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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靠近湖南会馆的一家饭店,仗着宫廷菜做的地道,平日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今儿也不例外--有穿着长袍马褂的旧派人物,也有西装革履的新潮人士,甚或会出现几个提笼架鸟的破落八旗子弟在这儿进进出出。
这会儿,当先一辆美国产的进口轿车停在此处,有车童跑去帮忙打开车门,随即下来一墨镜西装打扮的假洋鬼子,从兜里随便拿出张齐鲁银行发行的一毛钱纸币递过去,直让那孩子身子快躬成个虾米。
一毛钱纸币可不少,这东西跟大洋在山东差不多能以一比一来兑换,从前年开始便在老北京城里慢慢流通,现在很多人看其方便携带信用良好便也使用开来,真要不想用了,去往东交民巷里的齐鲁银行兑换就行。
不过别想着造假钱去蒙人,里面听说有特殊材料,给人认出来得去蹲大狱。
那人随身提个大箱子,车童还想帮忙拿起被他制止,有些客人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可以理解,紧接有门童推开大门,这人进去转眼间便没了身影。
不一会儿有平日里替饭店倒泔水的穷棒子推着板车从门口经过,去往后门,两个服务生同时捂住鼻子,厌恶的看其慢腾腾走远。
霍,有个美女坐着黄包车过来了,对襟小夹袄,明显的前清打扮,下车后背起一古筝箱子,似乎有些吃力,但仍是努力的向饭店走来,车童又跑来帮忙给其提溜,给人礼貌的拒绝,等人进去后门童开始嘲笑他:“就你这熊样还想给人献殷勤,也不闻闻人身上喷的香水,山东产的爱国牌里最贵的。”
“滚。”两人明显认识,看这会儿人少了开始拌嘴:“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家,肯定是里面哪个有权有势的想听听小曲找乐子,保不齐私底下是个卖肉的,哎,看看,看看。”他指着进到屋里被几个花花公子拦下的姑娘:“我就说吧,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要不还能用国产香水,早就用洋人产的了。”
“你个崇洋媚外的玩意儿,外国产的有什么好,白整天给你讲这么多支持国货的道理,没长进,老死都是个给人开门的。”
“我开的是车门,比你个看大门的强多了。”车童不服气的反驳道:“再说洋人产的怎么样,那就是比咱们产的好。”
“说说到底好在哪儿,是更香呢还是…”
进到饭店的姑娘明显听不到外面两人拌嘴,她正冷眼瞧着前面几个中分头白西装的少爷公子—对方堵住了她的去路。
“嘿,小姐你倒说句话啊,同不同意给个痛快,爷可没这么多时间陪你墨迹,有这功夫咱都能完事儿两回了。”一人用轻佻的语气叫着,色眯眯的眼神毫不掩饰其人内心想法,旁边几个公子哥听他这么说也都开始起哄架秧子,直惹得一众食客对几人频频侧目,不过肯过来逞英雄的却是一个也没。
“不愿意,滚。”姑娘眼神比较冷,脸上冰若寒霜,只是这会儿早没了先前背着古筝显得吃力的神态—可对面几个酒囊饭袋要能看出来还能招惹她?
“嘿,小姐,怎么说话呢…”有人插嘴道。
“爷就喜欢辣的,够味儿。”头前那人打断他的话,甩手就往姑娘下巴上撩:“今儿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爷让你同意,就一卖唱的跟谁拿大呢,知道…诶要。”他的手倏地后撤,却是姑娘拿手上戒指突然划过他的手背,硬是带起几滴血珠。
“是个硬茬子,哥几个一起…”他的话没说完也被人打断:“白公子,现在是民国,不是您那大清朝了,贵府里已经没人能护持你在外面为非作歹了吧?”
唤作刘公子的带头之人猛地回头,却是饭店经理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他,手里烟斗上插着根烟卷:“我府上能不能护持的住我不牢您费心,咋的,您这是打算架梁子?”虽然没落了,可虎死不倒架是咱的本分,再说家里虽愈见不堪,但这家后台听说只是倒台的原辫子军统领张文生,一个过气军阀自家还是撑得住,今天给人落了面子,不还回来日后可怎么在城里混。
“就特么一夯货。”饭店经理一拍额头,有些无语的说着,心道去年张勋捣鼓一出复辟,满清剩下的几家大户都上赶着夹起尾巴做人,这位可倒好,还这么不知死活呢,紧接一招手,早就围拢过来的打手顿时把几人夹住,挡住外人视线,将手里尖刀顶住几人腹部,乖乖的去往饭店后堂。
“小姐没事儿吧?”饭店经理跟那女子道过歉,随即问道其人有何吩咐—半响之后,一间客房开好,女子蹬蹬走上楼梯,转眼间也是消失。
饭店后面一间仓库里,七八个人或坐或站其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泔水味,可愣是没人对此表示异议。仓库中央有一长桌,上面放着箱子等物,那姑娘的古筝也赫然就在里面。
“人都到齐了,现在开始开会。”桌子一端饭店经理还抽着烟,吞云吐雾中慢慢说道:“都说说各自任务是否成功,有没有遗漏的地方需要补足,先前就说过,你们的身份都不能暴露,否则惹起的乱子不说咱们压不下去,就大老板也没这能量。”
他扭过头看了眼姑娘:“六号,你先来。”
“目标人物江邵杰,被直接击中头部,基本没有活命的可能,现场没有任何伏击残留,所有能暴露我身份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使用了消声器,弹壳回收,没人发现伏击地点。”她的脸上还是看不见情绪波动,回答也很是机械。
“五号。”
“……”
等所有事情确认完毕,又检查下各人带回枪械弹药,这位明显是本地负责人的饭店经理给众人嘉勉几句也便离去,临走时告知各人最好还是出城,随便找个地方躲几天看看风头,也当是放假了。
“小雨,刚才没事儿吧?”被称作三号的见长官出去,急忙站起身,关心的问着在场唯一一位女士,“要不是看到站长过去了,我非得把他们揍得…”
“第一,你的格斗水平不如我。”姑娘突然回道,直让现场清楚其人冰山美人特性的各位大为惊讶,难不成是三号的苦苦追求将她打动?不过接下来的话也告知他们,这是不可能的:“第二,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违反了规定;第三,男女士兵之间不得有超越友情之关系,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公然违反;第四,我仍然要告诉你一句,请不要纠缠于我,我是有未婚夫的人。”说罢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抬腿向外走去—枪支要上交,直接留在这儿就行。
三号脸色通红,他没想到姑娘一点面子也不给留,当着众人毫不犹豫的羞辱了他,其他几人看看他,随即上前劝慰几句,也都紧跟着离开。
回到客房,姑娘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个心形吊坠,在上面按了几下,“啪”的一声吊坠分成两半,里面露出一张精致的相片,上面,是个棱角分明的军人半身像。
她想起了当年还是孩童之时,就是这个跟自己同岁的丁哥哥,一路护持着自己,从海州步行赶往沂州,住进了大帅开办的福利院,成为幼年兵团的少年班学员,那一年,自己刚刚九岁,靠着哥哥放羊练就的一手指哪打哪的扔石头本事,硬生生熬过了几百里地。
以前,是哥哥保护自己,现在,就让我来守护哥哥,好让他自由自在的翱翔在蓝天之上。
……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由航空第一师第二团青联会支部各位会员投票决定,同意丁浩然兄弟的入会申请,大家鼓掌。”作为青年军人爱国联合会设在本军的支部副会长,同时也是第二团三大队队长兼领政教官一职,联军司令部正式授予的王牌飞行员,郑树森隆重的把象征会员标志的小本本交到他的手上,旁边一众等待登机飞往战区作战的飞行员顿时呱唧呱唧的表示祝贺。
“兄弟,有什么话对大家说的没?”郑树森看着这位性格坚毅的军人说道。
“我就想问一句,咱组织上给帮忙解决个人问题不?”
“滚。”老郑一脚踢了过去:“让你跟你老相好书信联络就已经是咱们睁只眼闭只眼的结果了,还不满足,再咋呼我就给你报上去。”
你报上去也没用,丁浩然心里吐槽着,咱是军官,可以结婚,而且当年大帅亲自把自己跟未婚妻送到福利院,他要见到了保准是祝福,只是也不知这次出征能不能回来。去年从航校毕业,经过一年的军队生涯后,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来到了激情澎湃的欧战战场,跟列强国家的飞行员同台竞技。
在这里,他发现加入青联会甚是容易,早就想着加入到这个军中半公开组织的丁浩然二话没说递上申请,到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在山东,没个一年半载的根本没希望。
远处信号弹升起,机场尽头已经有飞机开始滑翔,紧接升空出发,后面,是排着队准备起飞的近百架战机。郑树森看了眼刚补足不长时间编制的本大队队员,随即一声大喝:“全体登机,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