甲,果然是南疆军。
为首的是个黑脸大汉,看来面目森冷,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诶,还是个熟人啊!
傅云鹤不由得笑了,还没等他跟对方打招呼,对方也看到了他,拉住马绳缓下了马速,惊喜地喊道:“傅三公子,这还真是巧了。”说着,他翻身下马,也看到了坐在傅云鹤身旁的韩绮霞,表情更诧异了,“韩姑娘,您也在啊……那岂不是说林老太爷也在雁定城?”
“是啊。”傅云鹤笑着替韩绮霞回道,“林老太爷和霞表妹正好来附近采药,被大哥和我遇上了,就干脆请来雁定城暂住了。周大成,你这一趟来是……”
“我是奉田老将军之命,来这里送药的。”周大成抱拳答道,对着傅云鹤眨了眨眼,使了个眼色。
傅云鹤立刻明白,应该是大嫂借着田禾的名义往这里送药吧。
“反正我和表妹也要回守备府,干脆你送我们一程如何?”傅云鹤笑嘻嘻地说道。
周大成自然是应下了,让两个随行的士兵把马让给韩绮霞和傅云鹤,他们则坐到车夫身边去。
马车继续前进,然后渐渐远去……好一会儿,于修凡才扼腕地喊道:“糟糕,忘了让小鹤子给钱了。”他也就是开个玩笑,说着,已经自己掏了几个铜板结了账。
一队车马径直来到了守备府,周大成和傅云鹤一起去往外书房拜见萧奕。
“世子爷,”周大成恭敬地抱拳禀道,“世子妃这次先命属下送来了一万余颗药丸,五十粒装一个小瓷瓶,一共是二百零一瓶。余下的正在赶制。”
萧奕沉吟一下,道:“最近这段时日水土不服的人有增无减,一万颗只能解一时之急,你回去让田老将军再多备一些。”他蓄意在“田老将军”四个字上加重音量。
“是,世子爷。”周大成抱拳领命,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世子爷不直接通知世子妃。
也就是说这次送来的药就是治疗水土不服的?大哥果然是早有准备!一旁的傅云鹤扬了扬眉,心道:看来自己估计的不错,大哥在城中张贴告示,搞得兴师动众的,果然是别有所图。
可惜啊可惜,自己正好出门,错过了半出好戏……所幸还有最重要的下半场可以看!
萧奕跟着看向了傅云鹤,“小鹤子,你去告诉一声李守备,骆越城送来的药已经到了,让他先分发给游弋营、先登营和选锋营,让他们若有不适,即刻服药。”
“是,大哥。”
傅云鹤领命退下,还没走到屋外,就听到大哥迫不及待的声音传来:“周大成,我的东西呢?”
那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说,快把大嫂私下捎的东西给拿出来!
傅云鹤忍不住笑得咧开嘴。
像大哥和大嫂这样真好!想必六娘和阿昕也过得不错吧?
傅云鹤只感慨了一瞬,心思就转到了正事上,赶忙去找李守备了。
当日,近黄昏时分,那些药就四散开去,分发到了各营手中,分到三个营之后,就只剩每营两百瓶了,当然不可能每人分一瓶,只能先每个什分一瓶,把药暂时由什长保管。
不过就是这样,也够士兵们高兴了。
这些天,身边陆续有认识的同袍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虽然没有危及性命,但是对于营中其他的士兵也是不小的压力,心里总怀疑会不会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一个矮个子什长拿了药刚回到游弋营中,手下的士兵们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
“什长,拿到药了吗?我看药的数量好像不多啊。”
“你看什长笑得像朵花儿,准拿到了。”
“那俺就安心了。”
“……”
“总算是有药了。”其中一个胖子声音洪亮地说道,“这几日老子真是吃不香、睡不甜,就怕明天中招的就是老子了!”
胖子身旁的小胡子心情也放松不少,有心情开玩笑了,道:“洪胖子,我人瘦体虚的,就算要病,也是先轮到我啊。瞧你四肢发达的样子,病不了。”
“洪胖子,他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呢!”另一个士兵也过来凑热闹。
一群人说说笑笑,整个游弋营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先登营和选锋营亦然。
天还没黑,不只是驻守雁定城的众将士都知道了,连城中的大部分百姓也得知了,也都觉得心头仿佛有一块巨石落下,南疆军的士兵们好了,他们雁定城的百姓才能好起来!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不知不觉,就传到了城外……
战俘营中,戴着沉重枷锁的南凉俘虏们正东倒西歪地睡着,鼾声大作。当初那些投降的南凉的俘虏,如今被分派到雁定、永嘉两城,修建城池。尤其是雁定城,如今正在外围修建一座新的瓮城,更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这些俘虏每日里都至少要干九个时辰的活,每个人都是精疲力尽,除了干活、吃饭和睡觉,几乎就没有精力做别的,想别的,每一日都是浑浑噩噩地过去……
这时,两个身穿铠甲的南疆军士兵过来与守在营外的士兵交班,其中一个高大的士兵挑开帘子往营中扫了一遍,默默地点了一遍人数,对着黑瘦的同伴点了点头:“人数没错,都睡得跟死猪似的。”
“累死我了,我们先回去睡了……”原来的两个士兵打了个哈欠,正要离去,其中的虬髯胡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转头问那高大的士兵,“老苏啊,听说今儿骆越城那边送药过来了?你们有分到吗?”
“哪能啊!”那高大的士兵无奈道,“最近游弋营、先登营和选锋营那边水土不服的人最多,这次送来的药基本上都往那边送了,不过听上头说,骆越城那边还在赶制一批新药,很快就会送来雁定城,到时候大家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的……”
“那恐怕也得等上三五日。”虬髯胡叹了口气,“最近还是要小心点,我上次去伤兵营看到几个人上吐下泻了两三天,瘦得都快没形了!”
“快走吧。”虬髯胡的同伴不耐烦地催促道,“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那两个士兵说着就走远了,四周又变得静悄悄的,只留下来交班的两个守在营外,听着营中的鼾声不时响起。
那高大的士兵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这些南凉人倒是睡得好!”
他们都没注意到营帐中有一个人面朝帐子里,猛地睁开了眼,一双幽深暗沉的眼眸中布满了阴霾,正是南凉九王朗玛。
朗玛的嘴角勾出一个阴冷狡黠的浅笑,其中透着一丝兴奋、一丝得意、一丝迫不及待。
那些愚蠢的大裕人,他倒要看他们能笑到几时,他们施于他身上的屈辱,他一定会一一奉还的!
如今,南疆军已经一只脚踩进了他们南凉的圈套中……这一天也不远了!
朗玛又闭上了眼,眼前仿佛看到南疆被他南凉大军攻下时的场景……
一夜在众人的鼾声中飞快地过去,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又蒙蒙亮了。
“起来,都快起来!”
“赶紧都上工了!”
“快快快……”
在看守俘虏营的士兵们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几个营帐中的南凉俘虏们都被叫了起来,他们胡乱地穿上外袍,又到河边随意地洗漱了一番,然后每个人拿着一个青瓷碗分别打了一碗米汤水,就像羊群似的被士兵们赶去城外做工。
建瓮城的工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砖块、泥沙,虽然天色尚早,但工地上已经有不少人了。
除了做工的这些南凉俘虏外,还有不少雁定城的平民,但平民的工作比起南凉俘虏轻松很多,一天只用做三个半时辰,还管他们的三餐。
因此,来此做工的平民大都非常积极,每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工地,心里一方面想把瓮城快点建起来,另一方面也想着给家里省点口粮。
这时,离上工的时辰还差一盏茶,大部分人都坐在地上或者石头上闲聊……一群粗布短打的平民之中,一个身穿青色袍子的年轻公子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而是独自站得远远地,看着众人的目光中透着几分不屑。
九王朗玛装着坐在地上喝米汤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暗暗留着那公子哥。
朗玛知道对方叫乔申宇,也不知道是哪府的公子被打发到军中来历练,偏偏是个不争气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差事没办好,就被打发到修建瓮城的地方来做苦力。
这个乔申宇来此后,一会儿叫苦,一会儿叫累,架子还摆的大,没几日,把那些大裕平民和负责监工的大裕士兵都给得罪光了,平日里也没人愿意理会他。
朗玛便故作不经意地与乔申宇抱怨了几句,才算勉强与他搭上了话,这些天来,因为自己能与他应承几句,两人渐渐关系融洽了一些,每日都会有的没的地闲聊片刻——不过,乔申宇知道自己是南凉俘虏,也就是与自己发发牢骚,说说这雁定城如何如何不好,别的倒是不愿意与自己多说……
朗玛也没指望从乔申宇那里知道什么机密军情,他也就是觉得乔申宇很有可能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喝完最后一口米汤,朗玛霍地站起身来,打算过去和乔申宇打声招呼,说说话,却不想四周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不知道是谁指着官道的方向叫了一声:“好像是马蹄声……有人来了!”
附近监工的几个南疆军士兵都围了过来,一部分人警惕地握着刀柄看守着他们这些俘虏,另一部分人也朝来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七八人骑着高头大马往雁定城的方向飞驰而去,马上这些骑士的打扮一看就是南凉人。
那些南凉俘虏们都是精神一振,其中一个黝黑的南凉兵激动地叫道:“一定是伊卡逻大帅派使臣过来了!”
“太好了,大帅一定是要救我们回去!”
“……”
那些消瘦憔悴的南凉兵一个个都是面上放光,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眸又闪现了希望的光彩。
唯有朗玛却是不喜不怒不急不惊,乌黑深邃的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幽光。
“安静,都给我安静!”一个什长厉声斥道。
四周又再次安静下来,与此同时,那七八个南凉使臣已经来到了距离雁定城门十来丈远的地方,城墙上的守兵早就发现有南凉人靠近,一众弓箭手迅速待命,那在阳光下寒光闪闪的箭矢对准了城门下方的南凉使臣。
此次前来的南凉使臣仍然是以图兀骨为首的一干人马。
上一次,图兀骨信心十足而来,以为自己可以借着两国和谈的机会立功,谁知道那镇南王世子是个油盐不进的,竟然连进城详谈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害得自己只能灰溜溜地回登历城,在伊卡逻大帅和其他将领跟前失了颜面。
这一次,一见伊卡逻大帅打算再派使臣过来雁定城,图兀骨立刻就主动请缨,打算一洗前耻。
图兀骨抬眼看着上方,朗声道:“吾乃南凉主帅伊卡逻麾下使臣图兀骨,奉我帅之命前来求见镇南王世子商议交换九王一事!”
高高的城墙上,一个负责守城门的年轻校尉冷眼俯视着图兀骨等人,没好气地厉声说道:“我们世子爷说了,除投降归还城池,否则不接受任何谈判!上一次饶你不死,莫不是非要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他的面容如寒霜笼罩,语气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
图兀骨气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又压下了,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心道:这些大裕人还真是以为他南凉怕了他们不成!
上次自己好声好气来想要与他们坐下和谈,偏偏他们就敬酒不喝喝罚酒,那么这一回自己也就不客气了。
图兀骨大声喊道:“吾奉我帅之命前来传话,若是镇南王世子同意交换九王,那两国战事一切皆能谈,否则,来日就是吾南凉大军兵临城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