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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等南宫玥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虚软,嘴唇干涩,口中更是苦涩难当。
她才发出一个音节,坐在榻边的萧奕已经激动地把脸凑了过来,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臭丫头,你醒了?……你要喝水,我给你倒!”他松开南宫玥的手,急急地跑去桌边倒水。
跟着,便听到百合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三姑娘醒了!吴太医,三姑娘醒了!”
萧奕才喂她喝了半杯水,吴太医就急匆匆地走进内室,释然道:“郡主,您可总算醒了!”
萧奕赶忙让开,吴太医在榻边的杌子上坐下,细细地为南宫玥把了脉,面色一松,道:“脉相温和,没事了,烧也退了。郡主只是太累了,才会病倒发烧,没有传染上疫症!”
闻言,百合、百卉都是喜极而泣。
百合双手合什,一脸庆幸地道:“谢天谢地,菩萨保佑。等回了王都,我一定要去药王庙拜拜!”
“三姑娘,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把奴婢们都吓坏了!”百卉也是长舒一口气。幸好三姑娘得的不是疫症……
想着,她不由朝一旁的萧奕看了一眼,这一天一夜,萧奕几乎没有离开过半步。
她几乎是不敢去想,如果三姑娘有个万一,三姑爷又会如何?
命运中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把这两人牢牢地栓在了一起……
百卉的嘴角微微勾起,既为南宫玥感到高兴,也同时有一丝艳羡。
“郡主,您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吴太医温和地对南宫玥叮嘱道,“您也是学医之人,应该明白身体若是太疲惫,容易让病邪入侵!您要是也倒下,这整个猎宫的病人就真的没救了!”
吴太医是关心她才会说这么多,南宫玥乖乖地应道:“吴太医,我会注意的。”
吴太医欣慰地点了点头,对百合和百卉吩咐道:“郡主刚醒,最好先吃点粥一类的流食,我开的药方让郡主再服上一帖。”
百合、百卉齐声应了。吴太医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告辞。
百合很快把一直温着的白粥小心地端了过来。
萧奕原本还想亲手喂南宫玥喝粥,不过总算在南宫玥的再三坚持下,放弃了。
看他有些惋惜的表情,南宫玥三两下就喝完了那碗温热刚好的白粥,这才问道:“阿奕,现在希姐姐和原二哥他们怎么样了?”
萧奕一霎不霎的看着南宫玥,他就知道她放不下这些事,虽然他也很担心小柏他们……
“百卉。”萧奕给了百卉一个眼神,百卉有些迟疑,但还是去了,没一会儿就拿来了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萧奕接过后,转交给了南宫玥,“这是刚刚吴太医带来的脉案,你看看吧。”
一旁的百卉和百合互看了一眼,说实话,南宫玥才刚退烧,论私心,她们并不想南宫玥劳神,可是想到原令柏和蒋逸希的病况,她们也知道是劝服不了南宫玥的,最终只能沉默不语。
南宫玥接过那叠纸,一目十行地翻看了好几页,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短短的一天一夜,居然又死了两个人,还有五人也出现了发热的症状,被太医确诊为疫症。
当南宫玥看到原令柏的脉案时,她浏览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左手的手背紧绷得青筋都凸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沉声道:“阿奕,原二哥的情形很不好……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萧奕不由一惊,从太医口中,他也知道原令柏如今是每况愈下,却没想到居然严重到了这般地步。
“阿奕,”南宫玥眉头紧蹙,迟疑地说道,“……这两日,我其实想过一个方子或许可以让病情暂时稳定下来,可是这方子非常之凶险,若是不慎,恐怕反而会让病情加重。只是现在,原二哥的情况已经拖不下去了,我想试一试。”
南宫玥记得外祖父曾说过,有时候,病人最缺的其实是时间,所以,只要能够争取到时间,使用任何险招都不为过。
萧奕沉吟一下,果决地说道:“让小柏自己决定吧。”事关性命,谁都无法为他做主。虽然萧奕知道,以原令柏的性格,绝对会同意冒险的。
南宫玥点了点头,待萧奕退到外间后,百合百卉服侍着她起身换了件衣裳,又加了件斗篷。
南宫玥的脚步还有些虚浮,用了药后,由百卉扶着,与萧奕一起去了八咏堂。
南宫玥把其中的风险一一告诉了原令柏,最后又一次强调道:“原二哥,我只有六成的把握。”
原令柏靠着迎枕半躺在床上,疫症的折磨让他短短几日就清瘦了很多,脸色略显苍白,但是嘴角却还是带着笑,很乐观地说道:“六成,那就是一半以上的几率了。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就依你的法子试试吧。我可不信我原令柏是个短命鬼。”
他轻松坚定的态度不自觉地感染了其他人,屋中的气氛仿佛轻快了不少。
既然原令柏已经下定了决心,南宫玥也不再耽搁,当场开了两张方子,她把一张方子交给百合道:“抓好药,三碗煎一碗。”然后又把另一张药方交到了百卉的手中,“去杏林堂找好这些药材拿到这里来,再准备一个浴桶,装满刚烧开的热水,我要给原二公子做药浴。”
“是,三姑娘。”百合、百卉领命而去,在宫女的协助下,很快就把东西准备齐全了。
百合在院子里亲自煎起了药,百卉则指挥着众人把浴桶、热水、药材什么的搬进内室……没过多久,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味。
等百合煎好药,就先给原令柏服下,少顷,他的面色却比服药前更苍白了,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珠。
南宫玥让原令柏的小厮服侍他药浴,跟着又含蓄地对原令柏说道,“药浴至少要两个时辰,原二哥,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一行人退到了外室。
南宫玥有些心神不宁,甚至无法安心地坐下。她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自己的方子,想确信自己确实没有疏漏。
她给原令柏开的汤药和药浴的核心仍然是马血,过去这些天一次次的试验下来,证明这马血有暂缓病症之效,却也极为凶猛,一旦过量,反而会加速死亡的过程。
南宫玥仔细思索研究过,觉得御史令府那个死去的小厮当时已经处于病症的末期,五脏六腑俱损,所以才会承受不住药效过猛的药物。所以,她改进了药方,并选用药浴,为了让药物能够更加温和的被吸收,可既便如此,她也依然没有把握病人可以承受住这药性……
她甚至来不及用更为妥当的方式来实验药效,就已经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内室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但立刻就被咬牙吞下。南宫玥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朝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祈祷原令柏能够熬过这一关,否极泰来。
此时,泡在浴桶中的原令柏已经痛得五官都要变形了,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移位似的,让他恨不得就这样晕过去算了……
最终,他终于如愿地晕过去了,可是不一会儿,他就又被痛醒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原令柏是在痛了晕,晕了痛醒之中度过的……
当他做完两个时辰药浴后,原令柏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离水的鱼儿似的几乎都要喘不上气来了,整个身体更像是被人抽了筋似的,虚软无力,一躺回床上,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南宫玥面色凝重地再次为原令柏把脉,屋子里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南宫玥,只见她脸上很快露出了一丝释然之色,众人高悬的心也稍稍放下。
“除了身体虚弱了点,从脉象上看,原二哥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接下来只要再按方服药就行了。”她开了三张方子,对原令柏的小厮叮嘱了用药之法,便和萧奕一起离开了八咏堂,打算去九安斋看看蒋逸希的情况。
原令柏这边的好消息让两人的心情都好了一些,尤其是南宫玥,这次的疫症中一次次的受挫、一次次的失败让她一次次地怀疑自己,但又努力地再次振作起来,试图从眼前的重重阴霾中找到一条生路。
虽然至今还是没有找到对症之法,但是这一次的成功却再次肯定了南宫玥之前的想法,重点还是在那匹长狄良驹上,只可惜……
她不由地叹了口气。
萧奕眉梢微挑,问道:“臭丫头,阿柏不是好多了吗?你为什么还叹气?”
怕他担心,南宫玥立刻解释道:“原二哥确实好多了,脉相平稳了许多。若是我估计没错的话,他的病情应该可以稳定两到三天……”此刻,就算多一天也至关重要!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有些虚弱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可惜……这药的药性还是太烈,所以不适合姑娘家、和年老体弱之人。”也就是说,不适宜用在蒋逸希的身上。
话语间,两人往右拐去,九安斋便出现在前方,映入他们眼帘的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韩淮君!
这段时间,韩淮君每天都会在这里等着南宫玥,等着南宫玥来,再等着南宫玥从九安斋里出来,从她口里得知蒋逸希的病况,每一天都是如此。
韩淮君对蒋逸希的心思,他们几个都已经是心知肚明,只是谁也没有挑明。
今天亦然……
看完蒋逸希后,南宫玥就和萧奕回了清夏斋。等萧奕喝了预防的汤药后,南宫玥就把他赶回烟雨斋沐浴更衣,如今这状况,可绝不能再马虎。
不到半个时辰,萧奕就迫不及待地又回来了。
“三姑爷!”百卉一见萧奕,忙行礼,声音却压得极低,“三姑娘睡着了。”
萧奕显然是刚刚沐浴完毕,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艾草味,乌黑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看向南宫玥的眸中闪过柔和的笑意。
南宫玥此刻正趴在书案上,双眼紧闭,浓密而长翘的眼睫垂下,在眼下打出一片扇形的阴影,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红晕,平稳的呼吸显示她睡得正是香甜。
“百卉,你去拿条毯子来。”萧奕一边轻声吩咐百卉,一边动作轻柔地将南宫玥抱起,置于美人榻上。
而他自己就坐在旁边,静静地陪着她,看着她,心里庆幸不已:还好她没事,还好!
时光静谧而美好,让人不忍打破……
一直到二更天的时候,百合急匆匆地来了,愁容满面地说道:“三姑爷,蒋大姑娘的情况突然恶化,她……她……”
一看百合的样子,萧奕就知道情况不妙,忙摇了摇南宫玥的肩膀,唤道:“臭丫头!”
南宫玥的眼帘动了动,眼神一开始还有些迷茫,随即便打了个激灵坐了起来,急急地问道:“怎么了?”
“蒋大姑娘她吐血了!”百合不止担心蒋逸希,更担心南宫玥,之前三姑娘晕倒的画面还仿佛犹在眼前。
按照之前的病例,一旦吐血就代表内脏开始败坏,然后很快就会转入昏迷……至今为止,那些昏迷的病人还没有一个醒来过。
怎么可能?蒋逸希的病症应该还没有到这一步啊,怎么会突然就恶化了?!
南宫玥的双手在颤抖,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猛地起身道:“百合,你给我拿一件头蓬,我们现在就去九安斋!”
百卉和百合服侍南宫玥围上斗篷后,一行人匆匆赶往了九安斋。
等他们到那里时,韩淮君已经等在了蒋逸希的屋外,他没有说什么,但是目光已经无声地说明了一切:
郡主,一切就拜托你了!
南宫玥微微颔首,跟着让萧奕留在外面等候,自己和百卉进了屋里。
“郡主!”蒋逸希的丫鬟青依惶恐不安地看着南宫玥,慌得手足无措,“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姑娘啊!”
“你家姑娘咳了几次血?咳出来的血是什么颜色的?”南宫玥一边疾步走向内室,一边问道。
青依慌忙地答道:“咳了两次,血是暗……”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内室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
南宫玥面色一变,小跑着冲了进去,只见蒋逸希正趴在床头,用一块素白的帕子捂着嘴巴,激烈地咳嗽着,她的身体因此微微颤动着。
“希姐姐!”南宫玥正要冲到蒋逸希榻前,却见身旁一道蓝影大步闪过,比她还要快一步地走到了蒋逸希的榻边。
是韩淮君!
南宫玥怔了怔,不由缓下了脚步。
蒋逸希好不容易止住了咳,不敢置信地看着榻边的韩淮君,颤声道:“你……你怎么进来了?”她的眼中浮现一片湿润的水光,嘴唇微颤。
韩淮君看着蒋逸希,只说了一句:“我想来看看你。”
“你……”蒋逸希苍白干涩的嘴唇被暗红的鲜血染红,看来分外的触目惊心。她想说什么,却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鲜血染红了她素白的帕子……
“百卉,银针。”南宫玥焦急地说道,也顾不上韩淮君,从百卉手里接过银针包,就熟练地对蒋逸希的几个大穴连连刺下……片刻后,蒋逸希就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疲倦地睡了过去。
南宫玥又替蒋逸希把了把脉后,把她的手臂又放回了被子下。
“郡主……”青依想问什么,可是看南宫玥面无表情的样子,突然就不敢问了,更不敢去深想,只能对自己说:没事的,自家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南宫玥默不作声地从蒋逸希的房间走了出来,几乎是一出门,她的泪水就忍不住流淌了下来,疲倦在一瞬间席卷全身,感觉仿佛随时就要倒下。
自从疫症爆发以来,她还未觉得如此疲劳,如此无力过……
“臭丫头!”萧奕紧张又担忧地看着南宫玥。他的臭丫头一向坚强,坚强到他有时候觉得她可以稍稍再软弱一点,依靠他一点……可是现在他的臭丫头竟然哭了?
“阿奕,”南宫玥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艰难地说道,“希姐姐她恐怕撑不过两天了……”蒋逸希好不容易躲过了和亲的命运,却逃不过疫症这一劫吗?前世,至少在自己死之前,蒋逸希还好好地活着,可是今世却……
萧奕轻柔地拍着南宫玥的背,什么都没有说。这个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是空乏无力的。
“三姑娘,”百合突然快步走了过来,附耳在南宫玥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公子来了。”
公子?!
百合口中的公子自然是唯有官语白!
南宫玥和萧奕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百合看了过去,心里都浮现同一个念头:
官语白怎么会亲自过来了?!
“公子正在清夏斋的书房。”
百合刚说完,南宫玥赶紧擦干眼泪,和萧奕匆匆地赶回了清夏斋,就见小四正站在书房前,冷漠依旧。推开书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一身素服的官语白正背对着门,站在书案前,手上拿着一本医书翻看着。在书房的一侧还坐着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他无趣的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但萧奕却能够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危险锋芒,显然这个人的功夫不弱。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官语白放下了书,转身望了过来。他微微一笑,单薄的身形让他显得如同嫡仙一样,仿佛随时就会羽化而去。
官语白笑着问候道,“阿奕,摇光郡主,你们看起来精神不错。”
“官公子。”南宫玥微微蹙眉,说道,“你怎么来了?外面的御林军……”
官语白身体虚弱,疫症对于他而言,更像是毒蛇猛兽一般,比之普通人更容易被传染上。
“御林军没有发现我。”官语白面带温和的笑容。在这寒冷的秋夜,他的笑容仿佛带来了一阵温暖的春风,就听他声音温润地说道,“关于这次的疫症,有些事我需要亲口告诉你们。”
当初有疫症之事,也是远在王都的官语白先一步发现的,而现在……莫非官语白知道该如何治疗这次的疫症?!
想到这里,南宫玥不禁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萧奕一边招呼官语白坐下,一边望着他问道:“小白,莫非你有什么好法子?”
小白?听到这个称呼南宫玥不由一愣,她倒没想到,萧奕和官语白的关系已亲昵到如此地步,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在前世,也是一对至交好友。只是这“小白”……总让南宫玥想到自家的那只蠢猫。
“此次的疫症在一百五十年前的前朝也曾经发生过,当时……”官语白并没有耽搁时间,而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最后又总结道,“……所以,我怀疑,这疫症的背后有人在暗中操纵,就如同一百五十年前一样。”
南宫玥震惊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起表面上还算普通的疫症,背后竟有隐藏着如此的深意。南宫玥只觉心底深处有一股寒意正腾腾地蹿了起来,让她的四肢一阵冰冷。
若真如官语白所说,这次的疫症是人为的阴谋,那简直太可怕了。
南宫玥的嘴唇都在颤抖,有些说不出话来。
萧奕依然冷静,在官语白说完这一切后,脱口而出道:“莫非是长狄?”
南宫玥惊呼道:“长狄?”
“阿玥,你还记得那匹马吗?”萧奕把他们从马场里得到那匹长狄马的经过告诉了官语白。
南宫玥当然记得那匹长狄马,并且几乎可以肯定是这马带来了这场疫症,可是,她又怎么能想到,这并非是偶尔或者意外,而是一场阴谋呢!
官语白微微颌首,声音轻缓地说道:“那马既然自长狄,那应该没错。……在前朝的那一次的疫症后,长狄军长驱直入,若非之后长狄内乱,这江山恐怕就易主了。可就算如此,前朝其后也足足休养了近五十年才恢复元气。”
南宫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并说道,“既然这场疫症是来自长狄,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长狄寻法子?”说着,她神色有些黯然,“只是,长狄距这里太远了,哪怕快马加鞭的来回,恐怕原二哥和希姐姐他们也拖不到那一天。”
“或许不用那么麻烦。”官语白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叨着,话锋一转,问道,“……那匹长狄马与我大裕马有何区别?比如在饲养上……它的草料、它的饮水,有什么特别之处?也许我们可以从它的身上找到突破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南宫玥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才能救人,在看到那匹马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想到的是,它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让它保持健康,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它与别的马之间有什么区别。
“我们再去一趟雷掣马场。”萧奕眼睛一亮,当机立断道,“趁现在马场里还有人活着的时候。”
南宫玥也忙站起身来说道:“我随你一起去。”刚走到门口,她又忙收住脚步,叮嘱道,“官公子,这猎宫中疫症横行,你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了,一会儿记得让小四用艾草叶熬些水服下。”
官语白含笑点头应了。
萧奕和南宫玥匆匆出了书房,带上吴太医,又点了二十个御林军陪同,当夜就赶往了雷掣马场。
官语白是偷偷潜入猎宫的,他的到来,萧奕和南宫玥没有告诉任何人,因而对其他人的说辞仅仅只是南宫玥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要立刻赶去雷掣马场。
一行人趁夜而行,赶到了雷掣马场,本想让守在外面的御林军把姚管事叫出来,但却被告知姚管事也已经病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南宫玥也是不由叹了口气。
这疫症发展的太急了,太医的人手也不够,对马场,他们最多也只能提供了一些药材和大量的艾叶,口罩之类的必需品,可是,对于疯狂传播的疫症而言,这也只能起到短暂而有限的保护。
南宫玥冷静地问道:“目前这里有多少人还是健康的?”
洪队正一脸苦笑着说道:“回郡主,可能一个也没有了吧。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下令一把火焚了这里了。”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道,“……对了,有一位姓辛的管事,昨日还说自己没有生病,非要出去的。”
“姓辛的管事?”辛这个姓并不常见,南宫玥记得那个去长狄进马的管事也姓辛,不由有些激动起来,“我要见他。”
“他就住在那边的马厩里,只要他不往外闯,我们就没管他。”
洪队正说着命人打开了围栏,南宫玥一行人做好了所有的防护后,又一次踏入了雷掣马场这个堪比地狱的地方。
此时的雷掣马场比他们上一次来时更加寂寥,就连迎面而来的风中仿佛都带着死亡的恶臭,显然,那些人尸马尸已然很久没有人处理过了。正像那洪队正所说,等里面的人都死绝了,便是一把火了断一切。
“别担心。”萧奕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温和而又坚定,“我会陪着你的。”
南宫玥轻轻应了一声,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们很快就到了最靠外面的那排马厩,与他们一同来的几个御林军先行过去寻了一遍,回来回禀道:“世子爷,郡主,找到人了,还活着。”
南宫玥郑重地说道:“多谢。”随后就走了过去。
御林军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意,他们一脚踹开马厩的门,冲里面喊道:“出来。”
一个穿着青布衣的中年男人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他缩了缩肩膀,胆怯地说道:“大、大人……小的没想逃出去,大人……”他的布衣上满是泥土和干草,还有一股臭味,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混浊的双目充满了恐惧。
“别啰嗦。”陪他们一同进来的一个御林军喝了一声说道,“世子爷和郡主有话问你。”
“世子爷?”
辛管事看到了萧奕和南宫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横泪的磕头道,“世子爷,郡主娘娘,小的真的没有染上疫症,请让小的出去吧。”
“我问你。”南宫玥开口了,问道,“是你去长狄进的马吗?”
“马?”辛管事愣了一下,忙不迭地说道,“是小的。是小的!”
“这马你是从哪里买来的?”
“小的、小的……”
见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萧奕冷哼一声说道:“问你话就老老实实的说,不然你以为自己逃得过疫症就能活下去吗?”说着,他使了个眼色,一个御林军猛地拔出了手中的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辛管事被吓傻了,瑟瑟发抖地说道:“世子爷饶命,小的说、小的说……”
雷掣马场是西北一带最大的马场,但这几年来,他们因为没有培育出出色的马种,以至于声望每况愈下降,于是,雷掣马场的主人皇商李家急了,命人花重金去各地寻一些出色的种马回来作为繁殖和培育之用。辛管事也领了人出发了,在途经长狄的时候,无意中在马市上见到了一匹马,极其神峻,辛管事当即就买了下来,带回了大裕。
辛管事恐慌地说道:“世子爷,小的当时是找了长狄的掮客,是他带着小的去了长狄最大的马市……”
“然后你一眼就相中了那匹马?”萧奕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辛管事连忙磕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抵在他脖子上的剑逼近了一分,立刻留下了一条细细地血线,辛管事被吓得屎尿全流,“小的、小的……”
萧奕声音冰冷,散发着浓郁的嗜杀之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辛管事怕极了,哭喊着说道,“小、小的去长狄的时候,带去的钱在赌场里输光了……后来在赌场里认识的一个朋友,看小的可怜,就把自家的马送给小的,让小的带回来交差。”
自从马场爆发马瘟开始,辛管事就觉得可能是自己带回的马惹的祸,可是他哪里敢说,到了后来,开始有人死了,他就更加不敢说了,眼看着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生病、死去,他生怕下一刻就轮到自己。他也想过逃走,可是他一家老小都是李家的家生子,他逃出去的话就是一个逃奴,就连他的家人也会被发卖。后来他也病了,再后来马场被皇上下旨封了……
萧奕继续问道:“除了马以外,你还带回来什么?”
辛管事畏畏缩缩地说道:“只有马,因为只带回了一匹马,小的还被大管事教训了一通,扣了三个月的月钱。”
萧奕冷冷的问道:“草料之类的呢?为了避免水土不服,在长途跋涉的时候,都会带一些当地的草料,甚至马药。尤其是这等神峻之马,更是需要细心照顾,若是不小心死了,可不糟糕?!”
辛管事反应了过来,忙道:“有、有!小的带回来整整两车的草料。就堆在那边的马厩里呢。”
“拿些过来瞧瞧。”萧奕示意御林军放开剑,辛管事忙连滚带爬的回了马厩,捧出了一把草。因时间久了,草料也都已经成了干草。
萧奕拿过给了南宫玥,她细细地辨认了一下,说道:“这好像是日目草,山上到处都有的一种野生杂草。”
萧奕点点头,问道:“那匹长狄马到了这里后,一直用的是这个草?”
“一开始是,后来也慢慢混了些其他马的草料。”辛管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到小的生病以前,几乎快要过渡完了。”
“你是何生病的?”
“十多天前。”辛管事颤抖着说道,“小的听说所有生病的人都会被关进后罩间等死,就跑到这个空的马厩里躲起来了。”
“所以……”萧奕确认着问道,“你这些日子就一直躲在那个马厩里?”
“是、是的。”
萧奕与南宫玥交换了一下眼神,声音越发慎重了起来,“吃喝呢?”
“马、马厩里有给马准备的一些山泉水,黎管事还没有病的时候,每天会扔两个馒头进来。后来黎管事也病了,就没人管小的了,小的那时候病得糊里糊涂,饿极了,就吃了干草。”
果然是干草吗?!
萧奕依然冷静地问道:“你是何时开始吃干草的?除了干草之外,你还吃过什么,用过什么?”
“五、五日前。其他什么都没吃了……”辛管事带着哭腔说道,“所有人不是病了,就是死了,没有人再给小的准备吃的了。”
南宫玥与吴太医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郡主,老夫去为他诊个脉。”
吴太医说着,自行上前,替他诊脉,过了片刻,吴太医回头向南宫玥点点头,说道:“郡主,从脉象上来看,他除了有些营养不良以致身体虚弱外,并未感染疫症。”
南宫玥大喜,在这一刻,她看到了希望。
她紧紧地捏住了手上的干草,这看起来似乎毫不起眼的杂草,或许就是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吴太医,劳烦你把这些日目草带回猎宫,让其他太医也瞧瞧。我记得医书里从未有以它入药之说,无论如何还是要慎重一些。还有……”南宫玥向着随他们同来的御林军说道,“你们把这人带回猎宫,看管起来。”
南宫玥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那是因为激动而引起来,“阿奕,你陪我上神龙山。我们去寻些新鲜的日目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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