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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稀松清脆的鸟叫,方婕眯了一阵,忽觉有些口渴,便撑起身子,拿过司霖递给她的半瓶水,拧开灌了一大口。
“休息好了吗?”司霖拍拍手上的灰尘,直起身问她。
方婕头有些沉,加上这温度持续升高,身体不免感到疲乏。不过为了那东西……她咬牙,拿着水瓶站起身:“休息好了,走吧。”
张学贵眯眼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背着手慢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倒是比初始沉默了不少。
越接近山顶,路越崎岖。藤蔓疯长,沿着两边一直蔓延到小道上,像无数只缠人的手。方婕走到一处凹陷的地方,一时给缠住了,脚踝被藤上的刺给磨破皮,当即划开一道淡淡的血痕。
“不要紧吧?”张学贵动作麻利地将青藤撇开,做张做势地看了一眼前方的路,“荒死人了。”
方婕抽出脚,“谢谢。”
脚上传来一阵刺痛感,她把血抹干,继续跟在司霖后面。
“脚没事?”爬上一个小坡的时候,司霖边砍边问她。方婕在后面帮忙收拾,闻言,擦擦汗水,舔了舔唇瓣:“一点小伤。”
司霖转过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眼看着一两个小时过去了,这山又深,根本不是个头。
就在三人走到一处干涸的小溪旁时,西边突然飘来一大片乌云,山里起风了。方婕一时间愣住,问:“该不会是要下雨了?”
“准是和昨晚一样。阵仗大,结果连毛毛雨都没下。“
她转身看向张学贵:“下雨也好,我看你们这的庄稼都要干死了。”
张学贵脸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脸皮一垮,“那可不一定,这东西不简单。我看,就是下几场雨,也不见得是好事。”他的声音苍老,带着这方的浓重口音。庄稼人老实,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如今仔细一瞧,倒能看出他的不满。这么一说,方婕倒有一种缺水在他眼里根本无足轻重的错觉。不过,山里的人比较迷信,她也没往这方面深想。
司霖在心里冷哼,可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山深树绿。
这边的松树长得尤为高大,草也生得茂盛,哪里像缺水的?
眼看着整片天就要被乌云给占据了,黑压压的一片,似乎要倾倒下来。空气里弥漫着夏季暴雨来临前独有的尘屑味道,跟被车辆尾气污染的城市迥然不同,灌入人鼻中,减轻了燥热的感觉。
这会儿,西边亮起了几道闪电,撕裂层云,又露出几块蓝色的天空来。
方婕擦擦汗,问道:“快下雨了!附近有躲雨的地方吗?”
一旁的张学贵不知为何,哀叹一声,背着手就朝回走,嘴里还念念有词:“早就说了,不会成功的……真是作孽……”
“回去吧。”司霖转身,收好弯刀,眉宇间透出几分深意。
方婕看了一眼前方的荆棘密林,忽然觉得空落落的。也罢,还是走吧。这样下去,寸步难行。
心思不集中,走路也倒霉。方婕转身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藏在藤蔓下的尖石块给绊住,身体猛地一前倾,磕在前面的大石块上。牙齿、手肘、膝盖给磕得火辣辣的,像淋了辣椒水一般。她顾不得那么多,龇牙咧嘴地撑起身体,赶忙跟了上去。
不过,今天也太倒霉了。
司霖听到动静,侧过头,见她飞快从地上爬起来,忽觉有些好笑。他脱掉手套,脉络清晰的大掌伸到她面前,“还能应付?”
方婕摆手,捂着嘴巴:“还行,就是牙齿遭殃了。”
他也没坚持,收回手,转身继续赶路。
下山的路好走不少。不到一个半小时,三人就已经赶到山脚。这个时候,暴雨也开始倾盆而下,雨点打在树叶上,节奏急促,带起地上的热气,闷热感在每个人身上越发膨胀。
“前些天来看,稻田都干了,这下可好了。”方婕双手掩头,自说自话。
三人走在进村的青石板路上,一群鸭子摇摇摆摆地走过。
“学贵儿,干啥呢?”走到一处院子,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大爷从柴屋里探出头,大声问。
张学贵灰头土脑地丧着一张脸,身上的汗衫被雨淋了个透,“还能干啥,山上去了一趟!”
老大爷见后面跟着两个小年轻儿,估计就是村里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城里人了。他眨了一下老眼,朝三人招招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进来坐坐。”
方婕正拨着被打湿的刘海,见老人亲切,马上堆起一张笑脸:“大爷好。”
“哎!城里来的孩子就是有礼貌……”
张学贵站了一会儿,对两人说:“你们要不坐坐,我先回去了。”
他态度坚决,老人也不好再挽留。没多久,就佝偻着腰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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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的房子比张家的更加简陋。又是两个孤寡老人加上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女孩儿,屋子倒是整洁,生活用品却奇缺。方婕一坐下,老人就招呼老伴把家里放了很久的果糖端出来招待客人。
“这是我城里打工的大儿子过年带回来的糖,家里除了小丫头,我们这些老掉牙的都吃不动咯!”老人塞了一把在她手里,接着又拿了一把给司霖。
盛情难却。方婕剥了一颗有些融化的糖放进嘴里,忽然想起自己包里还有几颗奶糖,招来一旁蹲着的小姑娘。小姑娘眼睛大大的,怯生生地跑过来,方婕把她抱进怀里,将糖放进她上衣的兜里。
“谢谢阿姨。”
“不用谢。”方婕笑着捏捏她的脸蛋儿。这小姑娘,长得可招人疼。
“你们可是做风水这一行的?”老人冷不丁地问起这个。
司霖摇头:“做一些小生意。”
老人朝自己的老伴看了一眼,遂道:“做生意好……赚大钱。去山上看了?现在都没人敢上去了,你瞧我家的柴,都是在近处砍的,不过烧得没以前顺。”
方婕正逗着小姑娘,听到这话立刻仔细侧着耳朵。
“前些日子,张家两父子去看了,说是有妖怪。我看也是,这水都不下来,现在倒好,田里好歹也接了两根管子,管子不流水出来……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庄稼人?你说这事儿也巧,上次村东头的刘麻子不听劝,去了山上,结果被什么东西打晕了搁在井边。你们倒是好运……”老人说到这里,起了一股子八卦精神,许是灵异事件都有这魅力。他一讲起来,就从革命前讲着走,把灵水村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说了个遍。
雨停了,天气稍微凉快一些。
方婕走在司霖后面,周围小院的人都出来看他俩。一些凑热闹的狗也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上去嗅两下。方婕有些怕,不过见它们没恶意,只是战战兢兢地走着,生怕惹恼了这些东西。
回到张家,已经快到吃饭的点儿了。下了雨,整个院子被湿透,地上的烂菜叶和鸡粪便被冲刷开来,发出一股独特的味道。章琳挽着袖子在水池边洗菜,见他俩回来了,招来方婕。
方婕想着她肯定是要帮忙,挽着袖子就过去。司霖则率先进屋。
一走近看,不得了。章琳水嫩的脸肿得老高,眼睛也积满泪水。
她低声问:“谁打你了?”
章琳搓洗着白菜叶子,撇撇嘴:“还不就那人。嫌我……我也不想和他过了。”
方婕一听是两口子之间的事,也不好插手。不过男人打女人,也是够没品的。
过了一会儿,章琳歪过头,问:“你喜欢司先生不?”
方婕想着他俩在她面前反正就已经被戳穿,遂摇头:“我们只是朋友。”
章琳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那你把他让给我好不?你帮我去问问,他肯不肯要我……我在这里也呆够了。他要是嫌我结过婚,我可以去做那个什么……修复手术。”
方婕当场愣在那里。缓过神时,她的脸已经沉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是结婚了。”她太震惊了,一个外表如此清纯的农村姑娘,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虽然心直口快不是坏事,但这种事说出来,让人无比膈应。
章琳脸色也不太好,“你也喜欢他对吧?我就知道……结婚了可以离婚呀。”
方婕放下手上的菜叶,压低声音,正色道:“你都不了解他你就喜欢他?你丈夫听见了会怎么想?”
章琳冷下脸来:“我管他怎么想,要是这事儿成了,我就早早离开这鬼地方。准你们城里女人追求幸福,乡下的就没权利了?”
方婕彻底昏头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章琳见她不高兴,也没有软下语气:“你不去问,我自己逮着机会去问。城里男人都喜欢漂亮的,我怎么也要试试看。”说完,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只是再次朝方婕投去目光时,多了几分类似情敌之间的轻视。
这人,如此就心存芥蒂了。
方婕摇摇头,决定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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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张学诚出现在张家的院子里。只是这次,他并不是来找司霖的,而是鬼鬼祟祟地把张学贵给拉出去单独说话。
下了雨,繁星满天,夜里的空气凉爽,方婕挥着蒲扇坐在院子里乘凉。张廷国在坐在台阶上抽旱烟,见到自己的叔叔来了,一张木着的脸反倒添了怒气。
正巧章琳从堂屋出来时,手上挎着一篮子蕨菜,路过丈夫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他给拉过去,接着又是响亮的一耳光。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只剩下蛐蛐聒噪的叫声。
方婕傻眼,没想到这男人居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打章琳。她顾不得心里对章琳的小看法,急忙跑过去劝架。一篮子蕨菜已经撒在地上,这个时候,方婕透过昏暗的灯光,见章琳脸上又添了新伤,心里也不知道是难受还是遗憾,总觉得她今下午说出那番话也是有源头的。她没想到家暴已经如此严重。
“离婚!你个没脸没臊的东西!见到男人就gou 引,自己的长辈都不放过,现在又看上小白脸了?啊!”
张廷国平时闷头闷脑的,发起火来比任何人都恐怖。眼看着他就要在院子里找铁锹了,方婕急忙拉过章琳,“快进屋去!”
章琳甩开她的手,忍着泪水:“我干什么要进去?”可不一会儿,鼻涕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掉,那双杏眼瞪得委屈又心酸,“我没脸没臊?你不是看见了?你那好叔叔……他就是个qinshou!亏你还他妈个是男人,你老婆都要被人搞了你还巴上去,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离婚就离婚!跟着你,我活不到三十岁……你个没良心的……呜呜……”
这一下,招来了不少人看热闹,众人听出了些门道,纷纷看向章琳。鄙夷、同情、猎奇……一个个都看着好戏呐!
赵芳听到动静,急忙跑出来劝架,被自家儿子给拦住。
“妈,你给我一边儿去!”张廷国饱满的唇起了皮,发出干涩的怒吼。赵芳哭出声来,坐在地上,嘴上不停说着“作孽啊……”一时间,看热闹的人又增加了几倍。些个在场的男人,看向章琳的目光都是暧昧的,带着轻视,又有几分暗示。
方婕觉得有些难受。
就在此刻,张廷国不知道从哪里抄出一把火钳来,劈头就朝章琳打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方婕只觉得眼前快速闪过一个黑影,接着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仔细看时,司霖已经接下那一击。张廷国脸涨得青紫,颤巍巍地指向章琳:“连客人都搞上了?能耐啊……”
方婕松了一口气,幸好他及时来了。不然这一下子,可得弄出血。
章琳躲在司霖身后,也不顾周围人的议论,哑着嗓子道:“司先生比你好一万倍,是个女人都能看上他,我看上他怎么了?你不是要和我离婚,离婚了我就跟他……”
这话一出,不仅是张廷国,连在场一辈子没走出过村的女人都嗤之以鼻,纷纷以一种鄙夷的眼光看章琳。原本司霖刚来时,在村里也是个好口碑的,这下也被人看了笑话。